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番外三:親吻
番外三:親吻
阮秋聲最終還是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因為鬧出了人命,賀家一時間人心浮動。
賀老爺子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為兒子的死心痛之餘還是得吩咐衆人葬禮低調舉行,切莫向外聲張。
畢竟賀封死得極不光彩。
出于愧疚,賀老爺子給住院的溫柚送去了無數補品和解悶的小玩意兒,還請了國內最好的醫生竭盡所能為她修複身上的疤痕。
發生了這麽大一件事,作為溫柚身邊唯一能說得上話的賀沉洲也被允許請了兩個星期的假期來陪伴溫柚。
許是因為賀沉洲是第一個解救她的人,溫柚醒來之後就格外依賴他。
除了護工和他,誰也不讓靠近,讓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過來借花獻佛的賀家親戚悻悻铩羽而歸。
而賀沉洲對她更是百依百順,随叫随到。哪怕溫柚半夜三更打電話告訴他她做噩夢睡不着,也會第一時間趕到她的病房,給她讀詩,哄她睡覺。
賀老爺子處理完了兒子的身後事和爛攤子以後,也抽空過來看望一次溫柚。
當時溫柚手臂上的鞭傷還沒好,擡不起手來,只能由賀沉洲一勺一勺喂食。
賀老爺子進了病房,僅僅只是開口喊了一句“柚柚”就讓病床上的溫柚一瞬間神經緊繃,面容僵硬,像是回想起了什麽恐怖的事情。
接着一把将賀沉洲端着的碗打翻在地,熱燙的粥水潑了他一身。
賀老爺子也被吓了一跳。
反倒是狼狽不堪的賀沉洲輕言細語地哄了一會兒悶頭鑽入被窩的溫柚,便帶着爺爺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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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沉洲其實早在過往相處的時間裏便察覺到溫柚并不喜歡“柚柚”這個稱呼。
雖然談不上嫌惡的地步,但溫柚也明确表示過,讓賀沉洲直呼她名就好,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這樣的昵稱,也沒有剝奪人家小名的愛好。
于是賀沉洲便知道了,溫柚不喜歡被當成另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孩,也明白“又又”和“柚柚”這兩個稱呼聽起來一模一樣,但含義卻天差地別。哪怕失蹤的賀又寧還沒找到,但她和溫柚是兩個獨立的人,不該在這一點上混淆界限,讓任何一方感到冒犯。
然而這些日子觀察下來,賀沉洲卻發現溫柚似乎對“柚柚”這個稱呼反應超乎尋常的大,甚至到了恐懼的地步,心裏猜測——
賀封應是把溫柚當成了賀又寧才會對她下此毒手,并且在行兇的過程中頻繁這樣稱呼她,才會讓她感覺到害怕。
由于溫柚對此閉口不談,仿佛想要刻意遺忘這段記憶,賀沉洲也不願令她多作回想,因此并不知道賀封虐待她主要還是因為懷恨在心。
他把這個猜測跟賀老爺子一說,耐心解釋溫柚應該是創傷性心理應激障礙,讓爺爺不要再叫她“柚柚”。
賀老爺子聽完也沉默了,半晌才嘆息着背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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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賀沉洲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溫柚的精神狀态也在一天一天好轉起來。
一切恢複如常,漸漸運行回原來的軌跡。
只是溫柚說什麽都不願意再回到賀家老宅,老爺子無法,也知道以不放心為由強留反而會刺激到她,再加上最近賀家确實不太平,底下小輩鬥得厲害。
為了補償她,賀老爺子出錢給溫柚單獨買下了一處環境僻靜且治安良好的學生公寓,還給她安排了一個保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溫柚其實是一個适應能力非常強的人。
搬離了外表富麗堂皇實則髒污混亂的賀家,也就等同于遠離了是非紛擾。
沒有人再在她耳邊叫她“又又”,加上時間這個良藥,慢慢地,她也平靜了下來,重新拿起書和筆投入知識的海洋,以期學到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回想那段噩夢般的經歷。
事實證明,在受到巨大打擊或驚吓之後,人的潛意識就會出于維護機體平衡的目的而對某段記憶做出相應回避——溫柚強迫自己專注學習,轉移注意力,确實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恐懼的怪圈。
當然,這其中也免不了賀沉洲的功勞。
哪怕臨走之前溫柚已經被安排妥當,但賀沉洲還是不放心她,每天晚上都會打一個視頻通話過來查看溫柚的狀況,陪她聊天。
溫柚解他。他其實本是那種雷厲風行,少說多做的人,卻願意為了防止她胡思亂想,幫助她盡快走出陰霾,一改自己少言寡語的作風,堅持每晚睡前跟她分享自己今天幹了什麽事,遇上什麽人。
其實他的生活真的枯燥到沒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所幸他聲音好聽,語調溫柔,描述也不會過于幹巴,精簡而生動,總能把他那三點一線的生活翻來覆去講出花來。
而且溫柚不得不承認,賀沉洲這份笨拙的心意的确是容易滋生陰暗情緒的夜晚裏一場潤物無聲的甘霖。
每當他神色認真地以一句“希望你以後遇到什麽事也可以和我說,晚安好夢”作為結束語,她便真的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樣,總能夠短暫抛開所有煩惱,在十分鐘之內奇異地酣然入睡。
分享欲永遠是感情中最好的保鮮劑。即使相隔兩地,但斬不斷的聯系還是讓兩人之間跨越年齡的摯友關系如同炎炎盛夏中一碗冒着冷氣的冰鎮酸梅湯,是庸碌時光中能讓彼此瞬間安心的存在。
後來也許是賀沉洲意識到自己講的內容有些許無聊,便換成跟她分享自己又在哪本書上看到了什麽稀有的見聞,獨特的觀點,有趣的實驗,标新立異的發明創造……
他講的這些無疑都是溫柚非常感興趣的內容,兩個人常常能因此讨論到深夜。賀沉洲甚至為了不吵到室友,關燈之後獨自去了樓梯口繼續與溫柚探讨科學的迷人之處,浪漫所在。
即使賀沉洲遵循老爺子的安排大學學是的金融專業,但這似乎并不妨礙他對于其他領域的涉獵,并将其娓娓道來,發現溫柚頗有興致,還會主動介紹自己學校開設的相關項目和進行的研究活動。
溫柚便是由此将賀沉洲的大學當成自己的理想學校,一個為之努力的目标。
當然,她也做到了——以十五歲的年紀修讀完高中所有科目,參加高考,并以省內第三名的成績考入賀沉洲所在的頂尖大學。
而剛剛大四的賀沉洲也順理成章成為了她的師兄。
只不過那時的溫柚滿心滿眼都是學校開設的一個攻克一種罕見的血細胞病變症的項目——這也是後來她為之傾注無數心血的事業,為了能讓自己盡快夠得到進入團隊的門檻,她更加努力充實自己,如一團蓬松幹燥的海綿奮力吸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汲取着龐雜的知識,甚至比高考還要努力。
這導致一學期下來,溫柚雖然和賀沉洲同在一所學校,見面的頻率也高,但能靜下心來好好聊天的次數反倒屈指可數。
而賀沉洲到了大四,課少了很多,因此也有多餘的空閑時間鑽研一些別的方面,比如——
廚藝。
他和溫柚都不住學校,而是住在附近的高級公寓,還是對門。
發現溫柚飲食不規律的賀沉洲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練到自己做出來的飯菜終于能讓自己滿意之後,便大包大攬了溫柚的飲食——也只有在給她送飯的時候才能跟她說上一兩句話。
而到了大三下學期,賀沉洲就必須要申請出國留學了。因為就算畢業後工作的地方是賀家的公司,他也得首先擁有一份金光閃閃的過人履歷作為敲門磚,才能讓衆人信服,不會被那些股東高層們輕視看低,所以留學深造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離開之前,他特意拜托了和溫柚同一專業,同時也是他的室友許爍生幫忙照拂一下溫柚。
——此時的賀沉洲還不知道,這在幾年之後将會成為他最後悔的選擇,并為此耿耿于懷了數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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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沉洲出國了,吃了一學期可口飯菜的溫柚身邊也少了一位優秀的廚子,有一周的時間吃什麽都沒胃口。
她難得有些想他,終于後知後覺要給他打個電話,然而賀沉洲那邊有時差,每次她打過去總能聽到他難掩疲憊的嗓音,也不好意思占用他太多時間,沒聊幾句便匆匆結束了對話。
感覺自己的狀态有點不對勁的溫柚轉頭又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學習之中,什麽也不想了。
時光飛逝,眨眼間三年過去,溫柚十八歲這天,賀沉洲特意從國外趕了回來。
賀家在溫柚大學所在城市有一座五星級酒店。賀沉洲提前讓人包下了能夠俯瞰夜景的頂層,精心布置了場地。
他自己則準備了一顆在國外花高價拍下來的珍貴隕石作為送給溫柚的生日禮物,除此之外,豐盛的晚餐也是由他親手烹制,盡顯誠意。
許久不見,溫柚明顯瘦了許多。見面之前,她特意花錢雇人給她化了一個美美的妝,掩蓋了自己由于競争壓力而憔悴不堪的面色。
對于賀沉洲到來的,她自然也是非常驚喜。
最近幾年,她因為實在太忙,每年給賀沉洲準備的禮物也稍顯敷衍,有一次直接忘記,可他卻一點也不介意,仍然非常重視她的生日,即使有事趕不回來,準備的禮物也是別出心裁,輕易便能虜獲她的心意。
用餐中途,溫柚看着面前西裝革履,成熟穩重一如往昔的賀沉洲,不知為何,突然有一些生活上的委屈與苦悶不合時宜地湧現心間。
将将脫口而出之際,賀沉洲卻接到了一個工作電話。
他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離開:
“我接個電話,很快回來。”
溫柚郁悶了一下,轉眼瞥見桌上服務員倒好的酒,高腳杯中澄白的液體在燈光下剔透淨澈。
她忍不住拿起來嘗了一小口。
結果發現這是水。
……瞧不起誰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也許是最近事事不順的原因,區區一件小事也讓她感到沒來由的惱火。
溫柚招手讓服務員過來給她倒酒,卻見服務員為難地看着她:
“賀先生吩咐過,您不能喝酒。”
“你盡管倒,”溫柚捏了捏眉心,語氣有些許煩躁:
“問起來算我。”
服務員拗不過她,只好照做了,倒完酒就默默退了出去。
于是等到打完電話的賀沉洲回來,看到的只有一個趴在桌上滿臉通紅的醉鬼。
以為溫柚出了什麽事,賀沉洲忙上前查看。
溫柚卻自己搖搖晃晃地坐起身來。
她頰邊蒸着粉意,因為不勝酒力,光潔如玉的脖頸已經彌漫上大片紅潮。
就連那雙眼睛也滿是氤氲的迷離水霧,如同一層朦胧的紗将所有隐晦的情緒藏于烏黑曈眸之下。
賀沉洲聞到了一絲酒味,面色頓時冷峻下來。
溫柚卻突然湊上前去,趁他不備,雙手捧住了那張俊美無俦的臉。
緊接着在上面輕輕印下了一個濕潤的吻。
動作快得不像醉了酒,反倒像蓄謀已久。
柔軟的觸感讓賀沉洲猛然怔住,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一向自持的冷靜與矜貴統統丢盔棄甲,人生頭一次結巴失态:
“你,你在做什麽”
溫柚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了少見的嬌态,乖乖答道:
“我在親你。”
“為什麽……親我”
“喜歡你。”
溫柚一字一句地說道,醉酒的表情卻異常認真。
看着那雙專注的水眸,賀沉洲倏然間心跳如擂。
落地窗外江邊的煙花絢爛登場,映着或停泊或泛游的船艇在夜色下添上了一層轉瞬即逝的色彩,如夢似幻。
然而在此刻賀沉洲的感官裏,耳邊除了回蕩着那句“喜歡你”,便聽不見任何聲音,也看不見任何色彩,漆黑墨曈裏只有一個嬌美的女孩尚未褪去青澀的漂亮面孔。
理智便是在這時候張牙舞爪地跳出來,指着他的鼻子譴責罪人一般控訴他:
她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妹妹,怎麽能對她抱有非分之想更何況她剛成年,還沒正式踏入社會,認識更多的人,誰能保證她不是酒後意識不清胡言亂語
最重要的是,他還比她大了那麽多歲……
最終,賀沉洲也只是垂眸,壓下繁雜的思緒,嗓音微澀地說了一句:
“你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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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後面會補也可能又一章單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