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自從吸收了另一顆綠種之後,十七經脈中的能量一下子變得源源不絕,較之前誤食的龍脈結晶更為充沛,卻又溫和得對身體經脈毫無沖擊,仿佛同源之水彙為河流、同根之木纏繞成林。

一下子得了天大的助力,被苦苦壓抑的擔憂急切和濃重的無力感瞬間成為了這股力量的首要排除對象。十七毫無顧忌地使用着自己的能力,終于将四人聚齊,未待他們開始詢問便一下子轉移到了扶桑樹下。

——是的,她準備以最快的效率把他們打包丢回去。

不僅是由于連日裏的疲憊、饑餓與擔驚受怕,私塾的孩子們也一定急切渴望着回歸吧……何況假發已經快真的餓得只剩假發了,雖然在睡夢中沒有受其它苦……

然而,在到達樹下的一瞬間,四人全部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他們一下子陷入了無法喚醒的睡夢之中,而清醒的十七又聞到了隐約的幽香。

十七有所猜測,摘下一朵白花藏于衣襟,然後将幾人連同挂在藤上的倒黴蛋——之前以為遍插茱萸少一人的私塾四子最後一子——別稱假發的桂小太郎移動到幹燥的地面,正準備把他們送回去時忽然一頓。

十七看着私塾學生們同步率奇高無比的表情,難以抑制地生出一顆好奇與探索之心,好奇于他們這樣是否是進入了同一個夢境,想要探索他們此刻露出快樂神色之下的情境。

只是一小會兒,她心想。

于是十七也在一旁躺下,雙眼一閉。不管如何,先嘗試與他們處于同樣的狀态……

……

之前在河邊的嘗試,與綠種下散入水中的綠波,讓她升起一個從未想過的猜測——白骨河水中稀釋着淺淡的龍脈之力,屬于這個修仙界的龍脈之力,而扶桑依靠龍脈之力而生,能結出能量精純的果實。

石頭落入河中,片刻間沒有太大變化,可河水中有許許多被侵蝕的殘石和碎骨。不能吸收靈氣的普通植物與動物落入河中,立刻被水流沖走,而吸收靈氣的動植物一落下,便立刻沉入白色細沙般的骨堆中,如同被沼澤流沙吞沒……難怪曾經家族密地的綠色水池無人靠近,而她是否從跳入的那時開始,就與尋常修仙者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呢?

修仙界的靈礦,充溢在空氣中的靈氣,或許并非這個世界的龍脈之力,而是完全不同的能源。對于尋常修士來說無法兼容的能量,通過果實的轉化,成為她體內溫順的靈力,而最終,她因果實、地球的龍脈及虛的血液而得以重生。

停止探究兩世的修行與命運後,在沉夢之前最後難以抑制的思緒是——她終究無法将衆生視若等同——為了探尋規律,也為了私塾的學生,她能将無辜的生物丢入河中試驗;不想看見虛以自身傷口試藥,情願眼看那數只妖獸以倍受折磨相替;更加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是,作為人類降生成長,從未考慮過作為飽腹之物、奇丹妙藥、衣物用具的蟲獸靈植的生死與哀樂。

此後,她無法再否認這個令人痛心的事實——人們無法将異類視為等同,虛所經歷的一切,只要他與人類不同,就會無數次重演,無數次地……循環往複……

他所經受的一切歧視、偏見、仇恨、憎惡、排斥,所有一切不該被人類遭遇的不公,無法被人類忍耐的痛苦,在他“不死”的這一刻,便與生俱來。

……

頭頂的樹木深深紮根于地下,自根系延伸出無數條深埋于地底的綠色支流。世界是原初的黑暗,只有無數條光芒各異的“根須”于周遭遠近分布,離這個世界綠色支流最近的一條“根須”是相似的綠色,而分支的許多位點離得極近,幾乎要靠攏了,尤其是在分支的起點——也就是這棵樹下。

不需要多少猜測就可以想到,這一條最近的“根須”,就是地球的龍脈。偶爾出現的穿梭通道,或許是兩條龍脈的貼近位點附近産生的漏洞。

十七的意識在這一幕場景的黑暗中沉入,漫天分叉的“根須”消失,卻在周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散發微光的繭。

其中有五個幾乎要靠攏成一團——看數量,或許是她要找的“夢境”。

緩緩接近這五個光繭時,十七發現,其中四個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絲線,大部分連接上彼此,還有一部分伸向遠方。有一團難以察覺的黑霧将五個光繭吞入其中,可十七并沒有覺得危險,她試圖伸手捕捉黑霧,卻直直穿過,落在了最近的光繭上。

……

松下村塾迎來了一個小小的挑戰者,是一個紫發碧眸的孩子,他在每天講武堂放學以後來到這裏,與從未被打敗過的另一個孩子——一個白色卷毛挑戰。

順便一說,這個白卷毛名為坂田銀時,在今天及之前有個中二爆表的自稱——“村塾的不敗神話”。

這樣的對決已經持續了不知多少天,每一次他都以落敗告終,可他從未放棄,每一次都更加努力地磨練自身。

今天,在挑戰開始後,他如往常一樣屏氣凝神,全神貫注地開始了劍道的進攻。對面的銀時在幾步防守之後,竟然露出了破綻,他迅速抓住了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向前迅猛一擊。

一聲悶響,銀時被擊倒在地,他甚至與他的對手同樣驚訝。一旁擔任裁判的男孩立刻激動地宣布:“一本!高杉晉助贏!”然後他被整個私塾的學生圍起來了。

他們興奮地讨論他的勝利,毫不作僞地稱贊他,好像他不是來挑戰的人,而是這個私塾的一份子一般。

所有的人都沉浸于這樣其樂融融的歡樂之中,包括被打敗的銀時、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桂、同樣銀色卷發的私塾大師兄,還有松陽老師和其他學生們,都在開心地笑。

于是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毫無陰霾的笑容。

不、不對。

有一個人沒有笑。

她為什麽不笑?

那個在松陽老師旁邊的女子,她為什麽不笑?

世界有一瞬間的扭曲。

……

十七毫無準備地看見了極致思念的人。

最後一次分別,已是前世,與此刻相隔生死。

回想死後重生的年月,她從未再次從虛的身上看見松陽出現,好像曾經的記憶、曾經這一個鮮明的存在,只是一個極致絢麗卻短暫的美夢。

回憶起松陽到現在,也只有幾日的間隔。她在這美夢的餘燼中,反複尋找殘灰咀嚼,來讓自己相信記憶的真切。

無數次視覺的恍惚,無數次認知的欺騙,是無法抑制的欲望迫使大腦以錯覺的形式來得到滿足——想見他。

會いたい。

還能再見嗎?

他現在是不是沒有足夠的契機出現?是不是虛的人格力量太強大了,所以他喪失了身體的支配權?是不是被關在了意識的深處,随着時間推移,還能如同曾經月光下眼睛從深紅變為碧綠一般,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

在察覺到一股斥力時,目光中的畫面一下子扭曲變形。十七因循記憶中的這一刻,做出了和過去自己同樣的笑容。

她可以完美無缺地控制嘴角和面頰的肌肉牽拉起笑容,甚至可以連同眼角眉梢一同表現得歡喜,只餘下耳邊清晰的笑聲和眼中模糊的畫面。

在融融樂意的道場裏,在歡聲笑語的人群中,十七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幾十雙笑眼裏,有一雙悲傷得快要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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