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只有堯豆豆知道, 堯清越身上中的,乃是一種未知而致命的劇毒。就是這種劇毒将壞女人的性命帶走, 然後在堯清越身上悄悄蟄伏起來。
其實之前堯清越的身體已經發出預兆,她好幾次流鼻血,都是因為中毒的關系。
堯清越并不理解憂心忡忡的豆豆,用力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
現在頭還昏着,顯然去不了藥師峰,只能等明天再看看。
當天晚上, 堯清越早早睡下。因為中毒,她一直淺眠,沒有睡熟。睡夢之中, 還能隐隐約約聽到小孩子的啜泣聲,吓得她立時睜開了眼睛。
睜眼的剎那, 與床邊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對上,堯清越差點當場從床上翻下去。
她手指攥緊, 戰戰兢兢看過去,定睛一瞧。
窗外的月光灑了進來,照亮了小孩子那半張白生生的小臉, 露出了堯豆豆詭異且瘦小的身影。
堯清越看到是她, 登時長舒一口氣, 重新躺回床上,劫後餘生道:“豆豆啊,你這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蹲我床前幹什麽呢?”
堯豆豆垂下眼簾, 嗓音悶悶地:“堯清越, 你會死嗎?”
這小家夥,這幾天怎麽了, 盡說不吉利的話。難道是被花玉容吓到了?
堯清越奇怪,沉吟片刻,撓了撓腦袋,一本正經道:“是人就會死。我是人,當然也會死。”
堯豆豆抱着枕頭,手指緊了緊,悶悶不樂哦了一聲,好像不滿意堯清越這個答案。
她小小一個蹲在堯清越的床頭,尖尖的下巴擱在柔軟的枕頭上,表情木木的,仔細看,眼眶好像還有點紅。
堯清越盯着她,十分納罕地瞧了一陣,驟然福至心靈,促狹道:“說實話,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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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豆豆表情一僵,抿着唇,倔強道:“沒有。”
還沒有?
三更半夜不睡覺,穿着睡衣抱着枕頭站在她的床前,不是因為做噩夢害怕,難不成是故意扮鬼吓人嗎?
堯清越心裏門清,知道小孩要面子,不肯承認。別看豆豆人小,自尊心可強的很。她此刻戳破她的謊言,小家夥肯定好幾天都不理人。
話雖如此,這樣別別扭扭關心她的豆豆多可愛呀?不值得她這個做姐姐的好好獎勵一番?
堯清越瞬間伸出手臂,從堯豆豆的腋下穿過去,然後将小家夥提了起來,放到臂彎裏,笑眯眯道:“那正好,咱們一起睡?”
“都說了我沒有做噩夢!”堯豆豆驟然被堯清越抱在懷中,小臉上頓時浮現一片紅暈,偏偏因為臉皮薄,要面子,倔強的不肯承認。
堯清越一片慈母之心不由爆棚,忍不住将堯豆豆的小腦袋一頓揉搓,将小孩一頭枯黃的頭發揉的越發像稻草。
嘴裏敷衍道:“行行行,知道你沒做噩夢。咱們勇敢的豆豆女俠怎麽會做噩夢呢?是我做噩夢了,勇敢的豆豆女俠行行好,能不能陪姐姐睡覺?”
堯豆豆停止掙紮,大眼睛狐疑盯着她,遲疑道:“真的?”
堯清越一臉純良,篤定點頭,誠懇地就差賭咒發誓:“千真萬确!豆豆女俠求求你啦。”
堯豆豆動了動手臂,卻沒掙脫開堯清越的熊抱,不由氣道:“你先松開!”
堯清越耍賴:“不行,我松手你跑了怎麽辦?”
堯豆豆紅着臉,別扭地偏過臉去:“我不跑。”
“那你是準備和我一起休息了?”堯清越打趣望着她,得寸進尺道,“那先叫一聲阿姐聽聽?”
堯豆豆怒上心頭,小小的眉頭蹙了起來。堯清越連忙讨饒,賭咒發誓不再跟小家夥開玩笑,這才将小家夥安撫住。
這一晚,堯清越睡得很好,但時不時被她騷擾的堯豆豆卻睡得很不安穩。
堯豆豆也不是沒和堯清越一起睡過。只是堯清越的睡姿實在不好,不是突然泰山壓頂,便是猝然将她從床上踹下去,還好幾次。
這次堯豆豆因為噩夢,太過害怕,暫時忘記堯清越睡姿不好的事,才會再次遭受“毒手”。
早晨,堯清越神清氣爽的醒來,發現堯豆豆不知什麽時候坐在床頭,一臉陰沉盯着她,不由吓了一跳。
她不明所以撓撓腦袋,突然發覺手腳都多了幾分力氣,不由面露喜色,一時也忘記追問堯豆豆為何表情這麽古怪。
她當下二話不說,起身給小孩準備了早飯,便趕緊去藥師峰看病,途徑萬事堂,得知上次發布無影神燈任務的長老準備攜一精通基本符陣的弟子外出封印妖獸,登時喜出望外。
她剛好完成了珍寶閣任務,在人家長老那裏得了印象分。又正正好會一些符紙陣法,這任務,可不是對她量身定做的?
堯清越想到這裏,神色不由一頓。驟然想到自己那不算精通的繪制陣法符紙的本事,還是跟花玉容的學的,這心情別提有多複雜了。
她這是師夷長技以制夷麽?
心頭瞬間浮現出花玉容那張看似溫柔,實則冷漠的面孔,堯清越不由撇撇嘴,強制地将腦海中的畫面抹去。
別想了。說好了要離花玉容遠一點的。
藥師峰,堯清越将身體靠在長桌上,一條手臂懶洋洋地擱在那裏。在她對面,坐着個眼熟的年輕弟子,手指搭在她手腕上,表情凝重。
半晌,男子放下手,憐憫道:“這位師姐,你的毒已入髒腑,藥石無效,恐怕命不久矣啊……”
堯清越不屑嗤笑一聲,當她不知道自己中毒程度啊?她要真中了劇毒,肯定早就一命嗚呼了。
這麽久才發作,肯定是慢性毒藥。而且,她不過休息一晚,就感覺身體舒服了許多,證明這毒性肯定不強。
“師弟,別說了。我沒錢。給我來最便宜的藥就行。”
男子欲言又止,見堯清越堅持,便只能長嘆一聲,低聲道:“那等師姐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堯清越提着一包最便宜的藥,往萬事堂走去。途徑一片槐樹林,突然看見常應春。
她正想開口喊人,便見常應春身旁站着另外一個穿綠衣的女修士。那女修身形看着比常應春要高一點,眼角帶着皺紋,正在一臉激動地和常應春争辯着什麽。
片刻後,女修将一個藥瓶用力往常應春腳邊一砸,怒氣沖沖地朝堯清越這個方向沖過來。
堯清越躲避不及,和女修正面撞上。那女修看到她,臉上怒氣頓時一滞,女修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麽,只瞥她一眼,與她擦肩而過。
堯清越不明就裏,連忙舉起雙手往旁邊的灌木叢躲去,給女修讓開一條小路。
女修遠遠離去,堯清越收回目光,驟然對上常應春的臉,不由露出尴尬之色:“常師妹……”
常應春見是她,也頓了頓,片刻後低聲道:“是堯師姐啊。”
堯清越點點頭,摸了摸後腦勺:“我保證我什麽都沒聽到。”
常應春看她一眼,抿抿唇,再次點頭。
兩人面面相觑,相對沉默。堯清越心中大呼救命,自己好像撞破了常應春什麽隐秘之事,接下來該說什麽才能緩解尴尬?還是直接離開更加穩妥?
堯清越偏過臉,打哈哈道:“話說……剛才那是你娘啊?”
雖然只打一個照面,但那模樣和常應春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着年紀頗大,應是常應春的長輩。
常應春抿唇道:“她是我妹妹。”
堯清越:“……”
她沉默一陣,抓了抓後腦勺,“……這樣,令妹長得有些着急了。”
常應春又道:“舍妹入門頗晚,還未築基。”
堯清越表情一頓。她記得常應春是為了給自己幼妹解決築基問題,才得罪花玉容的。怎麽,那築基丹,她那妹妹沒吃啊?
常應春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白玉瓷瓶,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瓶身,臉上露出悵惘之色:“師姐可有興趣,聽我說一個故事?”
堯清越一看對方這個長談的架勢,就不禁面露難色。她是想救常應春沒錯,但不想當知心姐姐解決她的心理問題啊。
不等堯清越拒絕,常應春便陷入回憶之中,靜靜開口:“舍妹比我小五歲,我入逐月宗那年……”
堯清越雙目無神,無精打采地聽了常應春的故事。若不是知道當着人家的面打呵欠不禮貌,她早就呵欠連天了。
常應春說完,露出迷茫之色,望着遠處斑駁的樹影,喃喃自語道:“師姐,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如果那時我不鬼迷心竅就好了。”
堯清越看天看地看人,驀然與常應春的目光對上,登時反應過來。常師姐的故事講完了。
她呆滞的眼珠子登時骨碌碌轉起來。斟酌着該如何安慰常師妹。
常師妹的故事十分簡單,她與幼妹從小分離。然後常應春自己也離家求道,後來偶然一次任務,找回了從小颠沛流離被買走的妹妹。
但是姐妹倆分離多年,早就變得陌生了。妹妹甚至怨恨将她賣給人牙子的父母,也恨不去找她的姐姐。
幼妹被賣之時,常應春自然是反對的。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她當時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如何反抗父母的決定?
姐妹倆時隔多年重聚,早就物是人非。常應春為了補償妹妹,可謂對她盡心盡力。
而她剛才目睹的那幕,便是妹妹得知築基丹來路不正,和常應春發火的一幕。
堯清越正準備安慰常應春,卻又聽對方繼續自言自語道。
“花師妹多好的一個人,我卻因為一時貪念,而犯了那種錯誤。”
“我不能因為花師妹最終沒有受到牽連,而心安理得地享受不義之財。”
堯清越聽到這裏,一時歇了安慰人的心思。覺得比起調解常應春與妹妹的矛盾,不如先提醒常應春不要錯信人。比如,離花玉容遠一點。
既然她沒辦法阻止花玉容對常應春動手,那提醒常應春小心身邊的人,避開花玉容,不是也可以?
堯清越想明白,登時雙手環胸,暗自點頭。
她認真道:“常師妹,須知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看起來是好的,但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心黑手狠。你可千萬要注意啊!”
堯清越說得這麽明顯,常應春又不是傻子,幾乎立刻就知道堯清越指的是誰,不禁露出驚愕神色。
片刻後,她露出不贊同神色,蹙眉道:“堯師姐何出此言?可是聽信了什麽謠言,誤會了花師妹?”
堯清越見她不信,不由長嘆一聲。她就知道,常應春不會信。若不是知道劇情,她也不信那種柔弱跟白蓮花一樣的少女會有害人的心思。
但誰叫她真的看過書呢?
“師妹啊。”堯清越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是見你人還不錯,才好心提醒你的。一般人我還不跟她說呢。”
“正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吃過的飯,比你吃過的鹽都多。這識人的本事,你還真得聽我的。”
“可是師姐……”
“別可是了。”
堯清越情真意切,語氣激動道,“你師姐我這麽一個熱心腸的人,會害你麽?但有的人就不一樣了。表面上跟你稱兄道弟和和氣氣的,私底下什麽壞事都幹得出來……”
“師姐,快別說了!”常應春看着她,也跟着莫名激動起來。
不是,她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常應春跟着瞎激動什麽?難道她就這麽信任花玉容?
堯清越看着看着,突然發現常應春表情不對。怎麽對方一邊說,一邊還要時不時朝她身後瞥上一眼?臉上鬼祟和心虛交織,就好像,她們的讨論的話題對象,就在她身後似的。
她不會這麽倒黴,正好說壞話的對象就在她身邊吧?
堯清越遲疑起來,慢吞吞扭頭,看見花玉容好端端地在她身邊,一襲黑衣,端坐輪椅,似笑非笑,心裏就不禁咯噔一下。
夭壽!花玉容怎麽在這?她聽到多少?
“花師妹……你……你什麽時候在這兒的?”堯清越心存僥幸,小心翼翼道。
花玉容嘴角帶笑,黑眸沉沉,微微側了側臉,慢條斯理道:“大概……是在師姐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時候?”
堯清越登時冷汗淋漓。她虛弱地擦掉額頭的冷汗,心虛氣短道:“如果我說,我們談論的這個人不是你,你信嗎?”
花玉容單手支腮,故作驚訝:“原來師姐口中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心黑手狠’、‘私底下什麽都做得出來’的人,竟然是在說我?”
堯清越步子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只想給多嘴的自己一個嘴巴子。
叫你多嘴,什麽話都往外說。這下被花玉容揪住小辮子了吧?
花玉容似笑非笑望着她,驀然纖眉一擰,病容上竟露出傷心之色,跟川劇變臉似的,滿臉失落道:“原來在堯師姐眼中,我花玉容竟然是這樣的人?”
“我究竟做了何事,才讓堯師姐對我有這麽深的誤解?”
堯清越對上花玉容水潤的黑眸,見對方纖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眸中是星星點點,破碎的眸光,幾乎被對方以假亂真的演技給騙過去。要不是她定力足,可能已經敗下陣來。
因為花玉容看起來真的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堯清越手足無措,讷讷無言,條件反射就道歉:“花師妹……抱歉……”
驟然對上一旁常應春譴責的目光,登時一個激靈。不對啊,她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她跟花玉容道什麽歉啊!
“你自己做過什麽事,你自己心裏清楚!難道真要我不管不顧說出來?”堯清越壯着膽子,虛張聲勢道。
花玉容垂眸,濃黑的眼睫如展翅欲飛的蝴蝶翅膀,輕輕扇了扇,自嘲道:“師姐又想說,是我下的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