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寒冰蝕骨

第24章 寒冰蝕骨

楚晏睡過去之後十分安分, 連掙紮都沒有, 柳靜水動作也很輕, 居然一點都沒擾到他。本來他是怕柳靜水毒發, 才留下來打算幫人壓制寒毒的, 結果半夜起來吃了點東西, 反倒成了柳靜水在照顧他。

他在柳靜水床上睡得特別舒坦,許是因為前半夜趴在桌上睡得不太好,這後半夜一睡下,就快睡到了第二日正午。屋外的暖日都快爬到天空正中了,他才緩緩睜開眼。

卧室緊挨着書房, 按柳靜水的作息,早就已經起來了。此刻他就在旁邊書房之中, 與江浮月交談。楚晏在床上坐起,便聽到江浮月的聲音:“你近來發作得也太頻繁了些……實在有些不對勁,可惜我學藝不精,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浮月還學藝不精?那這世上怕是沒幾個精通醫術的了。楚晏心中暗暗念叨一句,不由咋舌, 連江浮月都無計可施,那柳靜水的病情豈不是很嚴重?

柳靜水淡淡道:“我也覺得最近有些不适……昨日不過是運功從水上躍至思樂亭,出過一刀,之後內力便不受控制, 引得毒發……”

江浮月嘆息道:“還是找個日子去藥王谷一趟……讓藥王前輩看看吧。”

柳靜水失笑道:“藥王前輩又不是專門給人看病的大夫。”

找藥王看病, 那可有點不敬。

江浮月道:“好歹藥王前輩還是喜歡你這人的, 溫明草都給你了, 指不定他心情好就肯管你了呢。”

楚晏随便扯了扯身上衣服,發現自己腦袋上那些東西又被取下,整整齊齊擺在桌上了。不過他卻沒有立即去佩戴那些首飾,屋裏有些悶,他想先出去透透氣。

外面江浮月又道:“不過……就算摻了其他藥物,那溫明草的毒性還是不能完全去掉的,用太多了總是不好。若能不用,那便不用吧。我再想想其他法子,天下能止痛的東西那麽多,總不見得非要用這個……”

話還沒說完,卧室的門就被推開,楚晏徑自從中走出,江浮月吓了一跳,看清了人,驚詫道:“楚少宮主……”

楚晏面上還有些許迷茫神色,頭發都還有些散亂,很明顯是剛剛睡醒起來……怎麽回事,從柳靜水房裏出來的?

她滿面驚疑,看向柳靜水。柳靜水則是望着楚晏道:“有些晚了,餓麽?”

楚晏一看坐在案前那兩人,好像想起什麽來,頓時臉色一變,似乎瞬間清醒許多。接着又驚得往卧房裏躲,兩人都沒反應過來他這是怎麽了,便聽卧室裏傳來聲音:“你們什麽都沒看見!等我梳下頭發穿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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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月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不就是剛起來頭發有些亂麽,那麽在意被別人看到的嗎?

柳靜水也不禁彎起嘴角,喚來侍從去拿些吃的來。楚晏這一睡睡到快正午,早該餓了。

看那侍從退出去,江浮月猶疑片刻,壓輕了聲:“他怎麽會在這的?我剛剛說的,不會被他聽到了吧?說起來,他之前一直追問我你的病情……他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昨日毒發,他送我回來,有些困便在這睡下了。”柳靜水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他知道我身上有寒毒……不過沒事,沒必要避着他。”

奇了,柳靜水最怕別人知道這寒毒一事,現在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好像是完全信任了楚晏,不怕他知道了會對自己不利一樣。江浮月不禁道:“看來你們感情挺好啊,這都願意讓他知道了?”

柳靜水慢悠悠地将茶水添滿,道:“非是我主動告知……許是他看我身上種種跡象,便猜到了些。不過他也只是知道我中了寒毒而已,其餘的一概不知。”

江浮月朝那又關上的卧房門看一眼:“這麽快就能讓你放下戒心,還真是少見……不過話說回來,少宮主确實很招人喜歡。”

招人喜歡麽……柳靜水暗暗思忖,那人生了一副好皮囊,看着就賞心悅目,性子又可愛得緊,一見到就讓人心情都好了幾分。

“對了,今年的雅集怎麽樣了?”江浮月的聲音将他思緒拉回。

柳靜水道:“定在二月廿三,三月初八結束。”

“那麽早?”江浮月驚道,“那不得現在就把請帖送去了?”

以往的琴川雅集,都是定在上巳節前後幾日開始,這次卻離得也太遠了些。如今已是正月十六,到二月廿三也就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把請帖送去中原各地需要幾日,人家離得遠的,收到請帖後馬不停蹄地趕來怎麽也得花上小半個月時間。之前的雅集請帖都是在二月初年過完了才送去的,今年若在二月廿三舉行,那這送請帖一事也得提前了。

“好日子難選。”柳靜水緩緩飲一口茶,“離得近的,拜年時便去送了,其餘的也都陸陸續續送過去,這些天應該都能收到。”

江浮月嘆息道:“那便好……怎麽那麽早呢……我爹一來,又要成天念叨我倆了。”

柳靜水不語,與江浮月那親事也是極令他煩惱的。以江家的名望,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江老爺子一來,恐怕又要催他倆趕緊成婚。

真是折磨……不過自己還好,要處理雅集諸多事宜,還有借口避一避,江浮月可就有些慘了。

江浮月長籲短嘆:“靜水啊……你能不能快些找個姑娘好了?”

要是柳靜水心有所屬了,還有誰能逼她嫁人。

柳靜水輕笑:“你怎麽不快點找位郎君?”

江浮月搖頭:“那不行,得是你‘負’我,我才不會被爹爹罵。”

柳靜水笑:“這還得我來背黑鍋?”

江浮月義正辭嚴:“那是自然!大丈夫頂天立地,你不背誰背?”

正聊着,侍從便叩門而入,送進來給楚晏的小食,還有些小點心。

“多謝。”柳靜水與那侍從說了聲謝,便看了看卧室房門,“不知要弄多久,這個天一會兒該涼了。”

江浮月笑道:“他呀,那一身的珠玉金銀,可不得等好久……我過來也好一會兒了,約了小玉等下出門一趟,這就先回去了,藥一會兒送來。”

柳靜水點點頭,江浮月離開之後他便在一個人默默品茶。卧室的門一直沒開,楚晏還在裏面整理儀容,好在這房內比起外面要暖得多,那送上來的小食沒有很快就變冷,依舊冒着熱氣。

許久之後柳靜水忽然嘆了口氣,低聲道:“好日子難選……我也是怕我撐不到上巳。”

而後他掩起口猛然咳嗽起來,這次竟然咳出了血,猩紅沾染在白色衣袖上,極是醒目刺眼。刻骨的劇痛,刺骨的冰寒,一瞬間就将他全身的力量都奪取,他此刻便是想動動手指都極其困難。

躲在卧室裏半天沒出來的楚晏,恰恰在此時推門而出,一見他眉頭緊鎖,滿面痛楚之色,頓時面上一凝,慌慌忙忙地跑過去。

“你怎麽了?”楚晏扶起他,見他袖上血跡,更是大驚失色,“江姑娘呢?”

柳靜水有氣無力地瞥了桌上那些膳食一眼:“沒事……午膳送來了,你快些吃吧,快涼了。”

咳出血了還沒事?

“你這樣我怎麽吃得下?”楚晏急得也要吐血了,可這人卻還叫他去吃東西?

柳靜水沒說話,艱難地起身邁步,朝卧室裏走。楚晏心中擔憂便跟了上去。眼見他一副搖搖欲墜卻還強撐着站直的樣子,也不知該不該靠近攙扶。

他才到門口便不得不停下來,扶住門框歇一會兒,唇中亦洩露出幾聲痛吟。楚晏心急如焚,忙扶人上床,而後自己打坐運功,想要再幫他壓制毒性。可內力流轉許久,這一次竟然毫無反應,他體內的那股冰寒之氣巋然不動,任楚晏如何施力都不見消退。

試了兩次均無果,楚晏當即收手,道:“你忍一下,我去找江姑娘。”

說完便要跳下床去,柳靜水卻一把拉住他,微微搖頭,吃力道:“不必……幫我……打開那個香球。”

楚晏連忙回身,從他腰間解下那個香球用力掰開。溫明草的那種甜膩惑人之氣瞬間自小香球沖出,彌漫在空中,蓋過了房裏的熏香氣味。那種味道太過濃郁,頓時将人熏得神智都有些混亂。

柳靜水皺眉,咬牙道:“你……出去……”

溫明草的氣味會使人麻痹,長期接觸對神智有損害,他并不想讓楚晏受到這氣味的影響。楚晏明白他意思,知道溫明草的厲害,也不敢托大,忙出了卧室掩上門。

那種奇特的香氣連同屋內的人都被一扇門阻絕。楚晏站在門外,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到裏面傳來些響聲。好像是什麽東西掉落在地上,又好像還夾雜着人的劇烈喘息和呻吟。

這一次比哪一次都要嚴重得多,楚晏看得出來,不禁心亂如麻。想要去找人來,又因柳靜水方才的話停了腳步。

柳靜水這般穩重之人,自然拎得清輕重,不讓自己去找江浮月,定然有他的考慮,不會是在逞強。楚晏猶豫許久,還是聽了柳靜水的話,沒去找人。

可是又不去找人能幹什麽呢……只能是在門外幹站着。他慌得都能聽見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重重地跳動。

不知過了多久,裏面已經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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