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同枕

同枕

客廳角落的吧臺上擺着兩杯氣泡水, 雲嬈和靳澤相對而坐,心照不宣地低頭玩手機。

時間越久, 雲嬈越心焦。她記得溫柚沒有腸道方面的問題,這都待了快半個小時了,怎麽還不出來?

終于,伴随着極輕的吱呀聲,洗手間門打開,一道纖細身影從門後探出。

溫柚低着頭, 耳尖泛紅,臉好像剛洗過,鬓角沾着水光。看見棋牌室那邊沒人注意到她,她似是松了口氣, 徑直轉身下了樓,背影看起來還算鎮定。

雲嬈望着溫柚消失在樓梯口, 對靳澤道:“我就說洗手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吧。”

靳澤:“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那她出來的時候,幹嘛那麽小心地把門帶上?”

雲嬈沒注意到這一點,這會兒看去, 洗手間燈雖然熄了,門卻關得很緊, 顯得欲蓋彌彰。

靳澤拿出手機, 倒計時三分鐘。

時間一到, 他從高腳椅上起身, 暗示雲嬈眼睛跟緊他。

靳澤步伐懶洋洋的, 走到洗手間門前, 像是要上廁所。

手還沒抓住門把,磨砂玻璃門忽然從裏頭打開。

雲深從洗手間裏走出來, 迎面撞上站在門口的靳澤。

“怎麽有人?”靳澤撩吊着眉梢,耐人尋味地道,“柚子不剛出來嗎?”

雲深:“你瞎了吧。”

意思是諷刺靳澤沒看見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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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神色極淡定,眉眼帶着一貫的不耐煩,靳澤沖他勾起唇角,莫名其妙地搭了下他肩膀:“好兄弟,幹得漂亮。”

他下周去巴黎能有老婆陪着了,感激涕零。

雲深瞧他像神經病,嫌棄地把他手拍開:“滾遠點。”

靳澤:“好的哥哥。”

餘光瞥向不遠處的雲嬈,只見她一臉不可置信,下巴快要掉到桌上,瞅着她哥像瞅見變異外星人。

這時候,溫柚從樓下拎着包走上來,和長輩們告辭,說她要回去加班了。

姜娜正搓麻将,也就沒留她,讓雲嬈安排司機送溫柚回去。

雲嬈下意識找她哥,卻見雲深不知何時溜沒影了。溫柚婉拒了他們的好意,說自己已經打好了車,這便匆匆離開。

小區裏綠樹亭亭,路燈投落斑駁的葉影,溫柚站在人造湖旁的樹蔭下,微涼的夜風吹過,她肚子莫名有些墜痛,擡眼看到一輛純黑suv駛近,隔着不近的距離,駕駛座上男人幽暗的視線與她對上。

車停在面前,溫柚利落地爬上副駕。

雲深睨着她,淡笑:“躲這麽遠,我還以為你跑了。”

“幹嘛跑?”溫柚說道,“免費的順風車誰不想坐。”

她系上安全帶,車裏溫度稍高些,驅散了夜風的清寒。溫柚視線低下去,看到男人擱在扶手箱上的右手,骨節突出,白皙瘦長,青筋透出蜿蜒的脈絡,這手不久前還掐在她身上……溫柚呼吸微微急促,有種偷情一般的慌亂感。

敞口托特包淩亂地搭在腿上,雲深見狀,幫溫柚把包拎起來:“挺重的,放旁邊吧。”

包裏有筆電,還有剛才從雲嬈那兒拿回來的情書,溫柚怕雲深瞥見裏面的東西,飛快将包扯了回來:“我抱着就行。”

雲深看了她一眼,沒多想,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随口問:“我給你買的包怎麽都不用?”

溫柚:“財不外露,而且我舍不得拿來裝太沉的東西。”

“東西買來就是為了用。還是說你喜歡收藏?”雲深順勢提到另一件事,“你房間櫃子是不是不夠用?”

溫柚:“沒有啊。”

雲深:“前兩天看你在兩個卧室之間跑來跑去的。”

“那是在收拾冬天衣服啦。”溫柚解釋道,“收拾好了櫃子就寬敞了。”

雲深手握方向盤,食指輕擡,漫不經心地敲了兩下,忽然說:“可以搬到我房間。”

溫柚一怔:“才不要。”

雲深看她反應挺大,笑:“我說櫃子裏的東西。你想什麽呢?”

又被他戲弄了。

溫柚正色:“我想的也是櫃子裏的東西。”

車駛上高架,城市的風景被道路兩側的圍擋遮住。雲深散漫地目視前方,繼續這個話題:“你想別的也行,哥哥對你,肯定唯命是從。”

您那個性格,能唯命是從就有鬼了。

溫柚腹诽道,不接受他的勾引,岔開話題:“我想要哥哥給我做夜宵,忽然想吃撈汁海鮮了。”

雲深無奈,連上藍牙耳機,打電話讓助理訂新鮮海鮮送到家。

回到家時剛過九點,溫柚抱着電腦想加一會兒班,剛坐下來,肚子墜痛的感覺愈發明顯。

她走進洗手間,才發現例假來了。以往一般都是早上來,而且也不會有這麽明顯的痛感,此刻溫柚感覺整個肚子都抽疼起來,警示着她這段時間作息不規律,身體狀況下滑得厲害。

溫柚用熱水擦了擦身體,換了套幹淨的居家服走出房間,前往廚房。

雲深站在流理臺邊,臺面上擺了幾盒小海鮮,有章魚、斑節蝦、白貝、螺片等等,溫柚舔了舔唇角,走過去抓住雲深的手臂:“哥,不好意思,你先別做了,我今晚不吃了。”

雲深正在研究調料汁,還沒正式開始做。他瞥見溫柚蒼白的唇角和捂着肚子的手,問:“來例假了?”

溫柚:“嗯。肚子有點疼,吃不了太涼的。”

“提前了兩天。”雲深捏了捏溫柚下巴,“怎麽回事?”

溫柚沒想到他這麽清楚她的例假時間和規律,她解釋道:“提前或者推遲一兩天,是很正常的。”

雲深沒多說什麽,把海鮮都收起來,從冰箱裏拿出別的食材,輕車熟路地做了碗五紅銀耳湯,親眼看着溫柚喝完。

暖熱的湯水下肚,墜痛的感覺緩解了不少。回到卧室,溫柚本打算直接睡覺,忽然又覺得精力恢複了些,可以再戰鬥一會兒。

她坐到書桌邊,打開電腦,開始處理前端新發來的需求。

沉入工作之後,溫柚漸漸就忘記了時間。

不知過去多久。

窗外的住宅樓燈火漸熄,濃重夜色籠罩了一切。靜谧的空間中,忽然響起一陣“篤篤”的敲門聲。

溫柚回過頭,看到門已經被打開,雲深穿白T長褲,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一只手維持着敲門的姿勢,涼涼地睨着她:“現在幾點了?”

溫柚瞥見電腦右上角的時間,淩晨一點整。

被他居高臨下毫不客氣地看着,溫柚只覺得肚子忽然又有點痛了,手腳也泛涼。

最近工作忙壓力大,溫柚時常熬夜,不僅作息紊亂,雲深不在家的時候她吃飯也不太規律。

這些事情,溫柚并沒有讓雲深發現,想着熬過這一陣子就好了。

“我錯了。”溫柚二話不說就認慫道歉,“馬上就睡覺。”

雲深走進她房間。他似是剛洗過澡,頭發微微淩亂,膚色比平常暖一些,高高大大站在過道上,将原本寬敞的空間襯出幾分逼仄。

“馬上是什麽時候?”

“就是……等我把這段寫完,很快。”

女孩臉色蒼白,倔強地抿了抿唇,墨藍色眼睛擡起來,含着粼粼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雲深捏了捏眉心:“行。你寫。”

溫柚靠着書桌,身子依然轉過來面向他,眼睛輕靈地眨了兩下,沒有轉回去。

雲深漫不經心道:“我就在這兒盯着你。”

“噢。”溫柚沒有拒絕,細聲說,“那你……找個地方坐。”

她房間除了工作用的椅子,還有兩個地方可以坐,一是靠牆放的一組矮沙發,一是梳妝臺旁邊的梳妝凳,雲深坐哪兒都行。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可以坐的地方……

雲深散漫地點了點下巴颏兒,見溫柚的目光仍舊膠着在他身上,他幾不可查地扯起唇角,在她眼皮子底下大喇喇地走到床邊,坐下,悠哉地道:“我看這兒不錯。”

“……”溫柚眼皮一跳,目光短暫地移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挪回來,繼續看着他。

她臉頰漸漸漫起一層淡粉色,想他既然已經洗過澡,身上幹幹淨淨,坐她床上好像也沒什麽。

溫柚心裏并不反感他這樣做,正欲點一下頭,又見雲深随手掀開床上杏粉色的長絨棉被子,問她:“有點困,能躺不?”

溫柚:“你可以回自己房間躺。”

雲深:“我這不是要盯着你?”

“……”溫柚心跳加快,眼觀鼻鼻觀心,她輕聲說,“噢,那你躺吧。”

說完,她立刻轉回身子,面向桌上的電腦屏幕,耳邊傳來被褥的窸窣響動,像哔啵燃燒的爐火,燒紅了她耳後的皮膚。

雲深躺下去的時候,很不厚道地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溫柚脊背一緊,雙手放在鍵盤上立刻開始噼裏啪啦地打字,意圖将身後種種令她心慌意亂的響動覆蓋過去。

雲深躺下之後,倒沒再發出聲音影響她。

溫柚的床上用品絲滑又柔軟,散發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還有她身上獨有的香甜氣息,像春霧似的溫溫柔柔地彌漫。

溫柚之前說馬上就能寫好,其實至少還要十幾分鐘。她埋頭趕工,所幸雲深沒再催她,她也就完完整整地把這一串代碼寫完,丢到軟件裏運行。

關閉電腦,溫柚回過頭,看到床上鼓起一長條,雲深側對着她這邊躺,眼睛閉着,烏黑的睫毛蓋下來,好像已經睡着了。

溫柚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會兒,視線描摹他難得溫沉的五官輪廓,唇角忍不住揚起淺淺的弧度。

既然他都睡着了。

要不,我就發發慈悲,不把他叫醒回他自己房間好了。

反正現在天氣還涼,有男人暖床總比沒有好。

溫柚這麽說服自己,從桌邊站起來,輕手輕腳走進洗手間,簡單洗漱一下,塗了點保濕面霜,回到房間。

她關了大燈,只留一盞溫黃的床頭燈,繞到雲深另一邊,恰好也是他面對的那邊,掀被上床。

床鋪微微下陷,溫柚不敢看身邊的男人,蹑手蹑腳鑽到被窩裏,和雲深相隔小半米,泾渭分明。

溫柚平躺下來,盯着天花板,心跳的聲音清晰又劇烈,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感受到被窩裏陌生的、來自于異性的熱度,心跳的頻率不減反增。

這怎麽睡得着……

“終于寫完了?”

耳畔忽然傳來男人低磁的嗓音,溫柚周身一顫,又聽他慢悠悠地說,“哥哥等得花兒都謝了。”

語氣拖腔帶調,活像個難耐寂寞渴望被臨幸的男妖精。

溫柚攥緊被單,強作淡定道:“你沒睡着啊?”

“你沒來,我怎麽睡?”雲深肆無忌憚地說,“過來。”

溫柚悄聲:“過哪裏去?”

雲深:“你說呢?還是要哥哥動手?”

溫柚:“……”

她身體埋在被子下面,像只軟體動物,不太情願地,極為緩慢地向雲深那邊蠕動。

雲深難得這麽有耐心,好整以暇看着她一寸一寸地挪到了他身旁,觸手可及的地方。

真聽話。

比他想象中還要乖。

被窩裏的溫度越來越高,溫柚手心都冒了汗,感覺到男人熟悉而灼熱的氣息近在咫尺,她停下動作,沒有碰到他的身體,輕輕地說:“這樣行了吧?”

下一瞬,一只修長結實的手臂從她頸後穿過去,握住她纖瘦的肩頭,将溫柚整個人又往他懷裏帶了帶。

淺淡的岩茶香湧過來,和着令人悸動的荷爾蒙氣息,将溫柚完整籠罩。

不帶多少侵略性,雲深只是抱着她,另一只手從被子下面伸過來,隔着薄薄的睡衣,輕輕覆在溫柚腹部。

他手掌溫熱,寬寬大大地貼下來,輕揉了兩下,有些不滿意地說:“太瘦了。”

這麽細的腰,好像稍微用力點掐,就會弄壞掉。

他動作規規矩矩,不含狎昵,溫柚被他揉得很舒服,忍不住握住他手腕,指揮道:“再往下一點。”

雲深:……

她倒是很信任他。

雲深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手掌稍稍下移,明明沒有多餘動作,卻湊近女孩耳邊,調情似的用上揚語調說:“這樣?”

掌心明顯感覺到,她平坦的下腹微微抽動了下。

“哥哥……”溫柚聲音細得像撒嬌,“你還睡不睡覺了?”

雲深聞言,手抽出來,轉身關掉了最後一盞床頭燈,然後回到原處,繼續捂着她的肚子。

卧室陷入徹底的黑暗,在自己的房間裏,溫柚的眼睛很快适應這黑暗,依稀望見雲深半斂的黑眸,鼻梁直挺,輪廓分明的臉頰壓在她每天枕着入睡的枕頭上,似乎也壓到了她随意鋪散的長發。

一股無法言說的暖流從心髒湧出,向四肢百骸蔓延。

溫柚呼吸放緩,整個人像沉入了暖融融的蜜罐裏,每一個毛孔都被溫柔地包裹住了。

或許是這溫柔來得太過洶湧,溫柚的心髒被擠壓着,又産生了一點莫名的酸澀。

她閉上眼睛,放任心情随波逐流。

這時,雲深忽然捏了捏她的腰,又産生新的不滿:“躺這麽直幹什麽?”

溫柚:“我習慣平躺了。”

溫柚的睡姿非常乖,整個人抻得筆直,一整晚都不會亂動一下。她從小到大都是自己一個人睡覺,直到上高中之後,偶爾會和黎梨雲嬈擠一張床,她倆睡姿都很纏人,溫柚則是一以貫之地躺平,成為被纏的那個,任由她倆抱着。

而她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抱着別人睡覺過。

雲深:“那你以後得習慣一下……”

他頓了頓,拖腔帶調地接着說:“和男朋友在一起的躺法。”

溫柚應了聲“噢”,感覺到男人摟着她的手再度收緊,将她擁在懷裏,貼着他緊實的胸膛。

溫柚有點緊張,手和腳都不知道該往那兒放。

她微微側過身,面朝他,問:“這樣嗎?”

雲深調教似的拎了拎她手腕:“抱我。”

溫柚慢慢伸出手,放到他腰上。

男人似乎還嫌不夠:“主動點,行不?”

溫柚舔了舔嘴唇,繼續湊近他,隔着薄薄的衣料,抱住他勁瘦的腰。

胸口快貼到他的胸,溫柚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也快要躍到他的胸腔裏了。

溫柚重重咽了口唾沫,嗓音發幹,她聲如蚊吶:“會不會太近了?”

雲深:“嗯?”

溫柚埋着頭,全身都燒着了:“你……好硬,怎麽辦?”

“能怎麽辦?”雲深聲音低啞,語氣卻依舊散漫,游刃有餘的樣子,“忍着呗。”

溫柚費勁地調整呼吸,問:“不難受嗎?要不你還是回去睡吧。”

“還行。”

其實挺難受的。

雲深摸了下溫柚的腦袋,低低地說,“想陪着你。快睡吧。”

他的手又落到溫柚腹部,捂着她脹痛的地方。

溫柔到了極點,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貴脆弱的寶物。

溫柚閉上眼睛,情不自禁抱住了他,額頭抵在他頸間,腦海中不斷回響着他剛才說的四個字——

想陪着你。

很久以前,他曾經對她說過:“哥哥會一直陪着你的。”

一樣的溫柔。

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溫柚不知道自己突然怎麽了,胸腔裏的酸澀和甜蜜互相擠壓着,一時間承受不住,酸澀的那部分順着淚腺湧出眼眶。她臉埋在雲深胸前,吸了吸鼻子,問他:“哥哥,你記不記得16年的時候,我奶奶去世了,你陪我一起坐動車回家?”

“記得。”雲深問,“突然說這個幹什麽?”

溫柚:“那天,你和我說過一句話。”

溫柚深吸氣,緩緩地說:“你說你會一直陪着我的。”

雲深喉結滾動了一下,心上湧出一股奇怪的、沉悶的感覺。

他順了順溫柚的頭發,點頭道:“我記得。”

那天的天氣像失去了一切色彩似的陰沉,寒風凜冽。

從來堅強的少女,在他面前仿佛喪失了所有勇氣,驚慌失措,哭成了淚人。

他下意識走過去抱了下她,安慰了她幾句。

溫柚不知道雲深到底記得多少,也許他只有大概的印象,很少有人會記住自己說的每一句話。

可是,哥哥,就算你不記得說過什麽話了,就算你暫時還沒有對我動心,你也兌現了你的承諾,一直陪在我身邊,幫助我,支撐我,讓我成為現在這個更好的自己。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太好了,所以我才這麽不甘心,這麽多年都沒辦法放棄,覺得除了你之外,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溫柚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就是悶着臉流眼淚,借着黑暗的環境,沉默地在他懷裏發洩掉一些東西。

就在這一刻。

溫柚感覺到一只大手輕輕撫上她臉頰,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哥哥要是早點喜歡我們柚子就好了。”

溫柚怔住,喉間發出細微的哽咽聲:“是啊……你為什麽不……早點喜歡我呢……”

雲深指尖碰到一抹濕潤,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胸前濡濕了一片。

她的眼淚滾燙,幾乎把他胸口灼出了一個洞。

一種分外奇怪的感覺襲上心間,帶着莫名的鈍痛,将雲深的整顆心給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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