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澆花

澆花

溫柚看完, 直接将手機面朝下擱在辦公桌上。

這裏是公共場合,她不想露怯, 所有情緒強壓下來,在心裏念起了清心咒。

某一瞬間,溫柚覺得自己簡直像轉世的唐僧,一邊經受着妖精的蠱惑,一邊擺出清心寡欲的出家人面孔,生怕被人發現她內心的動搖。

溫柚自然不可能在這裏和雲深讨論他着急的那個話題。

他們昨晚是怎麽親的。

在他面前, 她連回憶一下都不太敢。

溫柚鎮定地瞥了斜對面的男人一眼,道:“你急你的,我現在要加班。”

雲深料到她會這麽說,泰然地接招:“我和你一起加班。”

他來她公司找她, 本意只是為了見她,并不想打擾她和她的同事工作。

所以他才帶了電腦, 這樣就能一邊等她,一邊處理公事。

溫柚聞言倒是愣了下。

轉念一想,雲深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欠揍得不行, 大喇喇跑到她公司戲弄她,但他不會真的做出影響她的事情, 凡事都會以她的需求為先。

溫柚心靜了些。她手頭上确實有些工作還沒處理完。

楊朵娜一副激情吃瓜的樣子, 靈活的眼珠子在溫柚和雲深之間轉來轉去, 想問他們是什麽關系, 未及開口, 就被溫柚冷淡的眼神逼了回去。

“今晚不想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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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想。”楊朵娜老實地收回了視線。

辦公室內,一時間只剩下敲擊鍵盤的聲音, 此起彼伏,像平靜的淙淙流水聲。

過了快一個小時。

溫柚擡起頭放松眼睛,餘光瞟了瞟雲深,見他專注地看着電腦屏幕,微弱的光線勾描側顏輪廓,顯得格外沉穩深隽。

這似乎是第一次,他和她在可以看得見對方的地方,一起辦公。

溫柚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做賊心虛的時候總是容易被發現,雲深恰巧擡起眼,正對上了她的視線。

他一挑眉,溫柚的心跟着一跳。

她忽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狀似從容地道:“我去倒杯溫水喝。你喝什麽?”

雲深:“我喝冷水就行。”

溫柚點頭,轉身走向茶水間。

她身後,楊朵娜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背影。

總覺得。

領導在這個帥哥面前,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

很快,溫柚拿着一個陶瓷杯和一個一次性紙杯回來。

她先走到雲深身邊,把裝滿水的紙杯放到他桌上。

男人修長的手指搭在鍵盤上,十分明顯地切換了下主屏幕的軟件,溫柚看到黑色的代碼編輯器被白色的表格取代,顯然就是切出來給她看的。

溫柚順勢問了句:“你在幹什麽?”

雲深:“我在做菜單。”

說着朝她勾勾手,示意她湊近點看

溫柚微微彎腰,看到表格裏列着幾十道菜,按照口味分門別類,還配上了色彩鮮豔的圖片說明。

溫柚:“是你家餐館的菜單嗎?”

雲深搖頭:“你看仔細點。”

溫柚又湊近些,一目十行看過了菜名,只覺得這些菜品種豐富,她都挺愛吃的,沒瞧出其他特別之處。

她直起腰,悶悶地道:“什麽嘛,我看不懂。”

雲深食指輕輕敲擊着桌面,饒有興致地給她解釋了下:“我剛溜進來的時候,去你們食堂參觀了一會兒。”

溫柚心說您可真閑,還有空去食堂視察。

雲深接着道:“總共就那麽幾樣菜,我覺得不太行。”

溫柚回憶了下,感覺食堂菜還挺多的,足夠一周不重樣,而且還完全免費,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以為雲深是來找茬的,直到聽到他下一句話:“為了避免某人每天中午吃食堂吃到營養不良,我決定以後每周抽個一兩天,給她做便當改善一下夥食。”

溫柚怔住。

所以,這個菜單,列舉的是他以後給她做便當裏的菜嗎?

“你哪有那個時間?”溫柚下意識道。

雲深笑:“時間這玩意,擠一擠還是有的。”

大不了早晨少睡一個小時。

“噢。”溫柚微微翹起唇角,點頭,“挺好的,我為你加油。”

她回到自己工位,坐下來,捧起杯子喝了口溫水,唇邊笑意未散。

楊朵娜終于鬥膽問了一嘴:“柚姐,這個帥哥是你男朋友啊?還要給你做飯,你也太幸福了。”

溫柚放下杯子,看到雲深投來視線,一臉氣定神閑的拽樣。

她清了清嗓,堂而皇之道:“是我家保姆。”

……

雲深表情凝滞了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溫柚,身子仰靠進椅背,扯唇,沒有反駁。

就好像,任由她胡說八道,他寵溺地完全包容。

楊朵娜就是這麽想的,感覺被塞了滿滿一嘴狗糧。

又過了一會兒,楊朵娜完成工作下班了,溫柚的其他組員也先後撤退,這一片辦公區只剩下溫柚和雲深兩個人。

桌面傳來“叩叩”兩聲輕響,溫柚擡起頭,見雲深邊敲桌邊問:“回家不?”

溫柚點頭:“五分鐘。”

她将工作收尾,整理好工位和背包,與雲深一道離開。

路上碰到幾個不太熟的同事,他們的目光流連在雲深身上,還有人把雲深當成溫柚他們小組新招的組員。

走出公司大樓,雲深挺得意地對溫柚說:“我看起來有那麽年輕,能做你手下?”

溫柚淡定道:“是我升職得太快,我的組員比我老不稀奇。”

雲深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哥哥長得年輕你不高興?”

溫柚:“我有什麽好高興的?”

雲深:“你不是喜歡年下?”

“……”溫柚噎了下,輕聲說,“年上也……還行啦。”

兩人并肩走在安靜少人的小路上,影子被路燈拉得長長的,溫柚盯着地面,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包帶。

她今天背的是雙肩包。

雲深背的也是,只不過他懶得把兩條包帶都背好,只挂着一邊肩膀,顯得吊兒郎當。

光看影子,他們就像兩個背着書包的學生。

曾幾何時,在一中校園裏,那條漂浮着桂花香的環校路上,溫柚走在雲深身邊,當然他們周圍還有其他人,她看着地上自己和雲深的影子,在路燈照耀下縮短又拉長,有時還會重疊在一起。僅僅看到影子發生觸碰,她的心都會悄然悸動,産生難以言喻的歡欣。

一晃十幾年過去。

她怎麽好像。

還沒有從那條漫長的環校路上走出來。

來到園區外的十字路口,兩人停下等紅燈。

彎彎的下弦月挂在夜空,夜風中含着萬物複蘇的潮濕氣。

溫柚一直垂眼看地面,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雲深只能看到她瑩白柔美的側顏,還有小扇子一般的眼睫,随着呼吸輕輕震顫,眨眼時好像能帶起一陣細柔的風,吹拂到他胸腔裏。

雲深正尋思,差不多可以和她探讨一下昨晚發生的事兒了。

沒想到,溫柚竟然主動問他:“哥,你昨晚沒有斷片吧?”

她眼睛擡起來,仰視着他,墨藍色的眼睛像夜空一樣深邃,臉頰在短時間內迅速地浮現紅暈。

雲深想了想,詳細地說明了下:“大學畢業那會兒喝醉了一次,第二天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至于昨晚,大部分的事情,确實不記得了。”

他稍稍停頓,垂眼看她,唇邊帶着笑意,接着道:“除了我和你在沙發上……”

“停!”溫柚急忙打斷,不敢往下聽。

原來他真的會斷片。

而她,竟然變成了他喝醉後都難忘的片段。

紅燈轉綠,溫柚心怦怦跳,匆促地往前走,邊走邊說:“你都記得,今天早上還欺負我?”

雲深大步跟上她,誠心誠意地說:“只有模糊的印象,所以需要從你這兒,确認一下。”

他從前很少這樣,對自己自信不足。

既擔心一切都是他幻想出來的。

又擔心他真的這麽做了,會惹人讨厭,所以在搞清楚她的态度之前,他沒法觍着臉拿那個吻做文章。

溫柚似乎也聽出來,他話裏深層的含義。

她有點不敢相信,雲深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患得患失。

穿過十字路口,溫柚腳步慢下來,轉眸偷觑了眼身旁的男人,在他看過來之前收回視線,故作平靜地道:

“反正……确實有這麽一件事。”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比起面對清醒的雲深,溫柚更願意和喝醉的他對話,至少那時他的腦筋直來直往,不會話裏話外挖坑讓她往裏跳。

果然。

雲深這就挖好了一個大坑,勾着狡詐的笑意,引誘她:“昨晚那個,是哥哥的初吻。”

溫柚“哦”了聲,直覺不太對,腳步再次加快。

可她的腿到底沒有雲深長,男人不費吹灰之力跟在她身邊,略顯郁悶地道:“可惜,很多細節都想不起來了。”

溫柚沒有應聲,又聽他話音含笑,帶着顯而易見的蠱惑,對她說:“只能麻煩你和哥哥複盤一下。”

“誰要和你複盤。”溫柚臉通紅,像個兔子似的沖進小區大門,“要複盤你自己複盤。”

雲深:“接吻這種事,我一個人怎麽複盤?”

溫柚耳朵要燒起來了,眼看6號樓就在前面不遠,等會兒還要和他一起坐電梯,她跑再快也沒用,終于破罐子破摔地停下腳步,對他說:“我們倆現在的關系,你親我,那叫耍流氓。”

雲深眨了眨眼:“我怎麽感覺,昨天晚上,我好像是先被引誘,才耍了流氓。”

他不認為自己是那種管不住嘴,看到心上人就撲上去強吻的人。

即便喝醉了,他應該也不會那麽沒分寸。

頂多摟摟抱抱一下。

她要是反感,他肯定不會強求。

溫柚猜測,他對她先偷親他這件事,只有非常模糊的感受,肯定記不清具體了。

溫柚站定在原地,厚着臉皮,義正詞嚴道:“我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這一句,真把雲深問住了。

溫柚這姑娘,就像個油鹽不進的悶葫蘆,總是正兒八經,情緒也淡淡的,确實不太像會率先勾引他的樣子。

雲深擡了擡眼皮,暫且放過她。

不管怎樣,他在沒有确定關系前強吻人家,耍流氓是沒跑的,正派人不該做這樣的事。

要想不被嫌耍流氓,還得盡快把人追到手。

雲深雖然記不太清昨晚的細節了,但是看溫柚現在的态度,他就知道,她對此并不讨厭,也不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否則她今天中午就不會打電話給他,對他的遺忘表現出憤怒。

親都親了,她應該也不想,他們的關系繼續不明不白着吧。

晚上八點半,兩人回到家,雲深自覺進入廚房,煮了兩碗海鮮面。

吃飯過程很平靜,雲深沒讓溫柚收拾,溫柚吃完就離開了餐廳。

今晚她不想寫代碼了,換了身衣服就走到景觀陽臺上,擺弄花草。

景觀陽臺足有五十五平,溫柚種了許多花,仍占不滿整個陽臺的一半。

她接好澆花用的水槍,噴頭對準植物葉片和根莖,從左往右澆。

溫柚特地将水霧調得很細,可以慢慢澆,當做飯後散步。

一門之隔就是客廳,透過明淨的玻璃,溫柚看到雲深從廚房那邊走出來,腳步慢悠悠,毫不避諱地瞅着她看。

他也來到陽臺上,在溫柚身邊站了會兒,還沒開口說話,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雲深看了眼來電顯示,沒走遠,就在溫柚身後的圍欄邊接電話。

電話那頭是副總周瀾,雲深語氣不善地和他同步了下那場緋聞風波的近況。

接着聊起國外業務的進展。

溫柚隐約聽到,有一場重要的簽約儀式,雲深似乎要出席。

地點是意大利米蘭。

雲嬈以前在米蘭讀外語碩士,溫柚曾去那裏找她玩,和她一起在米蘭周邊旅游了一圈。

通話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雲深收起手機,走到溫柚身邊,問需不需要幫忙。

溫柚搖搖頭:“我馬上澆完了。”

只剩最後兩株龜背竹,溫柚心不在焉地噴濕了根莖,收起水槍,放到陽臺角落的籃子裏。

雲深站在面積最大的花架前,擡頭看纏繞在花架上,長得比他還高的藤本薔薇。

溫柚走過去,指了幾個隐匿在葉片下的蓓蕾給他看:“估計這個月就能開花了。”

雲深對植物不太了解,問:“我記得去年秋天好像也在開?”

溫柚點頭:“我買的花苗花期都很長,能從春天一直開到深秋。”

雲深:“挺好的。”

溫柚聽到這三個字,耳朵莫名其妙地一熱。

瞥見花架頂端有一條很粗的花蔓被風吹得耷拉下來了,溫柚正愁沒事情做,忙不疊搬來一只椅子,擺在花架下方,脫鞋踩上去,手動幫那條花蔓複位。

藤蔓上有刺,溫柚小心避開,将它結實地纏繞在花架頂部。

雲深站在椅子旁邊,一只手按着椅背,擡頭看她操作。

溫柚很快擺弄完,低頭就看見他仰起的眼睛。

冷淡的黑眸,此時映着一牆花葉,還有她微紅的臉,眼睛眨巴兩下,像從叢林中蹦出的鹿。

一時迷失,闖入他漆黑的眸底。

溫柚呼吸亂了一拍,忽然忘記自己把拖鞋脫在哪邊。

她轉頭尋找時,一只白淨瘦長的手突然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臂。

把她往他這兒帶了帶,告訴她,拖鞋在他這邊。

溫柚瞅準了鞋,正欲從椅子上跳下來,身後驀地起了一陣風,帶着春夜獨有的潮濕涼意,從東往西,穿過寬闊的陽臺,吹動了滿牆的薔薇花葉。

雲深擡頭看着她,忽然感覺到有一滴冰涼的水,從花架頂端的葉片上墜下,輕輕落在他鼻梁上。

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離。

雲深目光微怔,抓着溫柚的手下意識收緊。

溫柚被他扣住,自然沒法跳下去。

“怎麽了?”她不明所以。

男人少有地仰視着她,目光卻帶着莫名的壓迫感,将她整個人往他這兒拽了拽,雙眸幽黑,勾唇笑道:“我好像想起來了……”

“昨天晚上,是你先親了我一下。”

親的好像是鼻梁?

不管怎樣,肯定是她先“侵犯”了他。

他才會任由沖動突破底線,予以“回擊”。

溫柚聞言,忽然有點恐高,感覺身子站不太穩。

被他這樣看着,雖然他只抓着她手臂,她卻好像整個人都被他禁锢在了椅子之上的方寸之地。

溫柚正這麽想,雲深的另一只手也摟到了她腰上。

似乎要把她從椅子上抱下來。

他的臉比她胸口稍高些,溫柚不自覺抵住了他肩膀,免得靠太近,他碰到不該碰的。

但雲深只是摟了下她的腰,沒有下一步動作。

似乎在等她答複。

溫柚深吸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她已經無法狡辯,只得硬着頭皮道:“要怪就怪你自己。”

雲深:?

溫柚:“身為一個男人,明知自己長得漂亮,還敢喝大酒,把自己喝醉,不省人事地倒在外面……”

雲深:“外面?”

“你房間之外的地方,都是外面。”溫柚面不改色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怪別人見色起意,把持不住,吃你豆腐。”

雲深:?

溫柚越說越覺得自己在理:“這個社會就是這麽險惡。所以,你被我親,總的來說,是你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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