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湯浴◇
第22章 湯浴◇
◎千秋萬代,四海列國,當真只有一個她。◎
屋中僅剩了一盞燭火,蕭無憂不讓裴湛吹滅,只獨自仰躺在榻看帳頂發呆。裴湛給她掖了掖被角,落下帷帳。
山月無聲,只有樹影斑駁。
帳中人攥了把身下褥子,呼吸沉了些。
“臣等殿下睡了再走。”裴湛坐在榻畔,想起先前蕭無憂不喜人靠近,遂起身欲坐遠些。
“大人就坐那便好,孤無礙了。”蕭無憂感念他的心細,只是這一刻更安心于他的忠誠。
隔着一重帷帳,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襟口上,那裏頭剛剛将繡囊重新放入了。
繡囊裏的荷包,是蕭無憂的。
嘉和十九年秋,興道坊公主府門口,十四歲的永安公主遇見過這位後來聞名天下的狀元郎。
“裴大人,你今年跪庚?”
“臣二十又二。”
蕭無憂掰着手指,原來他小她三歲。所以當年他十一歲。
可不像十一歲,那樣瘦,那樣小。
跌在她寶馬香車前,差點沒被馬踩死。
那日,是她同溫孤儀表白被拒的日子。被落了顏面,她将溫孤儀趕出府門,自己貼在門後悶頭哭了一場,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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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已是“夕照臨軒堕,栖鳥當我還”。
公主府還不能住人,她只能趕在宮門下鑰時回去。
本就哭花了臉,又睡了這麽一覺,儀容更不像樣子了。如此回去,讓人看到,旁人便罷,三哥還不知會怎樣取笑她。
丢人,一次便夠。
于是,蕭無憂在馬車內淨面上妝。未幾,駕車的馬一聲長嘶,險些将她掀出馬車。
“去去去,不要命了是不是?”外頭車夫沖怒沖沖地趕人。
“大人,我的銀子掉出來,我撿我的銀子。”一個男童回道。
“你倒真是會挑着地撿錢,這哪有你的銀子!讓過去讓過去,可知這是誰的車駕,驚了貴人,要你的命!”
“外頭何事喧嘩?”蕭無憂雖心情不虞,但掀簾隐約看見外頭一老一幼兩人,難免恻隐之心尤生。
車夫聞公主問話,低聲将話回禀。
蕭無憂聽完,卻笑了。
“給他找找,可憐見的。”隔着簾子,蕭無憂看外頭那個孤瘦的身影,“你且往邊上站站,孤的馬乃黃骠馬,仔細踩到你。”
“多謝貴人,在下會小心的!”話雖這般說,然那個孩子依舊随侍者一道尋找。
看得出,丢的那點銀子,與他格外緊要。
黃骠馬認主又認生,男童這般在它周圍打轉,難免不惹得它前蹄高揚,嘶叫連連。
馬車猛地晃起,蕭無憂兩手扶住車壁,正欲掀簾勒缰繩,卻見得那個瘦小的男童已經一躍而起至車頭勒上缰繩,将馬馴服,撥正車行。
感知身後人掀了簾子,他也不敢面視,只一個旋身下來,恭敬立在一旁。
“驚到貴人,在下魯莽。”男童氣息微喘,作揖致歉。
“好俊的身手!”退回車內的公主半點不吝啬誇獎,“非禮勿視,舉止也算端方。”
男童看一眼身畔坐在道邊高燒未退,幾近昏沉的祖母,鼓起勇氣道,“貴人可否移一移車駕?在下一錠銀子需找回來。”
“殿下,未曾找到!”幫忙尋找的人歸來回話道。
“天色已晚,莫找了。”蕭無憂從袖中掏出個荷包,遞給琥珀示意給他。
男童握着荷包,沒有拒絕,只言超過他丢失的數倍,問對方名號,該如何還。
“天子第七女,永安公主。”車中姑娘回他,“該治病治病,該救人救人。剩得銀兩,好生用途。朝中年年科舉,選拔人才。孤望有朝一日,你能青雲登科,入孤門下,報效朝廷。”
他做到了。
蕭無憂望着那襲輪廓背影,面上多了些笑。
可是為何,他要對溫孤儀俯首稱臣?
登科的學子,确實難以違抗朝廷的任命。他到底有自己的志向和家族。
蕭無憂這般說服自己。
卻還是忍住開口問。
她問他,“裴大人,你說你忠于前邺永安公主。可是如今效命的,卻是颠覆了前邺的新朝皇帝。”
“這、你要如何解釋?”
一簾之隔。
昏黃一盞孤燈,勾勒出彼此的影子。
無論于公還于私,這一晚他們的話題都僭越了。
理智的做法,裴湛應該将這小小女子,斃命于掌下,才能繼續做他前塵似錦的中丞大人。
然,他們是從何時何處開始的深交、心交、神交呢?
甚至不久前,為了保護彼此,他還刻意和她保持着距離。如何這一晚,便已到這個地步?
裴湛隔簾看她。
自嘲,自己如入魔障,半點抗拒不得她。
他回她,“相對于忠君,臣更忠于民。”
“陛下或許對前邺皇室有愧,然對臣民無過,至少眼下無過。”
“三年前,新朝初定,朝野是亂的。陛下三請臣出仕,亦承諾只要朝廷定,臣可随時致仕回鄉。”
“他與臣說,就當是為了公主守這天下。”
“他這樣說?”蕭無憂蹙眉扯着錦被。
他怎會這樣說?
“那臣、便不可知了。”裴湛聲色低沉,只道,“民要君定心,國要君安|邦,于民和國無罪前,臣自當效力。”
蕭無憂一時無有回應,只無聲颔首。未幾,緩緩合上了雙眼,陷入夢想中。
*
裴湛見榻上人呼吸勻稱,已經睡熟,大抵,是她和他之間,有了永安公主這個共同的話題,方這般說的多了。
這是,他能尋到的唯一理由了。
裴湛重新給她掖了掖被角,,遂起身至院外,看天上新月。
當年,他随祖母入京看望老人家一位即将去世的故人。回程途中,祖母因傷心,郁氣結于胸,而引發宿疾。
數日間吃藥治病幾乎将盤纏用盡,唯一的一點銀子藏在他身上,因被人不甚推撞,銀子滾落在地,如此初見公主。
細想,如果不是公主那番期望,或許他之命運,多來留在河東之地,或随母學醫救人,或應祖母之言做個教書先生,如此閑雲野鶴,鄉野一生。
然如今入朝為官,從遇見公主到高中狀元,他只用了五年時間。
亦是分外快速。
只是,再快的速度,也不曾快過命運。
嘉和二十四年,他在曲江走馬,狀元游街的時候,永安公主早已不在朝中,去了突厥。
她是嘉和二十年走的。
在邀他入門下的第二年,十五歲的永安公主先一步報效了朝廷。
殿下——
他對月喚她。
臣,如今所為,可對否?
他不是不知道,當今天子對前朝蕭邺皇室的戕害,可是放眼天下,又實難尋出第二個能定江山的明主!
*
一夜過去,清晨時分,蕭無憂被琥珀的呼喚聲驚醒,裴湛亦匆忙趕來。
原是衡兒不見了。
琥珀道,“寅時一刻的時候還給喂水,奴婢瞧着天色尚早,便也囫囵睡了過去。結果卯時正醒來,世子便已經不在房中。就這廂房內外尋了好幾遍,都不見身影。”
金光寺甚大,然能住人的地方并不多。
除了他們來訪,臨時劈出的四間廂房,還有便是關押蕭邺宗親的木栅院。距離此處隔了一個花圃,即在前院。
“前院可尋了?”裴湛道。
“還未!”琥珀聞世子可能去了前院,想起蕭無憂昨晚被殺那傷場景,不由大驚。
衆人只疾步前往。
木栅院中,正院以木栅似監牢一半隔開,後頭則通向各自廂房,只是出處只有在大廳中的栅門上。
裴湛喚來僧人,要求開鎖。
僧人躊躇不敢,畢竟除了近身看守寺中人,山上還有自押送蕭氏族人來此便一直值守在此地兵甲。
沒有溫孤儀發話,自不敢放他們出來。
“世子在此不見,你們亦難辭其咎。”蕭無憂沖着僧人道,“孤不難為你,你且開一間,關一間,如此接連打開,我們不過尋人而已。”
結果,未有多久,便尋到了衡兒。原來,他在武陵公主處。尋到的時候,公主正抱着他,咿咿呀呀在唱歌謠。
衡兒見到琥珀,只一把推開武陵公主,又驚又恐撲過來。
蕭無瑕身子晃了晃,看空空如也的懷中,擡眸的一瞬目光又淬了毒。
裴湛往前邁了步,擋在蕭無憂身前,護着他們且退且走。
直到推出木栅門,突然另一間屋中傳來捶打牆壁的聲響,伴着陣陣鈴铛聲。
“是阿娘!”衡兒仰頭輕聲道,自己從脖頸間掏出一個鈴铛墜子,對着琥珀道,“有人告訴我,和我帶着一樣金鈴铛的人,便是我阿娘。方才我看到阿娘了!”
“誰告訴你的?”回程路上,馬車內,蕭無憂回想昨晚見到她三嫂豫王妃時,她脖子中确實挂着金鈴铛。
“是一個蒙面人。”衡兒回道,頓了頓又問,“小姑母,那人是我阿娘嗎?”
蕭無憂含笑點了點頭,“她生病了,所以看起來不好看。等她病好,便沒事了。”
蕭無憂揉了揉孩子腦袋,她本想将豫王妃梳理一番,再讓他們母子見面,也好讓孩子少留陰影,卻不想如此猝不及防。
“她不是病,是瘋了。”衡兒繼續道,“小姑母,你知道阿娘為何會瘋嗎?”
蕭無憂搖首。
衡兒便道,“她是被人害的。”
蕭無憂定定看着他,将他抱在膝頭,“回了皇宮,就不要再說這些話。來時如何,回去依舊如何。”
孩子不應聲,目光執拗。
“聽到沒?”蕭無憂突然厲聲,一旁的琥珀和琳琅不由吓了一跳。
如此,衡兒方點了點頭。
未幾将腦袋低垂,深深埋在陰暗裏。
蕭無憂未再多言,誰與他說的這些話,又是誰帶他去見的生母,既是見生母如何又會在她皇姐懷中……
已是極明顯的意思。
金光寺中,有人暗裏照拂襄助蕭氏宗親,确切的說是聽命于蕭氏宗親。
至于聽命何人,關押之處,身份最尊的便是豫王妃和武陵公主。
而為人母者,想到孩子尚在仇人手中偷生,看他眼下尚且安好的光景,多來不會在他手無縛雞之力,無有任何支撐援助的境況下,給他種下仇恨的種子,如此以卵擊石。
且豫王妃的為人,蕭無憂尚且知曉兩分,最是心性綿軟,一味仁善。
反倒是她的大皇姐,心思深沉,有仇必報,又是膽大心細的性子,凡有可能皆敢一試。
這廂,她用他人之子,做了她複仇的棋子。
蕭無憂望着懷中默聲不語的孩子,只将他抱得更近些。
她用自己下颚摩挲他光潔的額頭,低眸沖他笑了笑,輕聲道,“小姑母方才不是有意的,別害怕。”
*
殷正急馬夜行,比蕭無憂他們早一日返回。
彼時是六月初七,溫孤儀領權臣百官、宗親權貴,已于數日前經抵達骊山。
行宮紫英殿中,溫孤儀聽完殷正回話,半晌道,“公主便沒有半點失态的地方?”
“回陛下!”殷正略一思索,“公主同那些武陵公主、豫王妃一共之間了兩面,臣處且又阿三易容為僧人,阿九丈地外辨口型,除了初次見面,公主被武陵公主咬傷吓到,旁的确實沒什麽。”
“多的是惶恐,難見旁的神色。”
溫孤儀的一顆心愈發沉下去,又問,“她可有難過不舍之态?或者可有偷偷去見之?”
若說上頭回話,為了賣裴湛人情,同時也是為了自保,殷正尚且添油加醋了阿三易容僧人的事,然這廂确實乃實打實的實話。
道是連着世子失蹤,都是侍女将公主喚醒,就更別論她暗裏前往他處,且內外都是禁軍,她的蹤跡是顯而易見的。
為防溫孤儀斥他辦事不利,殷正将衡兒失蹤,後來在武陵公主處尋到,這事詳細禀了。又推出寺廟中有人幫助他們的線索,卻不想溫孤儀根本不在意此處,只合眼沉默着。
許久,他方睜眼,有些頹敗道,“下去休息吧!”
采血引魂的術法,當真殘破不堪求。
原來,她沒有回來。
日落月生,月落日再起。
六月初八晌午,溫孤儀得人傳話,永安長公主抵達骊山。
他站在山巅,看馬車越來越近,然後由人指引,帶去她的院落。
內侍監侍奉他多年,多少能摸出他兩分心思,只打着拂塵道,“陛下,今晚可要傳長公主。”
溫孤儀側首看他,良久,方意興闌珊道,“傳吧。”
沒有她的魂魄,有她一身皮囊,也是好的。
*
“縱是兩處相思,也沒見這般急切的。姑娘舟車勞頓,非得今日嗎,非人哉!”琳琅圍着木桶,調試溫水,為蕭無憂備瑤浴。
一邊倒入各式草藥包,一邊咬牙嘀咕。
“不說了,小心隔牆有耳,帶累的還是公主。”琥珀拿來換洗的衣衫疊在一處,看琳琅調方,忽然看見她那處一個褐色藥包,正要投入,不由制止,“這是何物?瑤浴中不需此草藥!”
“這是宋嬷嬷給我的,乃是給湯浴添香之藥,殿下之前一直使用的。”琳琅湊給琥珀,“姑姑聞聞,可香了!”
因蕭無憂突然被溫孤儀派往洛陽,為着要爬山,遂不曾帶宋嬷嬷前往。宋嬷嬷考慮日子緊迫,遂将這藥給了琳琅。
又因一時解釋不清楚,思及王蘊所言,索性便以增香之名,堂而皇之的交給了她。只是途中環境簡陋,蕭無憂都是簡單梳洗,一共只用過兩回,今日是第三回 ,不想被琥珀撞上。
“香吧!”琳琅不疑有他,正要撒入湯浴中,不想被琥珀一把攔住。
“怎麽了,姑姑?”
琥珀接過藥粉,撚過一點細聞,又甜又香……須臾不由大驚失色,匆忙尋到蕭無憂。
彼時,宋嬷嬷知曉蕭無憂抵達骊山,正從王蘊出過來,陪着蕭無憂說話,教導她晚間侍寝的事宜。。
此番,她本是随同輔國公府一道來的骊山。
“殿下,你聞聞,這味道可是熟悉?”琥珀捧着那物,奔過來奉給蕭無憂。
一時間,宋嬷嬷眼神直抵琳琅。
琳琅不明所以,只莫名站在一處。
“這是——”蕭無憂聞了兩遍都未敢相信,只撚了一點放在舌尖細嘗,頓時神色劇變,沖着琥珀道,“你何處得的此物?”
此物乃逍遙散。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逍遙散。
和珈利成婚兩年,她便被喂了兩年的逍遙散。
逍遙散,服之逍遙似仙;塗之糜爛如鬼。
“姑娘,這是嬷嬷給奴婢的,給您沐浴使用,這難不成是什麽毒藥嗎?”琳琅見蕭無憂情狀,“噗通”一聲跪下身來。
“你們都下去。”未等蕭無憂開口,宋嬷嬷先出了聲,平靜道。
“東西留下,人退下。”蕭無憂亦平和道。
人走門合,蕭無憂道,“但願嬷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宋嬷嬷看一眼從小帶大的孩子,突然笑了笑,“看姑娘這模樣,老奴好生欣慰,這須臾數月,您長大不少。”
蕭無憂并不接話,只靜靜等她下文。
宋嬷嬷跪在地上,緩緩道來。
她道,“計劃的最初,是陛下在沁園救您,被梅姨娘識出他要你的心思。彼時姨娘久病,時日無多,遂以命設計,報昔年皇後成全之恩。您知道的,姨娘出身教坊,國公爺要她,總不是那麽容易的。皇後對她一見如故,喜歡她,賜诰命,許她入國公府。”
“本來您進宮,湯浴這等事在宮中皆由六局過手,老奴是插不上手的。是故一開始不曾用此法。想的法子是讓您床榻畔,行刺殺之舉。您生性柔弱,又念舊不忘親,所以姨娘才一死刺激您,她死後種種,國公爺與夫人的種種,亦是為了讓您生恨,放棄家族之念,行刺殺之舉。明是為自己搏生,實乃屠了那竊國的賊。”
“後來,你被封為長公主,別居公主府,我們遂行駛了湯浴之毒的法子,遠比上頭有更大的勝算。若說唯一的失算,便是您多番侍寝不成功……”
滴漏滴答,太陽從中天滾向西頭。
宋嬷嬷已經講完許久,只挺着背脊跪在地上。
蕭無憂想起梅姨娘臨終時那聲對不起,終于明白是何意義。
原是她發現推上死路的,不是她自個的女兒。她或許不知自己是誰,卻依舊抱歉,拖一個無辜的女孩入了死局。
方有那句“對不起”。
卻不知,這個女孩,原比她女兒更适合做這樣的事。
命運的安排,總是巧妙和荒謬。
蕭無憂起身,扶起地上老婦,終于開口,“所以盧家滿門忠烈,可對?”
“姑娘!”宋嬷嬷講述半日,只是眼眶發紅,然蕭無憂“滿門忠烈”四字,一下激得她老淚縱橫。
蕭無憂擡手将她眼淚抹去,轉身将那藥揀起,自己入了內室,散入湯浴中。
“姑娘!”宋嬷嬷大驚。
“侍奉孤沐浴吧,今晚孤會好好侍寝。”
燭影搖曳,水霧缭繞中,蕭無憂蛻去衣衫,露出冰雕玉刻的胴體。
一步步往前走去。
紅燭高燃,殿中場景變幻。
已是在紫英殿內室中。
她上了榻,轉過身來,靜坐在榻上,胸前還剩一襲鴛鴦小衣。
溫孤儀上來,穿過她脖頸,素指撚在她蝴蝶系帶上。
蕭無憂合上眼。
然卻沒有意料中小衣滑落的觸感,只有一襲披風擋住她身體。
溫孤儀退開身,半笑半嘆道,“你的族姐,千秋萬代,四海列國,當真只有一個她。”
蕭無憂睜開眼,屋中已無人。
她靜默半晌,亦笑了。
命運荒唐,這日溫孤儀沒碰她,她竟分不清,是好還是壞。
作者有話說:
來晚來,發個大點的紅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