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歸去來兮篇】（一）

【歸去來兮篇】（一）

趙羽倏然睜開眼睛，大口地呼吸着，幹熱的空氣一股子湧入讓喉嚨變得又幹又癢。

趙羽坐起來，抱着明黃的被子把臉埋進去猛地聞了一下，龍涎香滿滿地充斥着鼻腔，讓他稍稍冷靜下來了。香還是一樣的香，但配得上此香之人已不在。

這個殿裏的東西已經被宮人擦洗過很多次了，縱使他們不洗，經年累月的時光也能讓曾經殘留在上面過的味道消散幹淨。

他在這座偌大的宮裏已經找不到公子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了，只有無盡的凄涼和寂靜。

趙羽凝視着床尾那盞昏黃的燈，燭火跳動的影子透過薄薄的燈罩，像極了三年前那場火，那場火從侯府的後院開始燒起，順着東南風吞噬了半邊府邸。

漆黑的夜裏看不到一絲殘月或微星的光亮，趙羽持刀站在門口，“忠義侯府”四個大字高懸于他頭頂，後面是沖天大火的噼啪聲和下人們潑水的嘈雜聲，前面是文武百官舉着燈籠的聲聲質問。

“侯爺，國主是與您一同出行的，如今兩年過去了，整整兩年啊！若國主還活着，為何不讓臣子們見一見？”

“趙羽！我問你國主在哪？！”

在哪？趙羽也想知道那個光風霁月的人在哪，但他說不出來，面對聲嘶力竭的質疑，他的心比周圍的環境還雜亂。

趙羽環視了一圈這些大臣，他們之間有真的對司馬氏忠心不二的，也有趁機攪局圖謀不軌的。

趙羽沉重地閉上眼，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越來越大，已經有人開始慌亂，指着趙羽罵他“反賊”。趙羽一直一言不發，神策軍受命将所有大臣都圍了起來。

不知道誰先丢了燈籠與神策軍動起手來，牽一發而動全身，場面再度變得混亂，文臣被擠到一處相互推搡，斥罵聲不絕于耳。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盡管他和湯樂、李環已經把消息瞞得極嚴，可還是不知從哪走漏了風聲。國不可一日無君，公子失蹤了兩年才發展到這般局面已經很好了。

有了軍隊的幫忙，侯府的大火很快就滅了，大臣們都被遣送回去，有幾個抵死反抗的暫時關押起來。趙羽看着滿目瘡痍的家，斂下眼神，接過馬缰翻身去了相府。

湯樂已經稱病閉門謝客多日了，李環也被牽連，成了他們口中的“反賊”，他現在暫避于相府，和湯樂兩廂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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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帶着滿身濕氣和灰塵過來，眼中滿是疲憊。

“如今只有侯爺登基才可破此局了。”湯樂一聲長嘆，頭發花白，這兩年肉眼可見地衰老了。

李環沉默着，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不想，也不能……”趙羽阖眸，攥緊了拳頭。

“國主将大玉圭和傳國玉玺托付給侯爺，甚至連虎符和私印都交給了你，這便是信任。望侯爺以江山社稷為重，以百姓為重，莫讓那些宵小得逞啊！”

湯樂說到激動處，掀袍朝趙羽跪了下來，“朝堂一日無主，我就一日不安，我這心裏都要煎熬死了！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侯爺不能再拖了！”

李環也跪了下來，重重地叩首，“求侯爺以江山社稷為重！求侯爺登基！”

趙羽想哭，他的心髒和鼻子都酸澀得很，但他流不出一滴淚來，他甚至找不到一個發洩的口子。他像想野獸一樣嘶吼，卻只能陷入沉寂。

指甲已經在掌心掐出了青紫，趙羽感覺自己快窒息到不能思考了，他看着屋裏暗淡的燭光，仿佛在光暈裏又見到了那襲白衣。

活着，是很簡單的事，□□是容器，靈魂是水，但趙羽此刻卻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屋外驟然響起一聲驚雷，閃電劈過照亮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