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歸去來兮篇】（二）

【歸去來兮篇】（二）

趙羽收回思緒，摁了下發疼的太陽穴，從被子裏抽離出來，滿心哀傷無處訴說。

趙羽每每午夜夢回就會驚醒，夢裏全是公子的身影，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孔一遍遍地烙刻在他的腦子裏，從容的、微笑的、嚴肅的……畫面最後定格在一個逼仄的地洞裏，公子渾身是血，一雙明亮的眼睛不知所蹤，留下兩個血肉模糊的洞，嘶啞地質問自己為什麽不去救他。

趙羽醒了就再睡不着了，幹脆起身批折子，到了時辰就直接去上朝。他總這麽熬着，一心都撲在朝政上，好似這樣就能彌補一點自己的愧疚。

趙有福小步跑進來，給趙羽奉上一杯水，問：“國主可要點燈”

“點吧。”趙羽穿上衣服，想了想，說：“把地龍滅了吧。”

“外頭還在下大雪，殿裏怕是冷得快，老奴把炭爐燒上吧？”

“不必了。”

趙羽推開窗，檐下的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擺，雪紛紛揚揚地下個不停。今年格外冷，也不知道公子如今在哪，會不會凍着，有沒有添衣加被他身體底子差，這麽冷的天怕是要生病了，身邊可有人照顧

“國主別吹風了，當心着涼。”趙有福把趙羽勸走，将窗又關上了。

太陽穴又突突地跳着，趙羽撐着案桌緩了一會兒，再一擡眼看見一桌的奏折，感覺頭更疼了。

“老奴去請太醫吧？”

“不必，你來研墨。”

他看了看躬着腰研墨的趙有福，讓他去拿一壺熱茶過來，然後放人去歇息了。

趙羽處理這些事情已經稱得上是得心應手了，但他仍覺得很累，每次看到這些沉冗的政事就覺得煩躁。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苦笑道：“這王位真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公子以前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會厭煩嗎？好像不會，公子總能從容不迫地快速批完奏折，還能時不時抽空和他聊幾句，不像他對着一本折子要思考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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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臉上總是帶着笑，讓人如沐春風。公子會溫柔地喚他們幾個人的名字，會注意到每個人的情緒，會安慰怕鬼的五味和愁悶的珊珊。

趙羽把筆擱置一邊，再沒心思去看那案牍。公子要是還活着，為什麽不聯系他？為什麽不回來？趙羽琢磨過很多種可能，唯獨不敢往死亡方面去想。

“來人！”

留守的小太監跑進來，恭恭敬敬地等着趙羽的命令。

“宣太醫……”趙羽一只手撐着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外頭的雪被踩得咯吱響，魏太醫很快就來了，一邊摸着斑白的胡子一邊把脈，說的話跟上一次大差不差。左右不過是肝氣郁結，心神失養，聽得趙羽都能背了。

魏太醫給趙羽按摩了穴位，開了藥又下去了，但這些藥卻治不了他的心病。

天邊慢慢顯出一絲光亮，趙羽洗漱更衣，照例上朝。下朝後他留下了湯樂和李環，他拿着司馬玉龍的私印，手指摸過上面的雕龍。

趙羽去意已決，道：“便有勞二老監國了。”

李環沒有立即應承，他想了想，最終問出來：“若您成功将他尋回來，又該當如何”

“我會退位，楚國的國主依舊是他，也只會是他。”

李環和湯樂對視一眼，拱手領命，“臣遵旨！”

趙羽揣了地圖，圖是他經過次次考量揣摩畫出來的，以恒陽縣為起點，他畫出了公子可能會走的所有路線。盡管這些路線都已經派人搜過了……

因為偏南，恒陽往年都不會下雪，但今年卻淺淺地鋪上了一層，樹上還未變黃的綠葉都被封在了冰裏。

他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回到了與公子最後一次見面的客房。

趙羽推開門，從過廊往下廳望去，看到了客棧的大門。那日公子便是從這扇門走出去的，後來公子去了哪裏？

唯一可能有線索的就是北邊沼澤後面的屠龍會據點，但那兒早在五年前就被炸得稀碎，沒留下一個活口。

趙羽牽着馬，從恒陽縣中心開始找起，一圈一圈地往外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