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南荒自古有神木,白骨河上不渡舟。”

十七一直以為,這僅僅是修真界不知名的人随意編纂的一句童謠,不過說了大家耳熟能詳的常識,根本無甚特別含義,她本以為南荒自古有神木只是說南荒多巨樹,白骨河上不渡舟則只是單純地表示白骨河這個地方很危險而已……萬萬沒想到,都是真的。

“神木有名為扶桑,一夢枯骨不複醒。”

所以,這樣一棵參天巨木的名字是扶桑啊……一夢枯骨不複醒又是什麽意思呢,是指在這裏睡覺做夢就醒不來了嗎?十七思索着,忽然鼻尖一動,一股幽香若有似無、缥缈模糊,仔細一聞又無法再感知了,仿佛從夢境中透過來。

十七踩着淺淺沒過白沙般碎骨的河水向扶桑樹走去,越是靠近樹幹光線越加稀薄,層層疊疊的繁枝複葉仿佛編織起了樹下的黑暗天穹,間或有零星光線刺破枝葉的空隙落到水面,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筆直的光路。

這樣微渺的光芒碎片本無法照亮前方,然而,在百人合抱也無法圍攏的樹木四周地面、枝繁葉茂的穹頂之下,閃爍着星星點點的瑩綠之光,這些光點如鬼火一般透出詭秘,卻又吸引着十七不由自主地靠近。

走近後發現這些忽明忽暗的光點原來并非一個個斑塊,而是一個圓圓的小球形狀,其周圍的水色也呈現一片青綠,仿佛是映出了圓球本身的顏色。

雖然略顯冒失,十七還是伸手試着觸碰了一個發着光像綠色種子一樣的圓球,她的直覺并未警示出任何危險。

并沒有觸碰任何實物的感覺,圓球卻在手穿過時忽然消失了!十七一驚,一股暖流順着指尖向上,直往心髒而去,暖流經行處綠光順由經脈透過皮膚。她一下子知曉了這個圓球是什麽——綠種——她原本家族的秘寶,引發覆滅的禍端,也是使她來到異世的機緣。

暖流彙入心髒時,十七忽然處于一種奇異的視角,仿佛自己的目光沉入了身體中巡視。她看見自己的心髒如一顆成熟的種子,周身經脈即是根須也是嫩芽,方才另一顆綠種已化為精純的養分,滋養着她這棵大種子。

十七恍惚間想起元若蓮說“綠種”并非實體,而是介于虛實之間的那一天——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歷歷在目的,是昨天半夜被土壤裏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那時又發現守夜的銀卷和灰卷竟然不知緣由地陷入了沉睡,驚疑之下連忙帶着他們轉移了位置,正好到了河邊。現在方才反應過來,應當是昨日所食的果實有助眠的效果,而地下的聲音可能是昆蟲在活動,但也不排除是一種食肉的蟬蛻殼并且想出土的動靜……這一片森林随處潛藏着無法預知的危險,令人時時都提心吊膽,仿佛驚弓之鳥。

而她到了白骨河邊,仿佛被魇住一樣踏入水中,落入水底的逆流來到塑成她根骨、經脈、甚至身體的綠種的起源之樹,仿佛是冥冥中的定數。

綠種被吸收,周圍被映照成碧色的水面竟并非倒影,碧綠沒有變回清澈淺水,而是四散開來,溶混入水中。

待終于走至中心,鼻端又隐約聞到一縷幽香,憑借出色的夜視能力,她看見攀附整個樹幹的蚯結古藤,藤上開着小小的、五瓣尖尖的白花。

一陣輕微的鼾聲傳入耳中,十七一驚,四下張望探找中發現竟是一個人被挂在了兩人高度處的古藤上,這一處頭頂的枝葉間隙格外大,仿佛是被什麽東西砸下來了。

十七身影一下子閃現在了這個被挂在藤上的倒黴蛋旁邊,手攀着如普通樹幹一般粗細的藤蔓,在看清睜着無神雙眼留着柔順黑長直發出微妙鼾聲餓得雙頰凹陷的人的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呵呵,真是整整齊齊一個不少。所以這是幹什麽來了,異世大陸私塾組團觀光游嗎?!十七在心裏抓狂。

算了算了,這麽多天這倒黴孩子都沒有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危險,就讓假發在這裏繼續待着吧!反倒是目睹了自己掉進河裏的那群笨蛋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十七翻出一沓繃帶和衣料碎片——正是胧随身攜帶的那些,已經在暗地裏被她要了過來以防萬一——閉眼感受了一下銀時的位置,“撲通”一下就掉進了水裏。

等到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銀卷毛從水裏轉移到河邊,再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嗆水按出來後,十七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後是咳聲連連的銀時。

等到銀時順過氣來之後,就看到旁邊的小孩用一臉沉思的表情丢了一塊石頭到水中,丢了兩顆草,然後又丢了一只鳥和一只不知什麽品種的小動物到水中,末了皺了皺眉,轉過頭對他說道:“幸好你運氣好,你知道其他人在哪裏嗎?”

“什麽運氣好?這河太不對勁了,一下水就根本動不了,銀桑我差一點就沒了啊!”銀時嚷囔道,“還有你怎麽突然跳河裏了,你不知道這裏有多危險嗎!”

十七心虛地移了一下視線,随即老老實實地道歉:“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全,讓你們擔心了,不過我有特殊的保命手段。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其他人…唔,其他哥哥們。”

“噗。”銀時不知怎麽笑了一下,随即一只大手按上十七的頭揉了揉,“銀桑我啊,在江戶歌舞伎町經營一家萬事屋,如果遇到了什麽麻煩,或者想要離家出走,只要交上所有的零花錢,就可以來這裏許願。”

十七沉默了一會兒,微笑道:“聽起來像是一家黑店,不過,我記住了。”然後抓住他的袖口就是一個閃現。

銀卷一直不會游泳,被從水裏撈起來的原因只有一個——是他主動跳下去的,為了救“掉下”河中的她。當年的孩子已經成為了如此勇敢的大人,而那份羁絆竟比想象中的還要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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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順着河流疾奔而下,前方水流中那個銀發的身影卻越來越遠,直到從視線中失去蹤跡。不應該責備這家夥的莽撞,因為那個孩子…或者說,那個人,在走入河中後便杳無痕跡,仿佛消失一般,銀時在情急之下想進入水中尋找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就算不會水,也不該一動不動地被水流卷走。

這河水有古怪,即使心中焦急,高杉也知道就算自己進入水中也會是一樣的結果,他們曾經的大師兄讓天照院殺手跟在他身後,而他自己選擇了與他們相反的道路,沿岸逆流向上,想必是不放過每一個可能地要找到她。

在老師死亡以後,他每一日夜都在仇恨這個世界,然而現在,在這個或許是外星或者異世大陸什麽的地方,他卻急切地想要回到原本憎恨卻熟悉的世界,至少在那裏,除非他主動斬斷他們的羁絆,他昔日的同伴和故人不會像這樣再一次消失在他眼前。

就在高杉因為急促的呼吸咽喉火辣辣地疼着,整個人狼狽地喘息時,滿腦子正想着的兩個人忽然一下子出現在他面前,奔跑的他差點一下子迎頭撞過去。不過在看到這兩個濕淋淋的家夥如出一轍地帶着心虛的笑打招呼時,他用盡了所有的理智才忍住沒有拔刀。

還是分屍比較快——高杉面無表情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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