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這是蘇寄靈托我帶給你的。”堯清越小心翼翼解釋道, “你……節哀。”
花玉容:“……”
她這才發現,在那荷包的一角, 用金線繡着一個精巧的“花”字。
她年幼之時,曾在雙方長輩的見證之下,與蘇家大小姐蘇寄靈互送了一只荷包。花玉容不擅女紅,對這門婚事,也抱着無所謂的态度。
但為了令雙親滿意,她沒有反對這樁婚事。但除互送信物那次, 她與蘇寄靈見面次數寥寥,連對方長得什麽模樣都記不清了,更別提這由家中婢女繡的荷包了。
若不是堯清越提起蘇寄靈的名字, 她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這號人物。
她在腦海中理着這些時日堯清越對她态度的轉變, 忍不住想着,對方那些厭惡防備的行為, 是不是與她這樁婚約有關?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有這樁婚約的?”花玉容眼睫顫了顫,黑眸閃閃爍爍,一瞬不瞬凝視她。
堯清越覺得花玉容的表情古古怪怪的, 不由摸了摸腦袋, 遲疑道:“離開無極城那日?”
那日剛巧見了花絮晚, 得知花玉容的真實身份。知道她是花玉容,那自然對方有什麽人際關系都門清了。
花玉容心中一動,那日,的确是堯清越态度急轉直下的時候。可她的婚約, 值得堯清越對她避如蛇蠍嗎?
她微微偏過頭, 仿佛在向堯清越解釋,低聲道:“這樁婚約, 本非我本意。你……無需介意。”
堯清越迷茫地抓了抓頭發,下意識阿了一聲:“東西你也收到了,那我走?”
花玉容自己好像都不在意這樁婚約,一點暴怒的征兆都沒有。那這裏是不是就沒她什麽事了?
堯清越正一頭霧水,準備離開,突然又被花玉容叫住:“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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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清越一臉迷惑地扭頭:“你還有事?”
花玉容手心攥住那只荷包,手指緊了緊,咬牙道:“你就沒其他話要對我說?”
其他話?堯清越愣了一秒,突然警鈴大作:“我是不會将豆豆送你的!你死心吧!”
花玉容按捺住脾氣,嘴角緊抿:“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好說的?寶貝女兒她是不送的,信物也還給花玉容了。她跟花玉容還有什麽好聊的啊?
堯清越目光挪到花玉容臉上,花玉容一身黑衣,身姿清瘦,面頰如雪一般蒼白,更襯得五官濃墨重彩,漂亮的有些晃眼。
堯清越對上她的黑眸,見那人一瞬不瞬凝視她,專注的就好像毒蛇緊緊盯着獵物,就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搓搓手臂,受不了道:“不是吧,你自己被退婚,關我什麽事。你別遷怒無辜啊。”
說好了不介意不生氣的,結果看她跟看仇人似的。
“你說什麽?”花玉容眉梢一挑,心中不可抑止地騰起一簇怒火。堯清越,當真對她的婚約毫不在意?
“節哀順變!再見!”
堯清越眼見花玉容有發怒的征兆,思及自己任務完成,不必留在此處,不由倒退着跑出門外,同時大聲嚷嚷出聲。
眨眼的功夫,嫩黃色的身影就消失在花玉容的眼前。
花玉容見狀,不由怒氣一滞,半晌挫敗地将手中荷包擲在地上。怒氣之盛,将那荷包上懸着的珠玉都摔成了兩截。
半晌,花玉容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心,喃喃自語:她到底在幹什麽?
堯清越邊跑邊回頭,确定花玉容沒有跟上來,這才扶住附近的欄杆,重重地籲了口氣。
吓死她了,就差一秒,花玉容就生氣了。幸好她跑得夠快。
不過剛才花玉容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就好像對她有意思似的。堯清越想到這裏,猛然搖頭,将這離譜的想法晃蕩出腦海。
想什麽呢,正事要緊。她還得讨好花絮晚治病呢。
堯清越一連幾天給花絮晚送了“果籃”,可謂堅持不懈,勤勉不怠。她天沒亮就出門,天擦黑才回家,比日常練劍都要積極。
沈凝珠自然看她不順眼,但偏偏堯清越臉皮厚,就跟沒聽見她的諷刺之言似的,常常讓沈凝珠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這日堯清越又送着果籃上門,被沈凝珠撞見,她照常說了幾句刺人的話,堯清越又當沒聽見,兀自與花絮晚套近乎。
沈凝珠拿她無可奈何,不由氣哼哼地坐在八角圓凳上,順手掀開蓋着果籃的藍布,突然咦了一聲。
她注意到那紅彤彤的果子上有道裂縫,是她前幾日不小心磕到的。怎麽這果子的裂縫,和她前幾日磕的那道一模一樣?位置,大小,形狀,都分毫不差……
沈凝珠當即一個個拿出來觀察,看了半天,不由心道一聲好家夥。堯清越這家夥,當真不做人,竟然拿相同的果子糊弄人!
“堯清越!你簡直……”沈凝珠确定這籃子就是她這幾日天天丢的那只,感覺匪夷所思,思及堯清越天天理直氣壯出現在她們面前,不由氣笑了。
堯清越的臉皮到底是什麽東西做的,竟然毫不心虛!
堯清越正逗花絮晚開心,聞言頭也不回,對花絮晚陰陽怪氣道:“花師妹,我也不知道沈師妹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我這人脾氣好,不跟她計較。”
花絮晚哭笑不得看着她,擡眼看向沈凝珠。
沈凝珠怒而将那果籃掼在地上,紅彤彤的果子從籃子裏滾出來,骨碌碌滾到堯清越腳邊。
堯清越見狀,不由眼神閃了閃,彎腰撿起果子,随意拿袖子擦了擦,塞入嘴裏咔嚓咔嚓吃起來。
果子汁水豐沛,十分香甜。伴随着清脆的咀嚼聲,堯清越聽到沈凝珠咄咄逼人的嗓音:“堯清越,你這幾天送的果籃,都是同一個吧?”
沈凝珠撿起一個紅彤彤的果子,拿在手心,氣勢洶洶道:“你敢否認?這上面的缺口都跟前幾天那個果子一模一樣!”
堯清越努力将嘴裏的果肉嚼完,也不慌張,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茶幾桌面,鎮定道:“師妹,絕無此事。”
“你還否認!你……”沈凝珠怒氣沖沖道,證據都拍堯清越臉上了,她還能裝模作樣!
“可是這果子不是每天都進了花師妹與沈師妹的肚子裏嗎?”堯清越迷惑地歪頭,“我上哪兒去找一模一樣的果子,再送給你們?”
“總不可能是沈師妹扔了我的果子,又被我撿到吧?”堯清越無辜地聳了聳肩。
沈凝珠怒氣登時一滞,竟然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她扔堯清越的東西,本就是看對方不順眼。但私下偷偷扔,不敢明面上對峙,還不是因為顧忌着花絮晚。
“花師妹……你倒是說句話呀!”沈凝珠對堯清越無可奈何,只能向花絮晚求救。
花絮晚咳嗽一聲,無奈道:“好啦,你們都別吵了。這幾日主峰梅花開得正盛,不如我們一起去瞧瞧?”
“好呀!”
“……”
積極回應的是堯清越,沉默的是沈凝珠。這事情說出去,還是沈凝珠不占理。
誰叫她要将堯清越的禮物亂扔的,人家廢物利用,她能說什麽好?再說了,正主都不在意,就更沒有沈凝珠開口的份了。
堯清越循環利用禮物的離譜行為,竟然就輕飄飄地揭過,沒造成任何惡果。不僅沒有造成惡果,她還成功搭上了花絮晚,成為了對方說得上話的朋友。
主峰的梅花園之中,灼灼紅梅競相盛放,襯着潔白無瑕的雪,好一副冬日皚皚的梅花圖景,美不勝收。
堯清越穿着厚厚的襖子,還是忍不住跺腳捂手呵氣,沒有靈力護體,普通修士還真不好過冬。
沈凝珠生了好一會兒的悶氣,見狀便不由開口嘲笑道:“堯師姐既然冷的話,就上前頭的閣子避避雪,不用跟着我們。”
正準備迎接堯清越的回擊,不想對方頓了頓,竟然露出一個感激的笑,還道:“多謝師妹提醒,我先去暖暖手,等會兒再與二位彙合。”
說罷,與花絮晚擺擺手,扭頭便急急忙忙朝不遠處的屋子走去。
在她身後,花絮晚收回目光,耳畔聽到沈凝珠又在抱怨:“堯清越絕對不安好心!花師妹,你還是警醒點好!”
花絮晚抿了抿唇,微微一笑,若有所思。是不是壞心她不清楚。但堯清越究竟想幹什麽,她倒真的挺好奇的。
堯清越并非不想賴在原地和花絮晚等人一起賞梅,奈何身體吃不消,只好暫時打住。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附近的一個閣子,推門進去。眼見閣子四處透風,并不保暖,但多少比外頭的冰天雪地稍好一點,便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正懊惱自己這回準備不足,耳畔忽然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然後不一會兒,門外竟然響起了蘇寄靈和花玉容的聲音。
堯清越瞪大眼睛,扭頭去看,發現那聲音是從某個窗戶處傳進來的,便下意識地朝紙窗眺望,同時悄悄豎起耳朵。
她發誓不是她故意偷聽,是這兩人旁若無人,根本沒想到隔牆有耳,所以才讓她一不小心聽到。
她聽那蘇寄靈軟聲與花玉容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不過一會兒,便忍不住提起荷包之事。
“花大小姐,那荷包,你收到了吧?”這顯然是蘇寄靈的聲音。
緊接着,花玉容的聲音不緊不慢傳來:“蘇大小姐的意思,我懂了。但這樁婚約,不在你我。而在花家與蘇家。”
蘇寄靈明顯急了,稍稍提高音量:“你們花家家大業大,沒有你們同意,我們蘇家如何退婚?”
花玉容嗓音溫和冷淡:“蘇小姐,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當初這樁婚約定下之時,就由不得你我。如今蘇小姐想要取消婚約,自然也由不得你我。”
堯清越暗暗感嘆,這花玉容與未婚妻子的對話,比陌生人好不了多了,也太過冷漠了。不過花玉容這話倒是沒有說錯。
兩人聯姻多是家族利益交換,跟花玉容與蘇寄靈本人的意願倒是沒有多少幹系。但蘇寄靈不信。
花玉容是花家家主的長女,花承平會做人,對外并未展現出苛待花玉容的樣子。所以蘇寄靈的角度來看,就是花玉容為了保住婚約,故意推脫。
“花玉容,強扭的瓜不甜。”蘇寄靈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就算與人起沖突,也說不出什麽重話。若不是遇見心上人,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對花玉容說出這句話來。
花玉容笑容微哂,心頭對蘇寄靈厭煩至極。心頭不其然浮現一張清秀無辜的小臉,回想對方滿不在乎的神色,心中越加煩躁。
“蘇小姐的話說完了,那我可以走了?”花玉容當然不準備履行婚約,但如何解除,她卻不準備告訴蘇寄靈。
花玉容正準備離開,忽然發現蘇寄靈身後那張半開的窗子處,冒出半張稚嫩清秀的臉蛋,瞪得滾圓的杏眸,挺翹的鼻尖,毛茸茸的碎發,不是堯清越又是誰?
堯清越顫巍巍伸出一只手,與花玉容與蘇寄靈打了個招呼:“咳……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
花玉容偏過頭去,片刻後又将頭扭過來,目光在堯清越臉上逡巡一陣,慢條斯理道:“你躲在這裏幹什麽?”
“我絕對沒有偷聽!”堯清越探出上半身,舉着手指天發誓,信誓旦旦道,“不信你問……花絮晚!”
說着,她看着花玉容的背後,眸子一亮,仿佛看到救星。
花玉容蹙起眉頭,心頭掠過一絲不悅,扭頭看去,便見她身後不遠處,走來兩道纖細人影,正是花絮晚與沈凝珠。
花玉容嘴唇動了動,正想說話,卻又聽耳畔堯清越的聲音激動道:“花師妹!我在這兒!”
花玉容神色陡然一僵,面無表情瞥了眼堯清越。見對方驚喜地舉起手,一個勁兒地朝花絮晚揮手,不禁氣悶。
顯然這聲花師妹,指的不是她,而是花絮晚。
“堯清越,你好的很!”
堯清越驀然感覺後脖頸一寒,摸了摸涼飕飕的手臂,望着花玉容驀然離開的背影,感覺莫名其妙。
她不就是不小心聽到花玉容與蘇寄靈對話嗎?又不是故意偷聽,值得花玉容這麽生氣嗎?
難不成是因為她撞見花玉容被退婚現場,花玉容覺得沒面子?
堯清越與花絮晚約好下次見面時間,又目送蘇寄靈離開,頓了頓,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劇情點。
朝着靜外居的腳步不由一頓,猶豫片刻,轉身朝着境內居走去。
在花玉容遇見蘇寄靈之後,蘇寄靈的妹妹蘇苒苒會來找她。
蘇苒苒是個究極姐控,毫無善惡觀念,只因不忍看姐姐因退婚之事而發愁,便打算親身過來刺殺花玉容。
只要花玉容死了,這婚事自然就結不成了。不僅結不成,兩家可能還會結仇。當然,蘇苒苒沒有成功,反而成了花玉容的助力。但花玉容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傷。
堯清越突然想起這個劇情,盡管知道花玉容有驚無險,想着對方不良于行的可憐模樣,還是忍不住朝境內居走去。
誰叫她是個好人呢,就最後再幫花玉容一次。等這裏事了,她就遠走高飛,再不跟花玉容扯上關系。
堯清越在心中反複告誡自己不要說多餘的話,等到了境內居花玉容的住處,看見花玉容正端坐輪椅,坐在檐角下看雪,身姿莫名有些寂寥。
她下意識調轉步子,想回去,冷不防踩到枯枝,發出窸窣的響聲,瞬間與花玉容的目光對上。
花玉容冷冷看着她,“又是你。你到底要幹什麽?”
堯清越對上她冷冰冰地目光,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嘴快道:“我……我就借傘!”
“借傘?”花玉容蹙眉,瞄了一眼天色,“又沒下雨,打什麽傘?”
堯清越梗着脖子,強詞奪理道:“沒下雨就不能打傘了嗎?誰規定的!這麽冷的天,我打傘避風,不可以嗎?”
花玉容望着堯清越生機勃勃的小臉,就想到這人剛才對花絮晚親親熱熱喊“花師妹”的模樣,心中登時戾氣翻騰。
想着她那張嘴,也不知道喊過幾個人“花師妹”,而她不過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個罷了。
花玉容胸口怒氣翻騰,怒極反笑道:“堯師姐自然可以雪天打傘,我當然也可以不借。”
堯清越呆呆望着她:“什麽?”
花玉容冷冷重複:“不借!”
話畢,推着輪椅轉身進了屋,關門時砰地一聲,驚得堯清越心髒一縮。
什麽啊這個人,好心當驢肝肺!堯清越都氣得忘記自己要過來幹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