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那是什麽?”
少年好奇的探頭過來,手電筒末檔的微光投照着一把鏽着黑色的匕首。
“兇器。”
饒是時常出沒案發現場的工藤新一也沒想到有一天會短時間內密集的接觸到這麽多疑似兇案現場的物品。
為現場痕跡固定線裏擺放的匕首拍好照片,檢查過匕首的白手套上同樣染着鏽黑色,“是血。”
工藤新一垂眸在手機上輸入信息,一邊起身,“兩年前,有一個叫佐倉高志的犯罪嫌疑人因殺人被捕,因前後使用兩種不同的兇器作案,而其中之一不知所蹤,直至今日,檢方只能依據一把兇器對其中一起命案以殺人罪起訴。”
“這樣。”少年點頭,手電筒的光回到兩人身後,沿着眼前偵探的查看線索的順序将案件一一對照,“被踩碎的花束,窗前的碎玻璃和破窗的手機,來電顯示上的‘該死的讨債鬼’,窗沿上的半個泥底鞋印,半扇窗簾的血跡……”
光束穿透空氣中看不見的塵霧再次落到偵探臉上,少年有些困惑,“這是怎麽想到那個佐倉高志案的?哇,這個鬼地方滿地鮮血,要我看這就是個高階版鬼屋,沉浸式作死。”
房間狹小,兩人相距不過四五步,完全黑暗的視野中,偵探的下半張臉被光束猝不及防刺中,眼睫微擡,瞳仁驟縮成一個尖銳的點,深藍的虹膜在冷白皮膚的映襯下顯得幽深靜谧,像正在冷冷注視着什麽。
下一秒,長睫忽垂,工藤新一側臉避開燈光。
惆悵的少年見他的動作“啊”了一聲,“抱歉、抱歉。”連忙控制燈光下移,在白襯衣的領口處頓了一下,一點反光一閃而逝。
看清了是什麽東西,少年下意識擡頭望向偵探——
那是一枚回形針。
尖頭被磨成鋒銳的刺,最中間的部分做成了實心的黑色方塊,薄薄一片,緊貼着潔白的布料壓出微微的凹陷。
偵探側眸,以為少年不耐,出聲解釋,“這個現場我在警視廳的檔案裏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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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微光,偵探在黑暗中毫無障礙的走到茶幾邊,在桌下的抽屜裏輕易翻出一個方盒,開蓋翻出幾張車票排在桌子上。
“每張車票的終點站或起始站都是名古屋,時間跨度很大,說明屋主不常出遠門,如果不是常住,那至少在名古屋有一個落腳點。”
随後,他再次将目光垂落在地上的線圈裏,“大量噴濺狀血跡及抛甩狀血跡,方向不一致,出血點多,是連續多次在人體上劈砍造成的。”
“先通過砸碎玻璃的方式引起被害者的注意,再利用來電轉移被害者注意,最後從下方攀爬入室殺人,一系列動作表示兇手是經過了思考才構建出了這個最大程度出其不意的殺人方式。”
偵探語調平靜,“截至車票最後顯示時間,過去兩年間,與名古屋有關的具有報複性質的惡性入室殺人,且案發現場丢失兇器的案件,有且只有這一個。”
進行流暢的反推後,偵探想了想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遲緩的點頭,“因為有點印象。就這樣。”
“哇哦。”
雖然偵探看起來不太有精神,但少年仍給予偵探非常熱烈的反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個屋子裏亂成這樣還能發現這些線索,工藤君真的超級厲害欸!”
少年驚嘆道,“有工藤君在,我們一定能很快從這間該死的密室裏出去的!”
少年這麽說。
被誇獎後寄予厚望的工藤新一輕輕眨了下眼,不置可否,只是盯着他看了兩眼,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下,工藤新一忽然轉身,在身後的牆上按下最開始發現的開關。
自從在這個房間裏醒來,工藤新一就試圖找一個能照明的設備,但找了一圈,除了少年手裏的手電筒,就只有他手裏這部手機。
此外,他其實還在牆上找到了這個不知道是控制什麽的開關。不過眼下他倒是猜到這是什麽作用。
“滴”一聲,牆面裂開一個長方形的通口,頂端露出一個方形的按鍵。黑暗中,兩人看見按鍵邊沿和中間的數字有盈藍的光描着輪廓微微亮着,顯示出“-1”;按鍵下還有一個用以打字的九格字母框。
這個操作面板出現,少年皺起眉,“這個意思是,輸入點什麽才能出去的意思?而且為什麽是負一?加減分?負一層?”
“大概。”
工藤新一可有可無的應聲,卻沒有一點停頓地擡手,不緊不慢在字母框裏打下一串字母:F-L-O-W-E-R。
Flower。
“嘀——”一聲,“-1”按鍵亮起。
“花?”少年不解,“這是什麽意思?你怎麽知道要填什麽?”
“因為兇手是看見這束花被踩碎,才對死者起了殺意。”工藤新一耐心極好,平靜地為少年講述案件始末,“佐倉高志原本是死者大田慎經營的食品工廠工人,有一妻一子。五年前,他八歲的兒子染病去世,兩年前,他的妻子也出車禍意外去世。造成這一切的,就是大田慎。”
少年一眼不眨的看着偵探語調輕緩、眸光疏冷,講述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五年前,名古屋爆發流感,佐倉高志的兒子不慎染病,數日高熱不退,最終引起并發症,心衰猝死。”
“原本是佐倉夫人在家照顧孩子。那一天,佐倉夫人出門買藥,交代了下班在家的佐倉高志照看。但佐倉夫人剛剛出門,佐倉高志就被大田慎因工廠衛生臨檢不合格緊急召回。等佐倉夫人回到家,發現丈夫不在家的短短一個小時裏,原本發熱不止的兒子已經猝死,而佐倉高志徹夜未歸。”
“三年後,大田慎的食品工廠被曝光出常年以次充好,添加劑含有致癌物等諸多問題。其中有一款兒童零食因口味滞銷,經常被大田慎當作員工福利發放,在此次核查中,這款零食也被查出含有致病成分,但因為銷量不高,造成的傷害程度不大,唯一一起嚴重事故可能就是致使佐倉高志的兒子突然病故,但因為那孩子已經下葬,一切都是猜想。”
“得知此事,佐倉家即使痛苦也沒能再做什麽。只有佐倉夫人耿耿于懷,希望大田慎至少能夠到那孩子墓前看一看。”
“但是,大田慎拒絕了。”
聽到這裏,少年忽然照向那束被踩碎的花,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那其實是一束白菊,散落一地,花瓣被粘稠的血液凝固成黑色腐爛的結塊,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白色,無法綻放的花苞幸免于難。
“大概是聽大田慎說了什麽,佐倉夫人精神崩潰,無意間闖進車流中……”
工藤新一微微垂眸,“佐倉高志連續為妻、子收屍後,終于無法忍受,持刀入室殺害了大田慎。”
“不對吧?”
少年忽然道,他看不出神色的臉隐在黑暗中,“既然他是為了報複,為什麽在他手上有第二起案子?”
猝然被打斷,工藤新一也沒說什麽,反倒來了些精神,“順序反了。”
“嗯?”少年回頭,盈綠色的眼睛輕眨。
“大田慎所在的住宅區人流不少,佐倉高志要一擊必殺肯定要提前踩點規劃,這個死者才是讓佐倉高志真正下定決心殺死大田慎的緣由。”
“在佐倉夫人下葬後,佐倉高志尾随大田慎的行動被一個無辜路人發現了,正在他準備報警的時候,佐倉高志為了不讓自己的計劃敗露,趕在他報警之前将人打傷,但最終造成此人傷重不治而亡。”
“既然已經殺害了一個無辜之人,那麽真正要贖罪的惡人為什麽還能坦然活在世上呢?”少年恍然,“……原來如此。還真是毫不意外——對自己犯下的錯視而不見,還能苦大仇深的推到別人頭上呀。”
“……”
“沒有人希望自己犯錯。”工藤新一靜靜地看着少年回身面對他,年輕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個天真笑容,在鋪滿鮮血的背景中顯得詭谲又危險,“最後,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少年臉上的笑容倏然凝固,盯着偵探的盈綠色眼睛在薄薄的光影裏淬着一層冰,每一道映射的光彩都有着刀刃般的鋒芒。
像一個兇猛的動物緊盯着張嘴冒犯它的食物。
狹窄的房間裏彌漫着近乎實質的殺意。
然而下一秒,少年的神色又變回了偵探一開始見到的單純乖巧:
“那麽,最後一個問題——是誰告訴他們這件事的?”
有求于人啊。工藤新一想,少年的脾氣看起來好極了:
“我是指,致病零食可能造成了那孩子病重的事。”
“能告訴我嗎?偵探先生。”
端詳着偵探這會兒像剛被僵屍吃了個腦子的模樣,少年的情緒詭異的平複下去,“啧。”
一把藏在袖口的鋒利刀片緩緩探出尖銳的刺,少年圓潤柔軟的指腹摩挲着刀刃,毫無社交距離概念,在偵探不知危險、毫不避退的表示下近乎輕佻地撥開他的領口,看清了那個黑色方片的完整形狀,發現深藏的頂部居然還閃爍着微微的紅光,像是一個……發信器。
這一刻,不可否認,他對偵探整個人都産生了莫大的興趣。雖然也許是每個法外狂徒的宿命。
“從偵探先生你找到手電筒開始,第一眼就發現我手上的槍繭了對嗎?把手電筒給我,是為了随時掌控我的位置?主動給我介紹這麽多案件詳情又是想做什麽?拖延時間?”
少年不懷好意道,“說起來,你好像和我見過的那個小子長得一模一樣。知道日本不大,但是……親兄弟?”
“哈。”
發現偵探原本平靜的神色忽然發生變化,找到破綻的少年不失愉快地笑了一聲,手電筒的光驟然開到最大,怼上偵探的臉,“看你一直要死不活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沒有其他表情了。”
“你見過他?”偵探下意識偏頭,眼睛仍頂着強光注視着少年,光源在沉澱着藍色的虹膜中彙聚成執着的神采,“什麽時候?在哪裏?”
即使是逼迫着他的少年也呼吸一滞。
他好像真的很在意那小子。少年忽然想起什麽,“和你哭了有關?不如你先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再考慮一下要不要跟你說。”
他饒有興致的問,卻發現偵探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識擡起,深藍的眼睛裏滿是困惑:“我……?”
什麽時候哭過?
偵探是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哭過這回事。少年下意識垂眸,冰冷的盈綠色被長睫遮掩,冷笑一聲。
“大家都是被綁架來的,你居然還能睡一覺做個夢?”少年忽然轉身,手電筒的光放過了偵探,随意地掃過房間各處,最後無意間又定格在那束破碎的花束上。
“所以呢,那個人是誰?”
突然被針對,又突然被放過,逼近生命危險的高壓後,工藤新一本能的退了兩步,靠在牆上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不知道。”
“嗯?”
無視少年的不悅,工藤新一直起身,按住“-1”的按鍵:“字面意思。”
不大的房間随着按鍵的啓動,“咔”一聲震顫起來。
察覺到震感,少年轉身看見偵探身下的地板緩緩下沉,一個剛好只容一個人站立的正方塊出現在眼前。
“……”
工藤新一若有所思:“看來他一開始只想綁我或者你其中一個人。”
少年清秀的臉上頓時露出危險的嘲弄,“接着說。”
他上前兩步,站在正方塊黑洞邊沿居高臨下的看着偵探的身影逐漸被下方的黑暗吞噬,他面無表情的擡起手電筒從偵探頭頂照下去。
“佐倉高志是自首的,他的口供裏反複的出現了一個人。”未免上方被封住,工藤新一借着少年的光看清腳下這個升降機離地面還剩下不近但也不算高的距離,借着方塊底板一躍落地。
他剛剛站穩,身後的升降機平臺上就輕巧的落下一個人,除了升降機收到重量沖擊發出“吱呀”一聲外,少年沒有造出一點動靜。
是個慣用槍和冷兵器的潛行殺手,綜合素質不低,在國際上或許還可能很有名氣。
他指的是國際通緝這部分。
拿到最後一條線索的工藤新一回頭,少年居高臨下,年輕清秀的模樣看着驕矜高傲,确實很具有迷惑性。
“……那個人給他寄了一封信,沒有來信地址,也沒有落款,直接塞進佐倉家的信箱。”工藤新一接着道,“警方查看了附近的監控,只看見了一個帶着帽子、身高在173和178之間的男人靠近過信箱。但追蹤過一個轉角後,這個男人就突然消失了。”
“哈,日本警方果然還是那個沒了偵探就不行的廢物組織。”少年冷嘲,“哦對了,現在連偵探都說了‘不知道’。”
“他的反追蹤很強,住宅區原本就不允許更多的監控設備安置。”工藤新一搖了搖頭,希望從客觀上為日本警方辯解一二。
他擡眸直視少年,“現在可以說了嗎?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
少年從升降機上跳下來,照了照天花板上裂開的那個方塊黑洞,發現果然被封上一層能看見反光的鋼板,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說偵探還有點用。
“那個人對你很重要?”
少年探究完被封死的後路,轉身探究起這可能沒完沒了的密室,意外發現偵探沉默了很久,“嗯?”手電筒的光移到偵探附近,少年看見偵探有些出神。
他晃了晃手電筒,微光在偵探冷白的臉上打出迷亂的碎影,偵探恍然回神,垂下眼眸,輕聲道,“是。”
偵探有些低啞的嗓音裏含着一點察覺不出的刺痛:
“他是我的戀人。”
也聽得出溫柔。
少年眉梢微挑,移開光源,去照密室其他地方:還是兇案現場。
溫馨的卧室,粉色的牆壁,兔子抱蘿蔔的臺燈,米黃色歐式公主紗幔吊頂床,以及浸透一整床的深黑血跡。
“哈,兇案主題的密室……這麽看來,日本的犯罪率還是一如既往,居高不下。”
殺手少年如是感嘆,去探索兇案現場其他地方——光束驟然定在了床尾凳上散亂的一副撲克牌上。
與此同時,少年聽見身後的偵探接着說:
“半個月前,他被人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