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發喪◇

第47章 發喪◇

◎贏不了,且把棋局拂亂。◎

翌日,蕭無憂雞鳴時分便回了輔國公府。

她雖是待嫁女,但入了皇家宗牒,昨日身子染恙錯過了入殓,自也無人會說什麽。

輔國公府素缟滿宅,白幡浸雨,陷在一片凄風愁雲裏。

蕭無憂立在靈堂上了三柱清香,俯身叩首,一旁盧澤的發妻小王氏擁着一雙兒女哀哀還禮。

蕭無憂記得,這對龍鳳胎身子骨孱弱,從來湯藥不斷,如今八九歲的年齡身形格外單薄,望之尤似五六歲的孩童。

小王氏生他們時傷了身子,調養了很多年。

盧澤心疼她,兩人又是姑表兄妹,遂多年沒有再要孩子。直到今歲小王氏身子徹底利落,方又重新有了身孕,如今才五個多月。

蕭無憂看着她微隆的胎腹,再看棺椁中一睡不醒的人,只揉過兩個孩子腦袋,捏了捏小王氏雙手,低聲喚了聲“長嫂”。

小王氏扯了扯嘴角,淚珠接連不斷地落下,顫聲道,“去看看阿娘吧。”

蕭無憂轉來王蘊的屋子,恰好盧文松、姜氏都在。

“這是怎麽了,小七遠遠過來,仿佛聽得阿爹起的高聲?”蕭無憂同姜氏行禮見過,在王蘊近身處坐下,從侍者手中捧了參湯喂她。

王蘊撚着帕子抹眼淚,搖頭推過湯盞。

“阿娘舍不得兄長三朝發喪,想讓阿耶去禦前讨個恩典,在家多放兩日,五朝再發喪。”姜氏接過話來,“因發喪時要送棺木去城郊西山,如今出入城門甚嚴,有一個算一個都需要登記在冊,阿耶不願勞煩相關執事官員……”

“難道不是嗎?”盧文松接過話來,“且不說大郎這三朝變五朝,需有名頭方可請奏;再言之,便是多放兩日又如何?多兩日傷心罷了,容娘還懷着身孕,還不如讓孩子早些入土為安,讓容娘好好安胎!”

Advertisement

“我就是舍不得孩子,統共就這麽一個孩子了,這是做的什麽孽啊?”王蘊捶胸痛哭,“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不是頭一回了……”

蕭無憂和姜氏聞言皆湊身安撫王氏。

“阿娘,阿耶說的也有道理。”姜氏亦是兩眼通紅,“我們且為長嫂考慮,長痛不如短痛。”

蕭無憂目光掃過姜氏,低聲道,“其實也就多個兩日,并不麻煩的,出城登記不過是需要南衙軍和禁軍處,左右都是自己人。”

話畢,蕭無憂垂下眼睑,只重新端來湯盞,喂給王氏,讓她補充體力。

唯餘光掃過,姜氏那雙看似平和溫婉的雙目中一閃而過的淩厲寒光。

“七妹說的也在理。”姜氏開口,依舊規矩持禮,“或者阿耶去尋祖父商議一番,聽聽他老人家的意思。”

老國公盧煥最是寧勞己身不費他心的耿直性子,這一去問,便是徹底不可能。

果然,連着王蘊都嘆氣制止了,“罷了,你們說的都在理……罷了……”

然她的話還未說完,姜氏還未徹底松下一口氣,天子诏書便入了輔國公府。

是一道追封嘉獎的诏書。

道是追封盧澤為文宣侯,停靈七朝受群臣祭拜,九月十六天子觀禮後再行發喪。

這道旨意怎麽看都是無上恩寵,正好合了王蘊心意。王蘊拼命謝恩,盧文松自也沒有二話。

一家人叩謝天恩時,蕭無憂觀過姜氏,她尚且神色平靜,并無異樣。

*

這日是九月十一,距離發喪日還五天。

盧文松膝下三子俱亡,四女三個已經外嫁,唯剩一個盧七尚未婚嫁。

輔國公夫婦二人驟然失子,心力交瘁,小王氏有孕在身,姜氏要看顧一個病兒,眼下便沒有能主事的人。

唯盧文松勉強撐着。

這日午後,蕭無憂主動提出,道是內務由她來主持。

一家子人皆愣了愣,年十七的姑娘原該是可以學着理家了,但盧七這個性子,哪是能挑梁的。

然不料盧七卻道,“凡是可以學,如今我能幫便幫些,也可為阿耶分擔一點。阿耶看看哪些合适小七做的。”

見盧文松一時沉默,遂又道,“阿耶,小七這半年多不在家中,亦學了不少,同人交往亦多些。您想之前骊山之事,小七不也辦得挺好嗎?”

論起之前骊山世家聯兵的事,莫說盧文松,便是姜氏亦不由多看了一眼。确切地說,自這日後,一連數日,姜氏的神思都聚在盧七身上。

這些日子,初時的兩日,盧七攬下了統計十六那日出城送葬的人員名單。因為牽涉到需要南衙軍和禁軍處的手令和印章,索性便由兩處首領來了府中辦事。

各家要去的人員來此登記,盧七進行核對。

十二日晚,統計三百六十人,名單分了三分,一份交由盧文松,一份給京兆尹存留,一份給了南衙軍首領。

本也無甚特殊,只是盧文松接來看時,感嘆了一聲。

原是盧七按照盧,王,謝,鄭四世家分類,再以此按各家職位爵位品級分層,如此再進行聚攏核對,整個人數和關系一目了然。

“你如何這般清楚這些人物?”盧文松驚道。

盧七低聲道,“他們來時,不都自報家門嗎?”

話說的不錯。

這活換個人也能做。

但是納罕在效率之快,簡直當日記當日成,根本不是重新按着他們自報家門一點點歸置出來的。

分明在登記時便在腦子中進行了分類和整理。

盧七或許有這個耐心,但怎麽可能有如此過目不忘的本領!

之後又兩日,府中陸續有人送紙人紙馬,挽聯挽幡,亦是由盧七處理。姜氏暗裏憐她小産不久,恐她傷身,遂過來幫忙。

“你少寫字,少閱這些書卷,小月裏最傷眼睛。”姜氏接過紙筆,悄聲同她言語。

這話聽來是一萬個為她好,但是姜氏撿了這記錄的活,蕭無憂便只能起身同來客寒暄,送往迎來,倒也是長袖善舞,如魚得水。

姜氏執筆記錄,冷眼觀之,這哪裏是盧七模樣!

九月十四這日,用過晚膳後,姜氏來盧七院子尋她,道是阿垚的的衣衫被不慎勾破了個角,哭得厲害,一個勁要她縫補。

“你看看,這也不是尋常的針法,我哪有那個本事。”姜氏遞過衣裳嘆氣道,“這個檔口,我也不敢傳繡娘,且想着你在這,累你辛苦縫兩針。”

盧七最擅刺繡。

然蕭無憂這處是個半吊子,便是上頭說的尋常針法她也只會一兩種,何論這看上去典型的上乘工藝。

她哪逢得出來。

“小公子可是現在這要?”琥珀上來解圍,“公主方才還道乏的厲害,夫人要是不急,且擱這,明日縫了再給您送去。”

琳琅當是懂一些,回頭讓她翻着書縫去。

蕭無憂對琥珀笑了笑。

“怪我急昏了頭。”姜氏報赧道,“且讓丫頭們侍奉你吧,你趕緊歇着。把那刺繡的書典借二嫂便罷,回去我學着自個來。”

“琥珀,你去把書尋來。”蕭無憂沖姜氏笑道,“那小七且偷回懶啦!”

琥珀愣了愣,搓着掌心道,“奴婢去尋琳琅,且都是她收拾的。”

“是琳琅收的?那不急。”姜氏道,“方才院外見到她,阿垚纏着她,且陪着阿垚呢。我去換來!”

姜氏起身,“我先回了,你莫送了,晚風甚是寒涼。”

蕭無憂聽話颔首,琥珀長籲了口氣。

*

暮色降臨,崔守真在燈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琳琅送來的書卷,嘴角慢慢勾起,合上書。只對着銅鏡看鏡一張并不屬于自己的臉。

這些天她一直帶着姜氏的面具,未再揭下。

再忍兩日,她便可以做回自己,斷不能功虧一篑。

“若是三朝發喪,眼下我們早就出城了。”翡翠給她捏着肩膀,“這變成七朝,奴婢心中實在不安。”

“誰說不是呢。”崔守真嘆了口氣,然面容卻是松快模樣,“不過眼下不用擔憂了,我們有了一個絕佳的護身符。”

“主子何意?”

崔守真招招手,示意侍女貼耳上來,悄聲細語。

翡翠聞言大驚,張着嘴巴半晌沒有合攏,“……您是說,說七姑娘不是七姑娘,而是……”

“我本就覺得這人如何變化這般大,尤其是這幾日,她行事也太淩厲了。”崔守真笑道,“今晚是最後一試,她根本不會刺繡。不會便罷了,連刺繡的書籍在哪都不曉得,盧七可是最寶貝她那一摞刺繡書典,況且對于針法倒背如流,難不成一場落水讓她失憶了?”

崔守真輕哼了一聲,“我看是一場落水讓她丢了魂,再得魂便不是盧七了。”

“這、這……”翡翠不可置信道,“永安公主可是薨逝三年了。”

“藥師谷修道,有的是神鬼怪誕之法,當年夫君師從溫孤儀,本宮有幸涉獵過。”崔守真頓了頓道,“只有盧七是蕭無憂,她的變化,溫孤儀的态度,甚至她放慢複仇欲求更深的真相這種種行為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可惜啊,本宮先一步發現了她。後日發喪,若一切順利便罷,否則便只能辛苦她了。”

“主子?”翡翠沉思道,“我們何不現下便控制了她,溫孤儀那樣在乎她,且讓他拿皇位來還,豈不更好。”

崔守真搖首,“阿弟入了突厥,很快朝中便會發現他不是逃入漠北,乃是被迎入漠北,如此即便阿垚登基,我崔氏也是洗不掉勾結外賊這一處。我們想活命,這裏便待不下去,必須離開長安,然後再想法子起兵,以複興蕭氏為名再回來。”

“左右,到如今無論是蕭家還是盧氏,再也沒有能高過阿垚的繼承人。”崔守真起身看床榻畔,看着沉睡的孩子睡夢中還一刻不松的抓着他的人偶娃娃,不由輕輕俯拍,“縱是蕭無憂,她尚頂着一張庶女盧七的皮,比不了阿垚。”

“奴婢明白了。”

*

轉眼九月十六,陰雨綿綿,盧澤發喪。

這日前往城郊西山盧園的人,除了先前統計的世家高門,朝臣百官共三百六十人,還有天子溫孤儀。

天子送葬,當是無上殊榮。

隊伍浩浩蕩蕩出城門,未時三刻抵達西山。

雨倒是停了,只是山風呼嘯,帶着秋的肅殺,格外凜冽。

棺椁入土前尚有儀式,山間早早紮好了十數個草廬,供人休憩。

溫孤儀占了最中間一處。

蕭無憂同姜氏,王氏,小王氏在一處,乃東邊毗鄰的一間草廬。其他宗親權貴、文武百官按着與盧氏的親疏各自擇草廬休憩,以待行禮。

連日守靈,數人都累了,尤其是小王氏身懷六甲。蕭無憂想到稍後事恐她再受刺激,遂道請了恩旨,将她勸去天子馬車休息。

人是她送去的,返回時又是一陣秋風掃落葉。

蕭無憂攏了攏身上素色披風,擡眼眺望山間四野。

巍巍青山聳立,座座豐碑埋土,很快又會多出一座新的墳墓。

“這樣大的風,還不進去。”溫孤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這回随她出來輕聲道了句“放心”。

這聲“放心”多來是對他自己說的,因為在旋渦中央的人是蕭無憂,他只得勉勵告訴自己一切布置妥當,是可以放心的。

亦如不遠處的山巅制高點,亦有男子,一遍遍這般安慰自己。

蕭無憂沒有應聲,擡步回了草廬。

山風一陣陣吹,蕭無憂估摸着時辰,沖姜氏開口道,“二嫂,怎你一人,阿垚和翡翠呢?”

自到了西山下了馬車後,姜氏處便只有她一人。

“他困了,有些發熱,我讓翡翠帶他去車裏休息了。”

蕭無憂蹙了蹙眉,“我才從車隊那處過來,沒發覺車中有人。”

“趕緊派人找找。”王氏撐起精神,“這荒山野嶺的,有沒有多派人随着。”

“不急,我去看看。”姜氏起身道,“也可能翡翠帶他駕車先回了,原是我囑咐的。”

然,她還未走出草廬,人便已經被尋回。

準确地說,是被禁軍帶回。

翡翠和阿垚被捆着推入草廬,跌在地上。

而更讓人震驚的是,地上的人并不是翡翠。

“這……”王氏豁然起身,大驚道,“太子妃,您、您,這到底怎麽回事!”

“發生何事?”盧文松在另一處草廬聞得動靜,只匆匆趕來,一時間在一起議事的幾位世家首領皆圍攏過來。

但見崔守真,皆大驚失色。

這是當今天子整整尋了三年的太子妃崔氏,如何會出現在這處?

“所有人都退開。”說時遲那時快,姜氏袖中針劃出,一把扼上蕭無憂脖頸,将她控在手中,厲聲道,“把她二人解綁,否則我殺了她。”情急之中現出本音,遂索性也摘了面具,是翡翠。

她控着人,邊說邊往草廬外退去。

在場的人一時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然盧文松雖知曉姜氏身份,卻也摸不着頭腦,只不願自己又一個孩子喪命,遂趕緊讓人給地上人松綁。

如此,崔守真一把抱起阿垚,站到翡翠身邊。

“讓所有人放下武器,給我備車。”翡翠挾制着蕭無憂,沖已經來此的溫孤儀喊道。

“太子妃為何要走?您乃蕭氏一族最後一任太子妃,您懷中的乃太子蕭不淮嫡親血脈,趁着今日宗親朝臣都在,難道不該讓他們護着您,恢複蕭邺王朝嗎?”

溫孤儀笑了笑,“朕說的,不是此刻,乃是半個時辰前。”

半個時辰前。

崔守真易容成翡翠,到達西山後,借口孩子不适,欲抱他提前回府休憩。實際是架着馬車朝長安的反方向,上了西北官道。

而溫孤儀按照先前計劃,乃派王氏門下子弟一路跟随攔下,當面揭下她的皮具。

“按理說,你也可以悄悄躲起來,怎就要上西北官道?”溫孤儀又問。

這話原是說給盧文松聽的。

縱是盧文松再遲鈍,這會也該反應過來了,對崔守真而言,原沒有比帶着姜氏的面具待在長安城更安全的了。

如今,她連輔國公府也不願待下去,便是覺得府中亦不安全。

“敵伺環繞,才會覺得不安全。”盧文松喃喃道,“我們怎就成了敵人?”

“對啊,你為何要逃?”王氏失控上來,“你在府中三年,怎就要逃?”

“因為崔抱樸入了突厥,勾結外賊。”溫孤儀出聲道,從拿中扔出一卷書冊,給盧文松,“此乃邊關暗子探得的密報。”

“你……”盧文松閱過,一口氣幾欲上不來。王氏奪來看過,一下栽倒在地。

焉能想象,他們庇護了三年的人,竟是亂臣賊子。

那卷書冊落在地上,周圍群臣揀來傳閱,個個難以置信。

“一冊書卷,如何證其真假?”崔守真絲毫無懼,“你空口白牙,潑污水于我崔氏,焉能服衆?”

“那你且說說,你為何要逃?”已經無需溫孤儀開口,方才攔下她的王氏子弟問道,“你大可留在輔國公府,何必如此铤而走險!”

“是啊,你跑什麽?”

“定是怕崔抱樸事發,無路可行,趁此逃跑!”

“定是如此……”

“怎就如此了,百年崔氏啊……”

“就是,你不跑說不定還能證其幾分清白!”

“還有,你看一出事,你的侍女便挾制了我,你清清白白的,如何要做此後手?”蕭無憂這回出了聲。

這兩句話,更是佐證了崔守真的歹意。

至此,崔守真基本已經明白。

這根本就是一個全套。

他們早早已經識破了她的身份。

溫孤儀的那份關于他胞弟勾結外賊的卷宗,不論真假,大可以在知曉她身份的時候,便直接以此在輔國公府逮捕她。

之所以等到今天,是特意讓她逃走,以此來反向證明她。

“幸而抓你在手。”崔守真不再争辯,只深吸了口氣,沖溫孤儀道,“且算你說的都對,但是只要她在我手裏,今日本宮也能走成。”

“區區一個小女子,不過有七分相似色,你當朕真會在意?”溫孤儀握了握掌心,繼續道,“你大可動手,朕不會受你威脅!”

“區區女子?”崔守真笑道,“你既不在意這區區女子,本宮便也不在意,黃泉路上有永安公主相伴,本宮很值得。”

“只是如今蕭家盧氏血脈斷的差不多了,你且問問這些蕭邺舊臣,可願意眼睜睜看着這嫡出的蕭家公主再死一次?”

崔守真一席話,讓所有人臉色變了又變。

誰能相信,死去三年的永安公主竟然死而複生了。

“溫孤儀,他們不信,你不會不信吧,她怎麽回來的,大抵都是你的手筆!”

“亂臣賊子,孤焉受你威脅?”被挾制的少女話語吐出,諸人便驚顫一番,只聞她铿锵道,“孤于雲中城十丈城樓,不曾言降,今日再除一賊人,亦算清我漢人山河之污穢。”

公主眉宇淩厲,神韻迫人。

确不似養在深閨的盧七姑娘的形色。

群臣中不知何人先跪了下來,道,“陛下,可當真是您迎回公主?”

第二個人跪首,“陛下迎會公主,怎忍她再度香消玉殒?”

“陛下,相比崔氏勾結外賊,公主亦是我們漢家女兒啊!”

……

“都放下兵器,兵甲退開,群臣止步。”溫孤儀終于出聲道,“你還有什麽要求,一并提了!”

翡翠控着蕭無憂,随崔守真一步步退去。

崔守真面上揚起笑意,回首看了眼,正欲開口,卻尤覺一陣勁風掃過,待回神,原本挾制蕭無憂的翡翠已經仰面跌在地上,瞪着一雙瞳孔擴散的眼,有細細血流從她側脖流出。

原是一枚帶毒銀針,從她左側脖頸入,梗入喉嚨,一針封喉。

而崔守真脖子上,已被纏上一條蟒鞭,鞭子一頭乃勁裝箭袖的男子。

他原在不遠處的山巅潛伏許久,銀針射出的一瞬,人便同鞭一道躍來,如此一招握住兩條命。

“等等,留她一口氣。”盧文松沖上來,阻止裴湛發力,只滿眼通紅撲向崔守真。

即将天命的男人,縱是再遲鈍,遭此變故多少也能理清幾分真相。

卻尤似難以置信,只回首望還不曾入土的棺木,渾身打顫道,“那,要是吾兒不死,你如何逃匿?”

這已是問得荒唐。

但他只能如此荒唐地問。

他不敢想不荒唐的真相。

“他就是要死的呀!”崔守真長嘆了口氣,“他不死,不發喪,本宮怎麽走出長安城?”

話至此處,崔守真看了眼溫孤儀,笑道,“國公爺,這你怨不得本宮,原是這人查的太緊,本宮實在沒辦法!”

“話說回來,你原不必心痛,你又不是沒殺過人。當年你為保護本宮母子,勸服盧溯妻兒殉國,讓我母子以此李代桃僵時,不是挺有勇氣的嗎?”

“你個毒婦……”盧文松仰天嘆道。

“不妨再告訴你,你的三兒子盧浔……”

“三郎?”盧文松顫聲道,“他、他……”

“他是你盧家最聰明的孩子,貞德元年,太子府被屠族不過半年,他便尋到了對我們不利的證據,同在涼州,人是我阿弟殺的!”

“你……你……我的兒……”盧文松猛地吐出一口血,兩眼一翻跌下地去。

崔守真笑意愈發明豔,“瞧着你可憐,且讓你做個明白鬼,再投一世別再這般糊裏糊塗的!”

“傳醫官。”溫孤儀吼道。

“都斷絕吧,我夫君已亡,孩兒癡傻,都是拜你所賜!”崔守真沖着蕭無憂道,“都是你,把這人帶來長安……”

從裴湛獻身的一刻,崔守真便将最後的一點疑惑亦解開了。

之所以停靈七朝,是蕭無憂故意的。

甚至她故意露馬腳,讓她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如此在最後的關頭輕敵,以為可以挾持她全身而退。

卻不想裴湛黃雀在後。

裴湛手中發力的一瞬,她撐着口氣喚道,“阿垚,去你小姑母處。”

呆呆傻傻的孩子似是得到了什麽指令,一瞬間迅如閃電,抓着布娃娃往蕭無憂處撲去。

裴湛擡眸見那似中蠱的孩子,一時來不及多想,只一把拉過蕭無憂。

同樣的時刻裏,就近的溫孤儀轉身橫裏撲來,攔住孩子。

孩童撞在他懷中,又被他一掌拍在肩頭推開。

然那個布娃娃卻牢牢卻釘定在他胸口。

那裏藏着一柄兩寸長的鋼針,捅入了他胸膛。

鮮血湧出的一刻,跌在裴湛懷裏的人痛呼出聲,亦失去了知覺。

崔守真餘光落在那個頭顱撞在石頭上,鮮血四溢的孩子,咽下最後一口氣。

臉上卻是帶着莫名的笑意。

她想,她依舊沒有輸。

贏不了,且把棋局拂亂。

沒有贏家,她便沒有輸。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上另一半關于太子的真相。感謝在2023-01-31 00:36:41~2023-02-01 01:08: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thenalan 18瓶;榴蓮千層10瓶;喜歡吃辣條2瓶;我愛芝芝莓莓、胡蘿蔔、考拉熊貓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