第49章 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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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瞧着公子今日心情甚是不錯,可是有何喜事?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妨說出來,讓煙妩也同樂?”她一邊替吳連斟酒,一邊笑問道。

吳連美美啜了一口,心裏還在回味着方才虐殺時的快感,仿佛死在他皮鞭之下的,只是蛇蟲鼠蟻,而并非活生生的一個人,“能有何喜事?不過是一個狗奴才犯了事,我稍示懲戒罷了。”

煙妩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心道以吳連之行事,他口裏的稍事懲戒,恐怕并非那般簡單。

“你是不知道,”吳連又啜了一口,輕輕撫着腰間盤起的皮鞭,像是撫摸着心愛女子的肌膚,“這可是個寶貝,不枉小爺我費心尋到它。”

煙妩掩住嘴,調笑道,“這可如何說!公子您身居高位,又是世子眼前的紅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根鞭子而已,有甚好在意的?難不成,它還能變出金子來?”

“哈哈哈,爺缺的是金子嗎?千金難買爺高興!”吳連得意道,嘴角顯出絲絲猙獰,“這鞭子抽在人身上,可得勁兒,你看看這些鈎子,”他一邊細細撫摸,一邊向煙妩炫耀道,“每一鞭下去,都能深入肌膚,好在揚起時,帶出肉來,像是釣魚一般,卻能鈎鈎不落空,可有趣了!”

煙妩腦海裏閃過那受刑之人的慘狀,再看吳連那猙獰瘋狂的表情,忍不住渾身戰栗——究竟是多麽變态的人,才能把別人的痛苦當成是自己的快樂?

是時候了——她想,長久以來的隐忍與籌謀,為的不就是這一刻?一分一秒,她都無法再等下去了。哪怕吳連只是活着,哪怕只是看着他靜靜躺在那裏呼吸,對她而言都備受煎熬。那些數不清的夜裏,她竟記不起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躺在他身邊,她幾乎夜不能寐,時時都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力克制住殺死他的沖動。

可是玉娘說不能,總說時機尚未成熟。她質問她,何時才算成熟,是不是要她長長久久的等下去,那樣無異于叫她去死。她寧肯與他同歸于盡,也不願看到他這樣的人活在人世間。

他的命不值得拿她們的命來還,玉娘總這樣勸她,必須等到一個機會,讓他死,而她們,可以全身而退。林家就只剩下小妹一人了,想起林阿哥無辜枉死的慘狀,玉娘在心裏暗暗發誓,無論如何,要保全她,要讓小妹活下去。當初,吳連在玉門關當着她的面,一刀砍下了林阿哥的頭顱,從那時起,她和林家的命運,便被徹底改寫。她失去了情郎,家破人亡,而林阿母則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從驚聞噩耗那刻便開始以淚洗面,一病不起,很快便跟着兒子去了。

那時林小妹年紀還小,玉娘自己被吳連抓走,音訊全無,而爹爹則被打的半死不活,好不容易能從床上爬起來趕去林家時,發現林家已經人去樓空。很久以後,一次偶然的機會,玉娘在去香鋪的路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于是悄悄尾随上去,才發現竟真是林小妹,也便是後來的煙妩。玉娘用盡手段,才同小妹偷偷見上了面,其中艱難自不必說,二人見了面,唯有抱頭痛哭,回想起玉門關的日子,仿佛已是前世今生。

從那時起,二人便開始暗暗籌謀,如何不着痕跡的除掉吳連,為死去的親人報仇——她們不能一刀痛快的解決掉他,那樣與他而言實在太過仁慈,不足以償還他欠下的債,他必須活着,卻要比死了更難受,讓她們,讓那些天上的人看着,他如何受盡痛苦和折磨。

她們很快便想出了一個計劃。起初,玉娘是不同意的,她不願眼睜睜的看着小妹委身于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小妹執意如此——自從被賣到青樓,她便已然失了清白,伺候一個男人也好,十個也罷,已無甚區別。只要能除掉吳連,莫說是委身于他,便是豁出命去,她也在所不惜。

于是便有了後來那些事——玉娘有意無意的将煙妩的名號傳到了吳連耳裏,吳連初次“邂逅”煙妩,便被其迷惑了心神。他以為自己與她是情投意合,殊不知,為了能在第一眼便吸引到他,她暗地裏做了多少努力。在準備的日子裏,她每天都要溫習玉娘搜集到的那些他的喜好,他喜歡的顏色,吃食,動作眼神,穿衣打扮,行為舉止,說話應答,全都比照着吳連最喜歡的樣子來。

她果然不負衆望,讓他心甘情願的跳下了她們為他打造的陷阱——那是他的溫柔鄉,亦是他的斷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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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妩不僅要吸引他,更要從精神上操控他——每次吳連小憩時,她都要為他點上特制的熏香,那是玉娘苦心研制所得,專為他量身定制。那熏香裏不僅暗含麻醉功效,使人陷入昏睡而不自知,內含的毒素在吸入過量時,還會導致男子不舉,長此以往,與太監無異,不僅不能人事,更無法傳宗接代,綿延後嗣。

每次煙妩點上香,便會以做菜為由離開房間,留下吳連獨自沉睡。看着他熟睡的樣子,她只在心裏冷笑,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他不是最愛欺辱良家女子嗎,她便要毀了他的命根子,且看他以後如何施暴。至于他吳家的繼任者,恐怕吳連亦只能看看罷了,畢竟,吳庸再看重他,也不會将族長之位傳給一個無根之人。

煙妩,閹吳,比起痛快的一刀切掉他的命根子,讓他看着自己一點一點墜入深淵,失去他所看重的一切,才更大快人心。只是,随着吳連漸漸不能人事,他的性格卻是變本加厲的暴虐,聞他今日所言,竟似是用皮鞭活活打死了人——不能再這般放縱他下去了,她想,否則會搭上更多無辜之人的性命。相較于他造下的孽,他已經活的夠久,是時候下地獄了。

而玉娘那裏此時也傳來了好消息。前日裏,她收到玉娘手書,告知自己時機業已成熟。信中并未提及這消息的來源,只說世子并非像她們所想的那般看重吳連,實則他厭棄吳連已久,若是她們除掉他,世子不僅不會追查,反而是樂見其成。

先前她們最大的顧慮,便是殺了吳連之後無法全身而退——吳連其人,不足為懼,她們怕的是他身後所依仗的郕王和世子。究其源頭,吳連為何敢如此明目張膽的作惡,無非是背靠王府這棵大樹,若是郕王和世子不再支持他,他便成了無根之水,死了便死了,王府奴才千千萬,誰又會在乎一個小小吳連?

“公子今日興致這麽好,該當多飲上幾杯才是,”煙妩笑着,一邊繼續替他斟酒,一邊偷偷觀察着他的臉色——吳連雖年輕,然多年聲色犬馬的日子還是早早掏空了他的身子,這才沒飲上兩杯,臉色已是不甚好看了,言語間也是渾渾噩噩。

“公子今日可是有何要事在身,為何過過來的如此晚呀?”煙妩試探道,“我看那世子便是不讓人好過,成日裏差遣你做這做那,哪像奴家,只會心疼公子。”

吳連醉眼朦胧,耳朵也不甚靈光,只零星聽到“世子”“差遣”幾字,想到前幾日辦砸了的差事,便氣不打一處來,大着舌頭恨聲道,“小爺我忍他很久了,憑他以後再敢在人前訓斥我,我定拿了他的把柄,去禦前告他去!”

煙妩靈機一動,趁機問道,“似世子這般高高在上,行事又光明磊落,能有何把柄落在你手上,公子,你莫是喝多了,在跟奴家說些玩笑話吧?”

吳連最受不得她這般拿話激他,平日裏做慣奴才,到她這裏,不過是為了活得像個主子,哪裏能聽得這些話?

“他光明磊落?”吳連口齒不清的道——這酒似是很烈,模糊了他的心志,平日裏的清醒與警惕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心裏的意氣在烈酒的裹挾下直沖頭頂,只想反駁她,“那是你不曉得,他背地裏都在做些什麽勾當!”他搖搖晃晃的附耳過來,在她的臉龐輕聲道,“那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呢——”

煙妩被他滿嘴的酒氣熏得惡心至極,卻不得不強忍着同他迂回,“公子這是欺負奴家不懂政事呢!世子風光霁月,甚得皇上和太後歡心,他能做出什麽事來自毀前程?人家是将來的西境之王,犯不上啊!”

“婦道人家懂什麽!”吳連見她并未被唬住,不由怒道,“西境之王算什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西境之王又如何,還不是得對陛下俯首稱臣?”

煙妩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這次卻是忍不住發自內心戲谑道,“那是自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已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難不成,世子還想成為九五之尊?”

“有何不可?”吳連鄙薄道,“都是姓陸的,身上又都流着先皇的血,這位子憑啥坐不得?說不得,陛下的皇位還是從郕王手裏搶過來的。當年先皇最屬意的皇子乃是郕王,若非當今聖上篡改遺诏,郕王又怎會被貶到涼州那鳥不拉屎的地方?”

都說酒後吐真言,見他神色不似作僞,煙妩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她原本只想從吳連嘴裏套些話,作為日後拿捏吳庸的證據,不成想卻聽到了這樣的皇室密辛——還有世子,他看上去明明就是放蕩不羁游戲花叢的纨绔子弟,怎會生出謀朝篡位的野心來?“酒可以亂喝,話卻不能瞎說,”她故作驚吓道,“公子,奴家也是替你着想,若無十足十的證據,這話被有心之人聽到,可是要殺頭的,膽敢污蔑世子,那可是罪加一等呢!”

“我整日跟在世子身邊,他想什麽,我能不知道?”吳連反問道,心底卻是升起一股濃濃的不甘——他跟在世子身邊不假,卻時常只能做些雞零狗碎之事,真正要緊的,世子從不許他染指,便是連那個只會舞刀弄棒的韓子庸,也比他更受世子的器重,“你別看他乖乖在京城做人質,爹不親娘不疼的一副可憐樣,私底下結交大臣,販賣兵器,哪一樣砍頭的事兒,他沒幹過?且看他将來如何!”

煙妩聞言,只在心裏冷笑,世子以後如何,她不知也不關心,但他吳連,決計看不到這一天。

“這怎會?”她訝異道,“誰不知郕王世子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結交大臣,更是無從說起呀!世子整日混跡于這玉帶街,咱們姊妹,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旁的不說,便是樓上的幽蘭妹妹,為世子獻歌獻舞,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她掩唇笑道,“也就是我,鐵了心跟了你,否則也少不得在世子跟前獻上一回。”

她這般表忠心,話裏話外流露出因為他而放棄世子的意思,吳連心裏這才稍稍熨帖了幾分,更将她視作自己人,那些本打算深埋心底的秘密,也吐露了出來,“你既跟了小爺,便不會虧待你。你道世子表面風光,卻不知有朝一日,他與宋淵的那些密謀被聖上知曉,便是項上人頭落地之時!屆時,那些同他有牽連的人,一個也跑不了。你以為他到青樓來是為了聽曲兒喝酒,那也太是小看了他,為了掩人耳目,莫說青樓,便是龍潭虎穴,又有何去不得?他同宋淵那些勾當,樁樁件件,又有多少不是借着青樓談成的,宋淵不好來,便有宋時璋替他來,呵呵,打量着支開小爺,小爺便不知情,吃咱們這碗飯的,誰不是留着一手?再說那宋淵,偷偷在自家府裏修起偌大一個練兵場,他一介文臣,說是練兵,誰信?若非小爺偶然偷看到王爺手書,你又豈敢相信,天子腳下,宋淵竟敢替王爺訓練突厥殺手。”

話至此處,煙妩已是震驚無比,若非大事未成,她恨不得立刻告知玉娘,讓她遠離世子,早做打算。

“這于理不合啊,”她耐着性子道,“為何要在京城訓練殺手?若是用作府兵也便罷了,宋尚書,可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從未聽說與人有過節,又何至于需要訓練殺手,還是突厥人?”

“宋淵?他的腌臜事兒多着吶,”吳連啜了一口,臉紅心熱,仿似更加上頭,“什麽風度翩翩,溫潤如玉,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這世上可是再沒有比他更會演戲的戲子了。你看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背地裏卻只是王爺的一條狗,哈哈哈,”他似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地方,不由高聲笑道,“你看看,宋淵這老狗,到最後還不是同小爺我一樣,不過是供王府呼來喝去的奴才罷了。說起來,也不過是比我更忠心些而已,也不知王爺給他吃了什麽藥,聖上如此厚待他,讓他頂了顏道存的缺,他卻吃裏扒外,依我看,遲早不得好死。”

煙妩心裏冷笑,吃裏扒外,也得有那個本事,吳連分明是眼紅,但凡他有一絲一毫的機會,第一個背叛郕王的,便是他。

“豢養殺手麽,自然是因為有要殺的人,”他忽然狠厲無比,“為何是突厥人,你想不明白,小爺我對其中的道道可是門兒清。突厥死士行事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只是其一;一旦事發,被人拿住,便可推說是兩國紛争,進而挑起兩國争端,真正主使之人則可渾水摸魚,銷聲匿跡,端的是妙啊!”

“奴家是個青樓女子,平日裏只會賣笑,又不像公子您胸有謀略,何苦取笑于我?”見吳連對這幾句恭維似是頗為受用,她又借機問道,“只是突厥人怎這般聽話,如何便能受了宋淵驅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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