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逼壓◇

第33章 逼壓◇

◎這世上,不是只有你。◎

“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

裴湛看着一襲倩影蓮步姍姍,從身前蹁跹而去,突然便想到這樣一句詞。細想,也不确切。這詞後面緊随了一句“輕颦雙黛螺”。

他不自覺擡眸多看了一瞬她背影,想起她方才那嬌嗔話語,飛揚眉宇,可半點沒有蹙眉幽怨的模樣,分明一副明豔又妩麗的小兒女狀。

眼角含笑,又嬌又俏。

裴湛猛的收回心神,攏在廣袖中的手搓了搓掌心,慢慢攏成拳。

明明之前與她說得明白,然今日一見,他的心竟然還是莫名快了節奏。

他深吸了口氣,足下生風,繼續往前走去,将來日任職監管的路線查看清楚。

經過骊山一案,他自然已證清白。

溫孤儀念他忠義有嘉,升調了他職位,眼下他即将任從三品中郎将一職,統領南衙軍中的羽林衛,護衛內宮城安全。

本來念他有傷在身,該是本月初五再任職。但他一向的習慣,凡事行動前做足準備。故而這兩日恢複了些元氣,得了母親同意,遂提前過來查看一番。

不想,竟如此偶遇蕭無憂。

已至玄武門,繞過大半宮城,裴湛這回才覺神思清明些,總算将缭繞在眼前的那抹玲珑身影揮散開。

唯剩一道道宮城路線和上值加值的時辰表,清晰印記在腦子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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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手把芙蓉,虛步蹑太清。

禦花園中芙蕖灼灼,碧葉連天,朝露如珠。

“殿下該早些說的,我們也好備下器物,早點起來,眼下日頭出來,都沒多少了晨露了。”主仆二人坐在一只小艇上,琳琅捧着琉璃盞,湊近蕭無憂給她接露水。

“孤就是昨夜聽着雨聲,臨時起的念。”蕭無憂一連拂開好幾處蓮葉,方才尋出一片上頭尚且搖曳着數顆露珠,只趕緊接到盞中,途中不慎還撒了兩顆。

琳琅眼見露水化湖中,一下皺緊了眉頭,又不舍惱自己姑娘,只哼道,“方才在路上還被耽擱了些時辰,眼下便更少了。”

蕭無憂看她一眼,知曉她自幼伴着盧七長大,原是個活潑性子。盧七但凡有吃食衣物都分與她,且不說縱得她與官家小姐般,倒是真有兩分情同姐妹的模樣。

“行了,孤這些且都賞給姑娘,成嗎?”蕭無憂一手遮眼簾,瞥了眼當空烈日,“一會日頭便毒了,就這一些吧,我們回去烹茶。”

“奴婢就嘗一口。”琳琅順手又采了幾個蓮蓬,抱在懷裏剝,沖着蕭無憂道,“這個炖湯,給殿下清肺是最好不過的。”

蕭無憂捧着琉璃盞,騰出手摘了朵蓮花給侍女簪上,“這麽能幹,孤且給你細心留意,定要尋個好郎君,方不辱沒了你。”

“殿下!”琳琅臉一下紅了,只将蓮蓬擋去半邊面容。

蕭無憂嗔笑看她,掬湖中清水揚她。

“殿下饒命!”

“讓你躲,且讓孤瞧瞧你那飛霞羞容……”蕭無憂又捧一手水灑去。

湖中花豔無聲,難勝美人朗朗笑音。

舟艇靠停,琳琅扶蕭無憂起身上岸,收住玩笑多出欣喜,“姑娘今日心愉,奴婢好久不見了。”

蕭無憂略施粉黛的面龐渡了一層日光,眼角微揚帶起的淺淡笑意,在光下一點點暈染開來。

将容色熏得愈發柔媚清婉,珠玉通潤。

今日,她确實很開心。

原因無他,乃昨夜之故。

一來,溫孤儀能夠自覺與她保持距離,她便也能喘口氣。

二來,經過姜氏昨日那一趟,她統觀局勢,亦安心不少。

以前在突厥,她成日繃弦謀劃,心吊神聚半點不肯放松,将一副原就不康健的身子催得愈發破敗。

重活一遭,她多少想明白,留着健全之身,方是根本。

故而,她雖被困這朱牆碧瓦中,卻仍舊努力讓自己尋出一點歡愉,得一刻喘息,以圖漫漫來日。

只是,這一點小小的歡喜,昨夜浮上心頭的時候,蕭無憂尚有不安,亦覺不敢。

然今日殿門口偶遇裴湛,她莫名心安,覺得自己可以稍稍歇息,偷一刻歡愉。

蕭無憂未傳轎辇,一路分花拂柳回去長生殿。

足下輕盈,薄紗廣袖飄逸。

裴湛。

蕭無憂沿路回想,方意識到今個他裝束的不同。

他原是四品文官,着緋紅官袍,束金帶,挂銀魚袋。

可是今日他換了一身紫袍,腰間乃是金玉帶十三銙,配扣金魚袋,這是從三品及以上官員的服制。衣袍上刺繡走獸,便是武将。

如此當是升調了三品武官。

蕭無憂面上笑意更盛。

直入了殿門,方又想起些什麽,面色慢慢凝住,收了笑。

只是入宮門後,蕭無憂眉間蹙起的憂慮,守在殿外的殷正自辨不清楚。他監控到的是蕭無憂這一晌午在外的舉止神色。

偶遇裴湛,君臣問安。

湖中采露,同婢嬉戲,心情舒暢。

集水而歸,步步生蓮,容色歡愉。

溫孤儀在勤殿得到殷正言語彙禀和暗衛手書圖案時,嘴角勾了勾,亦攢出一分笑。

歸來五月,她确實不曾這般放松開懷過。

難得今日,有了真實笑靥。

他将畫本重新翻過,遺憾今日勤政殿論政,不得功夫見到她涉水湖中采露的歡笑模樣,只能在筆墨紙頁中回味。

然三幅圖案,他數次閱過,面色便漸漸沉了下來。

自回宮,除了昨日陪姜氏前往禦花園接孩子之後送他們出宮,她走出過一回長生殿宮門,其餘都在殿中。

哪怕他帶走衡兒遲遲不送回,她都能忍着不出殿,今個如何大清早便往禦花園去!

溫孤儀一瞬不瞬盯在第一幅圖上。

偶遇裴湛,君臣問安。

裴湛自受刑重傷修養以來,今日頭回入宮,怎就這般巧!

驀然地,他又想起她入宮那日,去了裴宅探視,整整一個時辰。

時間往前數去。

裴湛陪她去過洛陽,夜宿金光寺。

兼職十六衛,任職公主府。

更前面,裴湛同盧七有婚約……

畫頁被他握在掌中揉搓、撕裂,對面的臣子聞紙張裂開的聲響,不敢視君,只将頭顱垂得更低。

唯餘光見得那半張被毀的是君臣問安圖。

“下去,繼續盯着。”溫孤儀将并未發怒,尚是溫和模樣,只将剩下半頁一同撕了。

“臣告退!”

殷正接過畫冊出了殿門,只覺握在手中的畫本千金重。

誰都知曉,如今這位長公主同裴湛原是有婚約的。而陛下之對公主,雖未将其納入後宮,但其中意欲幾何,更是阖宮皆知。

今日獨撕這一頁……

殷正又想先前被派往洛陽監視一事,心思自然轉到裴湛和公主身上,不由暗道一聲“原來如此”。

然,回想當日洛陽金光寺外,他不顧長公主而只跟蹤裴湛,當是失職在前;後回骊山複命,為圓先前謊話,又言派屬下扮僧人監測,片刻未離公主,如此以定君心,此乃欺君在後。

他看了眼手中畫本,是眼下将前事禀誠君上以求寬仁,還是且容雪球滾打至此一條道走道黑?

正思慮間,今日方才紫袍加身的中郎将正迎面走來。

殷正望去,又看掌中畫本,一時躊躇。只僵了片刻,往懷袖間推回畫冊,上前與之寒暄。

裴湛遠遠便看見這人,雖沿途行走步伐分毫沒有滞留,然手中握物露出又收回,方才見他更是不自覺僵了一瞬。

這些極細微的舉止,放在尋常人身上自然不算什麽。

但這是個血衛營出身的暗子,且是一營之首領,但凡一絲一毫的區別于常态,擾他心神,便都不是小事。

“下官見過裴大人。”殷正拱手道,“恭喜大人高升。”

“承首領美言。”裴湛還禮,頓了頓道,“裴某瞧大人神色……可是君心不悅?”

烈日當空,陣陣暑氣撲來,惹人心躁。

“那裴某眼下進去複命,還是緩緩,首領指點一二。”裴湛微微垂首,謙遜文雅。

縱是官袍上走獸威猛,卻依舊難掩他親和氣息。

“不敢不敢,大人過謙虛了。”殷正含笑,卻将聲色壓低一分,答非所問道,“大人日後值守宮禁辛苦,然西六宮貴人少而禁軍不減,可輕松些。且吾等亦在那處。”

裴湛颔首,“多謝首領。”

兩人互行禮,擦肩走過。

西六宮如今住着的,不過三宮主位。兩位四品嫔,和一位正一品長公主,确乃人不多。

殷正之提點,自不會是為那兩宮嫔。

結合他領了守衛長生殿一職,再想他方才手中暗衛畫冊,加上見自己時之面僵神情,再回想今日種種。

裴湛基本領會其意。

确實君心不悅。

且與他有關,與長生殿有關。

殷正的提點委婉又明确,長公主處有他們在,他可輕松些,便是讓他少關注長公主,同她保持距離。

以免今日般,惹天子不快。

裴湛往勤政殿去,這樣的心思騰起,他或多或少覺得不豫。

往過他對盧七之心,便是從未有之,更是堅決退婚。如今便是有一分不知名的情愫暗生,亦被他理智扼殺。

自問待其之心,從未越雷池半步,卻還是為君心所疑……

入殿的一刻,他告慰自己當是多思多慮了。

然一輪話語問答下來,他便知曉天子到底還是疑心了。

溫孤儀道,“連退兩次婚,可是有了意中人?”

裴湛想起當年暮色皚皚,公主府一面驚鴻;又念雲中城夜深殺氣如鬼,公主卻是降臨凡間救人的神。

終于颔首道,“臣确實有所愛之人。”

話畢,他從襟口掏出一個繡囊,将裏面一截辮發取出,奉于君前。

“長發绾君心。”溫孤儀看着那三寸青絲,心中豁朗了些。

上頭金線磨損,玉珠有縫,當是早年之物。

這人當真多年前便有所愛。

“此女郎何處?若是合适,朕為你們賜婚。”

鄭氏的財富人脈自然重要,卻也比不上裴湛之才學、威望。

溫孤儀非常清楚,才財之間的高低擇選。

“天妒紅顏,伊人已逝。”裴湛從內侍監手中接回青絲,妥善安放,神色晦暗道,“臣猶不可追,唯心念之。”

推己及人,想到永安身死的那一刻,再想這三年思她時光,溫孤儀未再多言,反而多出一分愧意。

确實不該懷疑這人的。

他若有心盧七,根本無需這般好事多磨。

不過是,如今盧七之身裝了永安之魂,自己受不了她待旁的男子的和顏悅色,哪怕于世人眼中,她只是輔國公府的第七女,所行所言,乃盧七所為。

他亦無法接受。

她當只屬于他一人。

“朕記得你乃獨子,總要開支散葉,不若放眼挑挑。或長安城名門閨秀,或清流人家好女郎,只你看中,朕皆為你做主。”

“多謝陛下厚愛。”裴湛話語恭謙,卻是神色堅定,“臣之一生,未想再娶。他日若長者念後嗣,可于同族中過繼。”

溫孤儀目光頭過來,長久不曾移開。

能如此純粹守一人,未嘗不是另一種福氣。

“且随你,左右是你的私事,朕不過多嘴一問。”溫孤儀轉過話頭道,“身子如何了,若還未爽利,便再休息一陣,不急上任。”

“回陛下,基本已經無礙了。”裴湛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着裝,既是官服上身,理該在位謀職。只是溫孤儀念他身子之恙,道這日不算上值,還容他休沐,遂感激道,“臣這廂回去稍做整理,不必等到初五,明日便可上任。”

“你自個把握,左右身子最重要。”

裴湛聞言,恭敬颔首。

踏出宮門時,他忍不住回首殿中尚在伏案閱卷的人。

于公而論,新朝創立的這三年,這人對臣民并無苛待。然前朝蕭邺皇室,亦非昏庸無道,不聽臣言,不顧生民,他又何以非屠族滅國?

退一萬步,那是公主的家國啊!

*

這日午膳,溫孤儀來了長生殿。

依舊沒讓人通報。

他總想看到蕭無憂最随意不加掩飾的狀态。

曾幾何時,便是如此。

她在他面前,毫無秘密可言。

如一匹潔白絹帛,他教導她可繪畫作詞,以擋布匹之白,免得他人塗抹。她卻絲毫不在意,只遞筆給他,“那師父繪丹青,作詩詞好了。”

“反正師父所築模樣,七七都喜歡。七七模樣,亦想要師父一人知曉,最先知曉。”

然歲月如梭,滄海桑田,他注定再也得不到她真實模樣。

譬如眼下,明明他在外聞得她的笑聲,聞她半嗔半怒教導衡兒,“良藥苦口,喝完小姑母給你烹茶,晨起采的露水,最是輕浮。”

“蓮子羹不能拜冰,你胃疾,冰鎮蓮子羹是小姑母的……”

然他浦一踏入,她便守了随和色,同一行人一起向他行禮問安。

衡兒病中難免嬌氣些,乃是純真模樣,上來拉着他道,“陛下,夏日炎炎,你能讓小姑母分我半盞冰鎮湯羹嗎?”

“少用兩口,想來不要緊。”溫孤儀原是想自個給孩子盛了,然看一眼默聲端坐的人,遂笑道,“你覺得呢?”

“那便用吧。”蕭無憂不欲同他多言,瞥過頭沖衡兒笑了笑,只盛了兩湯匙給孩子。

“朕也嘗嘗。”溫孤儀附和道。

蕭無憂卻未再又動作,只低頭自己慢慢進膳。

琥珀見狀,趕緊上去伺候溫孤儀碗筷。

衡兒早早用完,由宮人帶下去歇息。

溫孤儀看着離去的身影,溫聲道,“沒發燒,胃口也沒減。你可放心了。”

蕭無憂點頭“嗯”了聲。

“有的是宮人,你也別累着,朕聞昨個你守了一夜。”

蕭無憂又道了聲“好”。

溫孤儀漱口淨手,面色有些不耐,話語卻沒有起伏,只道,“不是說新采了露水,要烹茶的嗎?且讓朕瞧瞧你的手藝,這些年有否精進?”

蕭無憂好不容易得半日閑适,她忍着與他和平共處已是上限,實在不想同他相處多話。眼下每應付他一句都覺疲乏,忽聞他道“這些年茶藝如何”,沒忍住氣極反笑,輕哼出聲。

這些年,她不是在異鄉侍奉男人,便是一縷孤魂在陰陽間徘徊飄蕩,何來功夫精進茶藝!

然溫孤儀聞她諷意,又見她一臉敷衍,壓抑了整頓膳的怒意終于噴薄出來。

“朕便如此讓你厭煩?朕不在此間,聞你有說有笑,笑靥如花的。”

“你覺得我該對着你笑?還是該纏着你讨着你笑?”蕭無憂亦沒控制住,脫口而出。

“值得你笑的人大概不在此處,讓你失望了。”溫孤儀驀然又想起那張君臣問安圖,想起她重生回來後同裴湛獨處的許多時光,不由醋意橫生。

值得她笑的人,她的父母,手足,還有藥師谷裏的陪她長大的少年,确實都不在此處了。

蕭無憂合了合眼,壓下洶湧的情緒,嘆道,“別這樣,我不想吵。就按之前約好的,我等着你證據,你用心去尋,我們把神思用在值得的事上。但是真的,我的耐心有限,經不住你反複折騰。”

然溫孤儀卻徹底會錯了意思,只當她默認不在此處的人是裴湛,一下便憤而起身逼近她,“你別忘了,除了我以外,當今世上,在其他任何人眼裏,你只是盧七而已。所有對你好的,都不是真的對你,對的是盧七,對的是另一個女人。”

他一把将人拉過,捧起她面龐迫她與自己直視,“今時今日,你只有我!只有我真心實意的對着你。”

“為什麽今時今日我會只剩你?只剩你這個魔鬼?”蕭無憂在他禁锢拼命掙紮,數日裏好不容易維系的平和又被打破。”

她撕心裂肺道,“你說為什麽?因為你鎖着他們!逼瘋了他們,甚至還殺了他們!”

她因溫孤儀的蠻橫觸碰又開始驚懼,連帶着激出盧七□□的哮症,片刻間已是薄汗濕鬓,面色慘白,唇瓣灰敗,從他懷中滑下去……

“七七!”

“七七!”溫孤儀慌忙扶住她,搭上她脈搏,扯下她腰間懸挂的藥包給她嗅,轉頭吼道,“傳太醫!”

“你、你給我滾……”蕭無憂奪來藥包,撐着口氣從他臂彎掙出,只往琥珀奔來的方向爬去。

“殿下!”琥珀撲來抱住奄奄一息的人,擡眼哀求道,“陛下,您走吧!”

“求您了……殿下統共就開心了這麽半日,你何苦來的……”她一下下順着已經散了意識人的胸膛,将她趴在自己肩頭哄慰。

溫孤儀上前挪了一步,伸手卻沒敢碰上去,半晌待太醫趕來,方一步步退出殿外。

*

蕭無憂到底年輕,哮症亦不是什麽重疾,用藥歇了半日,便恢複過來。只是散了精神頭,又同先前一般,無聲悶在殿中。

溫孤儀每日抽時間過來,偷偷看她。

然晨起隔紗帳,未醒的人眉間憂色未消,長睫不自覺顫動。

午後臨窗閱書,她亦走神厲害,抵在榻上眸光渙散。

偶爾坐在廊下,看衡兒練武,亦是無有神色,只時不時給孩子擦一擦汗,或招手讓孩子用一盞茶。

總之,溫孤儀所見,沉默的女子不是疲态滿懷,便是怏怏聊賴。

數日裏,再未見她展顏模樣。

七月初五這日,姜氏又帶着孩子入宮。

這廂溫孤儀積極許多,傳口谕道是姜氏不必計較時辰,可多留些時候陪伴長公主,便是過夜亦無妨。

然姜氏還未答話,蕭無憂亦回了內侍監,“告訴陛下,孤母家之人破例連番入宮,已是皇恩浩蕩。孤不敢在逾矩,自遵守六局安排,到點讓家嫂離宮。”

這日,倆個孩子未在去禦花園玩,只留在長生殿回廊水榭玩鬧。

涼亭下,蕭無憂握着一盞茶,遠遠看着兩個孩子,眉眼染上一點笑。

“我聽琳琅說了,這兩日七妹身子不爽。”姜氏淺聲道,“人在屋檐下,七妹還是順着好。螳臂當車,不如虛以為蛇,或許能……”

姜氏看看一眼蕭無憂,又看玩的正歡的孩子,緩聲道,“罷了,你這幅模樣,且去屋裏歇着,莫沾了暑氣。二嫂給你按頭解乏!”

蕭無憂點頭回了屋。

姜氏這回未再多話,當真只讓蕭無憂半趴在榻上,細細給她按揉太陽穴。

她力道适中,快慢有序,蕭無憂被按得昏昏欲睡。

然卻在即将合眼的一瞬,聽到宮人侍衛的叫喚。

聲音是從水榭上傳來的。

待蕭無憂和姜氏趕到,隐在外頭的殷正已經帶人先一步救起了兩個落水的孩子。

宮人侍婢在外殿跪了一地,姜氏的貼身侍女翡翠連連磕求饒道道上原委。

原是兩孩子遠在湖畔玩,想撈湖中錦鯉,琳琅便去尋網子。後來阿垚又鬧着要吃冰盞,琥珀遂去傳了。

因阿垚怕生人,旁的侍者不敢接近,都遠遠看着。故而就翡翠一人看着他們,原也無事。

實乃翡翠好心想着衡兒有外傷,沾不得水,就想着與他們回岸些,才扭頭與衡兒言語,不想阿垚腳一滑,就跌了下去,衡兒眼尖,急急躍去抱阿垚,兩人便都一起跌在近岸的淺水處……

“阿嫂先帶阿垚回去吧,我且不送了。”蕭無憂無心罰人,又見阿垚亦是一副惶恐模樣,鑽在姜氏懷裏。

念及溫孤儀對衡兒的在意,怕他生怒累及她們,遂一邊讓她們早些出宮,一邊只催促着太醫。

殷正雖救的及時,兩個孩子只嗆了幾口水,不算嚴重。但衡兒外傷還沒有全部結痂,遇水極易感染,傷勢便可大可小。

“好,我們先走,你莫急。”姜氏也未多言,只上來看了眼衡兒,遂帶孩子離去。

“去看看,太醫到哪了!”蕭無憂急道。

“臣看一下。”一個聲音傳入,蕭無憂擡眸,見闊步而來的正是裴湛。

這日他本在此巡查,聞長生殿出事,連殷正都入內救人,遂情急趕來。入宮門後,在宮人口中了解了大致事宜。

他尚懂醫術,知道外傷感染的嚴重性。

只剪開衡兒衣衫檢查傷口,在未結痂處先用鹽水清創,然後讓殿中常備的一些消炎的藥粉拿來敷上。

未幾,太醫趕到,見如此處理之法不由舒氣贊道,“虧得提前處理,緩了不少。”

聞這話,蕭無憂方才松下一口氣。被琥珀扶着坐到一旁,給太醫騰出位置。

“殿下安心,不會有事的。”裴湛見她眼中含淚,卻是隐忍未落,眉宇間一抹堅毅色始終撐住,只靜靜盯着榻上孩子,心中生出兩分嘆服,出言安慰。

蕭無憂側首看了他一眼。

突然便想起數日前,溫孤儀所言。

他道,“你別忘了,除了我以外,當今世上,在其他任何人眼裏,你只是盧七而已。所有對你好的,都不是真的對你,對的是盧七,對的是另一個女人。”

她想,他說的是不對的。

當今世上,除了他,尚有人面對着盧七,用心對待的是她蕭無憂。

将她二人分得清清楚楚。

這個人小心翼翼地思念自己,奉獻餘生沉默地守着自己,将愛自己愛成信仰。

這世上,不是只有溫孤儀。

她眸中聚光,煥出神采。

展顏沖他笑,伴着一行清淚,輕聲道,“裴大人,謝謝你。”

不偏不倚,溫孤儀正是這個時候踏入的長生殿。

他數日暗裏偷看守候,卻始終不曾看到的她的笑,就這樣跌入眼眸。

可是,他又無比清晰的看到。

這抹笑,這滴淚,給的人都不是他。

作者有話說:

下章掉馬,感覺11:30前寫不完,索性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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