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文完
正文完
漆黑的體驗館內, 不知何時,也亮起了一片藍色星空。
溫柚攤開手掌, 看到掌心映照出細碎的藍色光點。觸手可及的星光,是雲深送她的另一個生日禮物。
而這場生日宴,才剛剛開始。
借着微弱星光,溫柚看到身旁不遠處擺着一張歐式小圓桌,桌上有個粉藍色禮盒,似乎裝着蛋糕。
溫柚目光微怔, 腦海中不禁浮現大一那年,那個從實驗室窗臺上墜落,四分五裂,被掩埋進雪地裏的冰淇淋蛋糕。
雲深并沒有親眼看到那個蛋糕的下場。
但他清楚記得自己沒吃到那個蛋糕。溫柚頂着深冬寒風, 真心誠意送來的禮物,被他徹底遺忘在某個角落。
兩人對視一眼, 默契地猜到彼此腦海裏想的,應該是同一件事。
雲深:“哥哥以前呢,因為太忙,好像經常忽略了我們柚子的心意。”
“沒關系的。”溫柚細聲說, “我不覺得委屈。”
“真的?”
“……”
顯然是假的。
男人寬大的手掌落到頭頂,溫柔揉了揉她蓬松柔軟的頭發。
“給哥哥一個補償的機會。”雲深說道, “這樣吧……從今年開始, 我們柚子每年過生日, 哥哥都送她一個親手做的蛋糕。”
每年。
那就意味着, 以後她每一次生日, 他都會陪她一起過。
溫柚心髒像被甜膩的奶油包裹住, 又像被雲朵托着,飄飄然飛向了高空。
忽然間, 她注意到“今年”兩個字,垂眼看桌上的蛋糕:“這個是你親手做的?”
男人“嗯”了聲,語調微微上揚,帶着幾分狂妄:“挺簡單的,有手就行。”
溫柚:……
她冷不丁想起,有記憶以來雲深唯一一次屈居第二,就是在高中參加廚藝大賽,這個他自以為是他絕對主場的課外比賽上,輸給了一個只會做甜品的男生。
雲家開的是家常菜館,雲深雖然炒的一手好菜,卻根本接觸不到甜品這種東西,而十六七歲的高中生,相比吃菜,自然更青睐冰甜可口的甜點,雲深最終在大衆評選環節敗北。溫柚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這一經歷,總之她印象挺深,雲深那天的臉色足以和鍋底比一比誰更黑。
“想什麽呢?”雲深睨着她,“笑得像個二愣子。”
溫柚微微正色:“當然是……想吃蛋糕了。”
雲深挑眉,似是怕她逼着他唱生日歌,二話不說抓起溫柚的手,帶着她握住蛋糕刀,利落地切了下去。
溫柚後知後覺地反抗起來:“怎麽就切了?還沒有點蠟燭唱歌和許願呢!”
“大前天不是走過一遍流程了?”雲深抹一指尖蛋糕到溫柚鼻子上,“還是你有別的願望沒許?”
溫柚:“沒錯。”
雲深低下頭,自己抹的蛋糕自己吻掉,漆黑眼眸倒映碎藍的星光,真誠建議她:“沖哥哥許,比沖蛋糕許管用。”
那張英俊至極的面孔在眼前倏然放大,溫柚眼眸顫動,看着他微微張唇,含了下她鼻尖,一瞬間,她只覺得心尖也被他含住,墜入這勾人妖怪的至深陷阱。
“暫時……沒有新的願望了。”溫柚磕磕絆絆地說,“先、先吃蛋糕吧。”
雲深點頭,帶着她的手切了一塊水果最多的蛋糕,遞過去。
溫柚捧着紙盤,小叉子插進蛋糕裏頭,動作忽地一頓。
今天發生的一切太過于夢幻,讓她很難不想多。
雲深:“怎麽?不信任你哥的手藝?”
溫柚搖頭。
她擡眼盯着雲深看了一會兒,粉白的臉蛋越來越紅,終于還是沒忍住,小小聲地旁敲側擊:“我是不是應該小口一點吃?”
免得不小心把某個不能吃的東西咽下去。
雲深怔了下:?
過了會兒,他隐約猜到她問題的深意,驀地失笑:“你以為我在蛋糕裏藏了什麽不能吃的東西?”
“……”溫柚臉頰滾燙,不語。
雲深笑意更甚,嚣張至極地問她:“想和哥哥結婚了?”
溫柚叉起一大塊蛋糕,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強裝平靜地說:“我這叫,合理懷疑。”
熒藍色星光籠罩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顯得深刻而幽靜,光影沿着輪廓流轉,像星際電影裏才會出現的畫面。
雲深低頭給自己也切了塊蛋糕,唇角的弧度怎麽也壓不下去,紮得溫柚眼睛疼。
“別笑了。”溫柚知道自己猜錯了,“我就随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雲深:“有也可以。”
他眼眸低斂,看着桌上的蛋糕,緩緩說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咱們就認真純粹地,慶祝你誕生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
溫柚呼吸不自覺放輕,聽他接着說道:“至于某人期待的那件事,以後會有別的,專屬于它的日子來紀念。”
溫柚點了兩下頭,又點兩下,忍不住放下蛋糕去牽他的手。
雲深手指扣進她指間,笑得放肆:“哥哥還沒求婚,某人就着急點頭了?”
“……”真是帥不過三秒,溫柚抽出一只手,撚一小團蛋糕搓他臉上,“哥,你不僅眼睛不好使,臆想症也挺嚴重的,有空還是上醫院治治吧。”
雲深:……
笑鬧一陣,氣氛愈發輕松,溫柚忍不住問了件一直很在意但沒機會問的事兒:“哥,你是怎麽知道我的初戀就是你的?”
雲深一臉不可一世:“這不明擺着?”
溫柚:“……說實話。”
氣氛安靜了些,香甜的奶油味道飄蕩在空氣中,雲深望着溫柚眼睛,慢條斯理道:“線索還挺多的,我就說一個。”
頓了頓,他輕笑着說:“以前有個信競隊的學妹給我寫過情書。而你,也是信競隊的學妹。”
溫柚聽到後沒有太驚訝,其實她在和雲深戀愛的第一天,與他聊到高中搞競賽的事情時,就已經産生一絲暴露身份的預感了。
溫柚微微低頭,仿佛一下子被帶回青澀的少女時期,有些不敢直視他。
雲深偏在這時抵近一步,逼視她眼睛:“那封情書現在在你那兒?”
溫柚愕然:“你怎麽……雲嬈告訴你的?”
“我猜的。”雲深笑,指尖輕輕捏她下巴軟肉,“柚子學妹打算什麽時候物歸原主?”
“那封情書本來就是我的。”
“不對吧。”雲深據理力争,“你已經贈予別人,那就是別人的所有物。”
“……”溫柚辯不過他,顧左右而言他,“你要那封情書幹什麽?”
雲深:“當然是……放在枕頭底下珍藏,每天晚上讀個十遍八遍再睡覺。”
“神經病。”
“所以,什麽時候還我?”
“不聽不聽和尚念經。”溫柚堵住耳朵。
雲深用力捏了捏她的臉:“行,反正哥哥也不急。”
“以後有的是時間。”他眉梢輕揚,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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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蛋糕還剩一半,雲深本來打算讓助理打包送回家,他和溫柚去附近的商業街散步消食,但溫柚說她有事要回家一趟,于是雲深自己拎着剩下的蛋糕,陪她一道回了家。
溫柚一到家就鑽進原來住的次卧,雲深以為她要處理工作,沒想到她只是進去拿了個鏈條手提包,很快就走出來,說可以去散步了。
雲深納悶:“帶這個包幹什麽?”
溫柚:“裝手機。”
“放口袋不行?”
“不行,我就想背包。”溫柚挽住他的胳膊,“走了啦。”
五月中下旬,申城已步入初夏,夜風潮濕,裹挾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拂面而過,像與沾了露水的花瓣親密接觸。
許是心情太過興奮,溫柚走了沒一會就起了一身薄汗。
看到附近的商場一樓有間電玩城,溫柚提議進去吹空調,順便玩點什麽,雲深沒意見,兩人這便走進電玩城。溫柚到處閑逛,圍觀別人打游戲機的時候,雲深兀自去櫃臺那兒,花兩百大洋買了三百個幣。
溫柚看到籃子裏堆成小山的游戲幣,震驚:“買這麽多幹什麽,我們兩個怎麽用得完?”
“多嗎?”雲深不以為意,“三百個一起買有優惠。”
溫柚:……
她可不敢随意評價雲總的經濟頭腦。
兩人玩的第一個項目是投籃機。
溫柚投了一分鐘手臂就酸了,直接放棄,湊到雲深身邊看他投。
雲深穿一身筆挺襯衫,開玩前他松開兩顆扣子,袖子折到肘部,瞧着像個又貴又野的西裝暴徒。
男人抓球投球的動作非常快,幾乎百發百中,溫柚看得眼花缭亂,忍不住屏住呼吸,只見他氣不帶喘一口就殺穿了全部四關,直到最後一顆球落下,溫柚才猛地呼出一口氣,回頭看見身後站着好幾個人,都在圍觀這位頂級帥哥投籃。
溫柚擡起手小幅度鼓掌,問他要不要再玩一局。
雲深反問她:“你玩嗎?”
溫柚搖頭:“這個太累人了,我不想流汗。”
雲深扯了扯領口:“那就走吧,看看別的。”
溫柚勾着他的手,嘴上說不知道該玩什麽,實則目的性極強地拉着他走向抓娃娃區域。
娃娃機顯然是電玩城裏最賺錢的項目,機子多得擺成了個迷宮,溫柚和雲深在裏頭轉了一圈,她本意是想找那種看上去比較好抓的娃娃,忽然看到一臺機子裏擺着藍色的星星玩偶,她就挪不動步子了。
星星玩偶身材圓潤,一看就不容易夾起來,但溫柚還是堅定地選擇了它們。
事實證明,這玩意不是不容易夾,而是非!常!難!夾!溫柚籃子裏的幣像流水一樣嘩嘩塞進機子,娃娃機的爪子卻毫不領情,像得了帕金森似的一夾一個哆嗦,什麽也握不住。
雲深杵在一旁看她夾了半天。
實在太慘烈,他有點不忍直視,便從籃子裏摸了幾個幣,走到星星機旁邊的機子前,嘗試性地夾了夾。
溫柚餘光關注着他,就見雲深僅僅嘗試了兩次,就不費吹灰之力地夾起了一只醜萌的烏龜玩偶。
溫柚:?
她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雲深拎着烏龜玩偶走回來,在她面前晃了晃:“送你?”
“不要。”溫柚目不斜視,決定和這臺星星機死磕到底。
他們左手邊是一臺趴趴熊的機子,裏頭的玩偶都很可愛,兩個背着書包,看起來是情侶的學生站在機子前面,也像溫柚一樣死磕一臺。
只不過,他們的“死磕”每隔一會兒就會獲得回報。
操作機子的男生每次抓到娃娃就笑得很大聲,一邊吹牛逼一邊神氣十足地把娃娃丢到女朋友懷裏,聲音極其刺耳。
那個男生夾中第六個娃娃的時候,終于注意到旁邊的溫柚。
他用餘光觀察了溫柚一會兒,被她差到爆的手氣整樂了,忍不住對溫柚說道:“姐姐,要不還是讓你男朋友幫你夾吧。”
溫柚沒理會他,雲深散漫地挑了挑眉,忽然叫住經過的一名工作人員,讓他幫忙整理一下這臺機子裏被夾得亂七八糟的星星玩偶。
隔壁的男生笑道:“光整理機子有什麽用?哥你就出手幫幫姐姐吧,我都看不下去了。”
雲深站在溫柚身後不動,神色很淡,輕飄飄地回答:“她想要的不是玩偶。”
“是自己抓到。”
男生聞言愣住,溫柚也停頓了下,心髒某處像被一枚柔軟的炮彈擊中了。
她擡眸望着雲深,心底既高興,又有點慌——
完了呀。
好像徹底被他拿捏住了。
那個男生轉頭看了眼自己身旁,像個置物架似的抱着一堆玩偶的女朋友,莫名有些無地自容。
“你也來試試吧。”他接過女孩手裏的東西,“我幫你抱着。”
……
離開電玩城時,已将近深夜十點。
夜幕沉黑,漸漸吞噬了絢爛的霓虹,街道上的行人也變得稀稀拉拉,樹枝在風中搖晃的沙沙聲愈發清晰。
“之前是誰說,買這麽多幣用不完的?”
“不記得了。”溫柚垂頭喪氣,一邊走路一邊用腦門磕雲深的手臂,“怎麽會這樣……三百個幣,竟然只夾到兩只……”
其中一只烏龜,還是雲深僅用四個幣就夾起來的。
相當于溫柚一個人花将近三百個幣,才夾起來一只藍色星星。
雲深:“下次來電玩城之前,得先找溫大仙算一卦。”
“你說的對。”溫柚蜷了蜷手指,微眯眼,仿佛看到了命運的經絡,“我最近的游戲運确實不太好。”
雲深笑道:“能轉運嗎?”
“不太能。”溫柚說道,“因為別的方向上運氣太好了,游戲運差就差吧。”
雲深抓了抓她手指:“什麽方向上運氣好?”
男人瘦長的手指與她相扣,輕輕按下來,鎖着她手掌。
溫柚腦中不自覺回放今晚所有或浪漫或開懷的畫面,忍不住紅了臉。
初夏的晚風潮熱,已經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走到商場外圍的廣場上,溫柚忽然停下腳步,轉過來抱了雲深一下:“哥哥,你說我的運氣,怎麽會這麽好呢?”
固執地單戀了十幾年的人,忽然就喜歡上她了。
在去年之前,溫柚從來不敢期待會有這樣的好事發生。
雲深猜到她口中的“運氣”指的是什麽。
他低下頭,語氣依然有些拽,又顯得分外堅定:“哪有什麽運氣。”
雲深直視着溫柚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身邊的人,只有你。只能是你。你是我的唯一選擇。”
曾經惜字如金的人,同一句話,竟然換着法子說了三遍。
所以說。
他們在一起,是命中注定。
這話太動聽了,溫柚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眨了眨眼,忽然踮起腳,抓着雲深衣領,湊上去親了他一下。
真實而柔軟的觸感,帶起一陣輕輕的酥麻,頃刻間傳遍全身,似是進一步向她證明了,這個男人确确實實,已經屬于她。
溫柚忍不住,又撲上去親了口。
一觸即離,像是羞怯,又像在挑逗。
雲深眯了眯眼,忽地摟住她腰,将她整個人都提起來一些,欺身重重地吻了下去。
這裏還是大街上,公共場合。
男人灼燙的舌尖撬開她齒關,在柔軟濕潤的口腔肆意游走,舔舐品嘗着她香甜的每一角落。
溫柚身子軟地塊站不住,慌亂推開他:“哥,還在外邊呢。”
雲深俯視着她,舔了舔唇角,張狂道:“那又怎樣?”
頓了頓,他挑眉:“剛才不是你先招我的?”
“我只想輕輕親一下。”
“不太行呢。”雲深笑,“瘋狗咬人,哪有輕的?”
“……”溫柚噎了下,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到了,“那你別咬我,你輕輕親我。”
雲深:“憑什麽?”
“憑……今天是我的生日。”
話至此處,溫柚忽然想起一事,稍稍推開他,嬌美的臉蛋在路燈映照下越來越紅,像是要燒起來。
雲深瞅着她,好整以暇:“又對哥哥過敏了?”
溫柚搖搖頭,忽然又退開一步,維持一個禮貌的社交距離。
她深吸一口氣,兩手抓起挂在肩上的鏈條包,從包裏翻出一個厚實的淺藍色信封。
她的少年時代早已遠去。
一生一次,再不能回頭。
但是只要她往前看,不遠處總有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比時間更永恒,從不曾離開過。
在他的注視下,溫柚似乎可以永遠年輕,心髒跳動的頻率也可以永遠像少年時代那樣熱烈。
“學長。”溫柚雙手捏着信封,緊張又鄭重地遞給雲深,“我喜歡你很久了。”
曾經清瘦而冷淡的少年,如今已長成成熟穩重的男人。
但是在溫柚眼裏,他好像沒什麽大的改變。
無論何時,都是那副,令她萬分心動的模樣。
雲深怔了怔,也伸出雙手接過。
他唇角止不住上揚,正經不過片刻,便要當着溫柚的面拆開信封。
“不要在這裏看啊。”溫柚慌張地制止他。
雲深:“哥哥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
溫柚:“那你把信還我。”
“我看完還你。”
“啊啊啊——”
“嚷嚷什麽?”雲深笑得肩顫,"好了,不逗你了。"
他将信封折好,身上沒有足夠大的口袋,他幹脆直接拿走溫柚的鏈條包,挂在自己肩上,裝他的寶貝情書。
暖黃色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投進花叢裏,明暗交彙,難舍難分。
雲深忽然拉了下溫柚的手腕:“學妹,我也有個禮物要送你。”
溫柚今天已經收到他送的太多禮物,沒想到竟然還有,不敢想象是什麽樣的禮物,能在那片藍色星海之後壓軸出場。
雲深黑眸低垂,一只手托着溫柚的手背,另一只手摸到身後,變戲法似的握住了個什麽東西。
片刻後,他将一顆包裝簡單的藍色水果糖,輕輕放在她的手心。
溫柚手心像被燙到似的顫了下。
雲深沒有松開,大手包着她的小手,一起攏住了那顆糖。
無人計較那是整整二十年前的事。
藍色的水果糖。
溫柔的眼睛。
跳動的心。
時間在其中,原來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