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24
24
人陸陸續續都來齊了。
馮洲是最後一個到的。
馮洲的摩托停在衆人面前時,聞風才知道此次聚會還有一位來客,即此刻坐在他後座上的許言美。
這是聞風第二次見許言美。
她依然是短發,長度只堪堪及肩,身上穿着五中黑白色相間的校服。
根據衣服判斷,她應該是從學校被馮洲接出來的。
她喊出: “席至哥哥——”
這讓聞風覺得,這個女生眼裏似乎只裝得下席至。車站裏明明所有人都在,她卻只跟席至一人打了招呼。
看見席至之後,她原本要下車,被席至一句: “別下來了,你就坐着吧,馬上走了。”
女孩臉上明媚的笑容,被席至這句沒什麽感情起伏的話煞去不少。
她輕輕哦了聲,原本要說出口的話,一時都被席至的态度擋了回去,腔調聽上去似乎還含着些許委屈。
聞風目光流轉于這兩人間,也沒說話,直到席至拍了拍她的肩,說: “走吧。”
她才反應過來,與他互看了一眼,連連點了好幾遍頭,後跟随着他去站臺後取車。
四部車,組合分配是席至載她,周寅白和娜麗,馮洲帶許言美,以及臨時被湊成一組的尤文宇和宋海。
尤文宇頗為郁悶,他來到席至停車的位置,來取停在他旁邊的車,還跟聞風抱怨: “你看看我,多慘啊,就我帶一男的。”
席至諷他: “那你別去了,把車讓給娜麗開,讓娜麗帶。”
尤文宇聽了,剛想說“滾”,後記起今天是席至生日,改口說: “算了,今天不跟你計較,誰讓壽星最大呢,唉。”
在偶爾有車駛過的一段長而寬闊的公路,路邊的巨幅綠色路标提醒他們,前方一站是清城桃海。
尤文宇載着宋海的車,從她和席至身邊呼嘯而過。經過時,她還聽到,尤文宇暢意的迎風呼嘯,喊的是什麽她并不能聽清,只覺得耳邊有呼呼的風,無數的風。
明亮的天色随着摩托車駛往前方的軌跡,逐漸下沉,并有和遠處的蒼翠的巒峰疊合的趨勢。
旋即,天空變得暗藍,但仍有殘存的緋紅晚霞在天邊試探夜晚的忍耐度,久久不肯離去。
一道道路牌應接不暇,她才看清發着黃色光的三角标識,車便已飛馳而去。
最初她還想跟平時一樣,有意和席至保持友情距離,但由于車實在開得太快,她總疑心自己快要掉下去。好幾次颠簸,讓她放棄了繼續禮貌的念頭,索性身體前傾,靠在他背上,雙手分別抓住了他腰側的衣服。
風聲鼓耳,才讓她聽不見自己如雷的心跳。夜風冰涼,才褪去她兩頰不正常的溫熱。
這是第一次和他離得如此近,不……應該第二次——如果上次那個莽撞的吻也算的話。
風馳電掣般疾駛不知過了多久,隐約看見沙灘和海面粼粼波光之時,她才感覺車速終于慢了下來。
直至車完全停下,她聽見他說: “到了。”
她腦袋嗡嗡地,好半天才想起下車,雙腳發軟踩到地面時,還有些站不穩。
比他們先到的娜麗已到了沙灘上,他們的車燈朝她和席至的方向照射過來,刺得兩人直擋眼。
娜麗在前方高聲呼喊: “快過來,這裏好美!”
兩人走出那束光線,桃海的景象才全部呈現在他們眼前。
腳下是柔軟的細沙,她穿着低底涼鞋,甫一踩下,便有沙礫進入鞋底。
再往遠處看,在海的邊際,紅日還有邊緣殘存,落到白浪藍波的海面,是再和諧不過的色彩構架。天空或粉或紫或藍,仿佛一秒便有一色的變幻。
她心情忽然變得很好,跟着已在海邊玩鬧的幾人一起,對着海洋大喊了幾聲,然後沿着海灘邊沿跑了起來。
她看不到的是,席至在她身後,眼前美景不可勝數,他的視線卻移不開她。
他目光追逐着她,臉上是淺淡的笑意。
夏日派對這才開始。
搭建燒烤架由男生負責,女生則負責将分散裝着的肉類和蔬菜插入鐵簽成串。
五個男生忙活時,不知在聊什麽,只聽見那邊笑笑鬧鬧。
娜麗看一眼,後繼續穿串,她笑了笑,無奈地搖頭說: “一幫小屁孩。”
許言美正在切玉米,她聽見娜麗的話,好奇問: “诶,娜麗姐,你多大呀”
“哈哈,那比你們倆可大得多了。”
聞風瞅了娜麗一眼,神色如常,說: “但你看着跟我們差不多。”
“哈哈哈,謝謝,”娜麗抱了一下她的肩, “說明我的僞裝很成功。”
許言美還想說什麽,但忍住了。
聞風注意到一旁許言美欲言又止的表情,不過她早已習慣了,便不覺得奇怪。
三人忙活的這期間,她發覺出許言美有故意冷落她的意思。譬如只要她一開口說話,許言美必然不會接。
最初的兩次,聞風還只認為是許言美太專心,沒聽到自己說話。但這類情況發生多次,她難免不聯系到,許言美會不會是因為她坐了席至的車,而因此暗暗生她的氣。
當然,也可能是她多想了。
不過聞風向來是你待我好,我便好一百倍待你的人;若你态度也是缺缺不振的樣子,她也不願意去貼冷屁股,幹脆後面也不同許言美講話了。
等那邊燒烤架搭好,木炭燃起時,她們這邊的烤串也已準備好了。
等食物熟花去不少時間,輪到吃時,每人只分到三兩串就又得換下一輪上來烤。
席至站在聞風旁邊,看聞風沒拿到什麽吃的,便将自己手裏一串雞心遞給她。
聞風沒接,表情下意識露出幾分嫌棄,說: “咦——我不要,我不吃內髒的。”
話音剛落,烤架對面的宋海送過來兩個烤玉米。
聞風愉快地接過, “哇,謝謝,我超喜歡吃玉米。”
宋海笑了笑,目光有意無意在席至身上掃過。
席至自然察覺到了,他有些不屑,但沒作聲。
他看了看身邊的聞風,決心反擊,便問: “你還要吃什麽我給你烤。”
聞風愣了愣,沒想到席至會主動提出幫她烤東西。她稍有驚異,但還是說: “不用不用,娜麗姐在幫我烤。”
娜麗聽到自己的名字,還笑着沖這邊揚了下自己手裏的醬料刷。
反擊失敗,席至一下沉了臉,他心情有些沮喪地說: “……行吧。”
烤串大約吃了快兩個小時,後面實在吃不動了,幾人便找了塊地,圍坐在一起喝捎帶來的飲料。
酒沒辦法碰,一是席至和尤文宇酒量不行,二是回去還需騎車。
不知是誰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還特地找來一只喝完的易拉罐,随停即點。
衆人吃飽喝足,正想找點事幹,便都同意了這個提議,一起圍着易拉罐而坐,玩起了百玩不厭的聚會游戲。
第一個被點到的是周寅白,他選了大冒險,內容是要對右二說一句情話,而右二恰好坐的是娜麗。
聞風在旁看戲,本以為周寅白這個悶葫蘆會放棄而選擇懲罰,沒想到他還真走過去,對娜麗說了一句: “我喜歡你。”
衆人都起哄大笑,但都沒當回事,只以為是游戲。
娜麗臉卻微微泛紅,但也跟在笑。
後面幾輪都是點到男生時,惡搞的大冒險,沒太大意思。
好幾輪下來,終于,易拉罐停在了聞風面前。
她擔心選大冒險,自己會被尤文宇整蠱,故意讓她去完成自己相當不擅長的項目諸如跳舞唱歌,于是她選了真心話。
許言美這回說話了,她率先提問: “請說出你暗戀的人的名字。”
聞風怔了一下,她看着許言美臉上燦爛無害的笑容,忽然有些無措。
在場八人裏,除了許言美和宋海——或許還有席至,其餘人都知道她暗戀的人是誰。
席至知不知道很難說,畢竟他在這方面實在遲鈍,因而聞風一直當他是不明曉的。
可一旦說出來,事情的性質就不同了。這顯然是一個會使氣氛變得尴尬的回答。
馮洲先反應過來,他身子往後仰了仰,雙手撐在沙面上,頗覺得沒勁地說道: “你這問題問得也太沒水準了,小風有沒有暗戀的人還不一定。”
許言美感到被針對,有些憋屈地小聲抱怨: “怎麽了嘛我只是問問而已,又不會怎麽樣,沒有就說沒有呗。”
尤文宇感覺事态不對,忙伸手抓起了放在中間的那個易拉罐,拿在手裏抛着玩,一邊說: “唉,都說了這游戲沒意思,還不如玩點別的。”
娜麗反問: “那你想個有意思的咯。”
尤文宇托着下巴,當真地認真想了會兒,後他嚷: “不如我們來講鬼故事吧。”
席至切了聲,嘲諷他道: “你怎麽不說講笑話呢”
“鬼故事多有意思啊,”尤文宇自辯道,說完,表情神秘地将臉湊近每一個人,拖長了尾調, “而且——現在多有氣氛啊,是不是啊——”
周寅白踹他一腳, “你別出來丢人了。”
尤文宇嗤了聲,沒說話了。
不過馮洲倒是同意,反正他們暫時不走,又無事可幹,講幾個鬼故事調劑氣氛也未嘗不可。
就這樣,半遷就下,一年一度的鬼故事交流大會開始了。
聞風膽子小,不敢聽,便找了吃撐的理由,提出想去海邊走走。
衆人交代讓她注意安全,便放任她去了。
幾個鬼故事下來,席至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總忍不住回頭注意聞風的動向,煎熬地坐一會兒,他突然起身,對大家說: “我去看看聞風,天太黑了,怕她出事。”
宋海這時也站起來, “不如我去吧。”
兩人正僵持之時,尤文宇出聲解圍: “哎呀,就讓席至去呗,他講的那些故事一點意思都沒有——還是你講的比較恐怖。”
說着,他向宋海招了招手,示意他再度坐下。
娜麗這時也扔了件外套給席至, “海風吹久了容易感冒。”
她看向席至,眼底是“你懂我意思吧”的暗示。
席至點點頭,接過外套轉身往聞風的方向跑去。
看來是懂了。
找到聞風時,席至發現,兩人已離燒烤點有段距離了。
他走到聞風身後,害怕自己的突然到來吓到她,于是他先出聲,低喊: “聞風。”
聞風循聲回頭。
她手裏提着自己的涼鞋,在夜色裏辨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來人的輪廓。
她盯着他看了有一會兒,嘴唇微張,有些驚訝地說道: “你怎麽來了”
他被問,抓着的外套手不自然往下壓了壓,一會兒,他才糾結着把外套遞到她面前, “娜麗讓我拿給你的,”
“怕你感冒。”他補了一句。
“哦,”聞風接過, “謝謝了。”
她将外套披在裙子外,裹住受涼風吹了有一陣,早覺得冷的肩頭。
席至背手走在她旁邊,鞋子踩過沙灘,能聽到沙土塌陷發出的細小聲響。
而她是光着腳的,海潮一層一層上湧,淺處白天經太陽曬過的溫熱,又被深處暗不見天日的冰涼掩蓋過。兩種感受在她足面和腳踝處交錯,帶給她奇妙的舒适感。
席至總比她走得快些,到一處海的旋彎,他指着一塊大礁石的方向,告訴她: “那塊石頭後面,有一座廢棄的燈塔。”
聞風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能看到石頭後冒出的一個尖尖的塔尖。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來這裏的經歷,于是說: “雖然我是清城人,不過來桃海,今天算是第二次。”
他回: “我來這裏已經很多次了。”
“我看出來了。”
話畢,空氣沉寂了會兒。
複而,聞風開口: “我第一次來這裏,是我八歲的時候,那年我爸媽離婚了。”
“我記得我跟他就是這樣并排走着,一直走一直走。”
父親手裏提着的紅色塑料小桶,裏面裝的是她花一下午時間撿的貝殼和海螺。
“那時候覺得海好長好長,感覺走不到盡頭似的。”
她說着,臉上卻帶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是對此釋懷了。
不過席至跟她家庭經歷相似,笑容背後的落寞,他再了解不過。
想說些話聊以安慰,但他搜索枯腸,發現自己在安慰人這方面的能力幾乎為零。
擔心說多錯多,他幹脆沉默,聽她繼續回憶從前。
“你知道嗎後來我之所以一直不來桃海,有一個原因就是那時候我爸爸跟我說,海裏面生長着一種魚,它們的頭上長着很尖很尖的像劍一樣的東西。
“一旦注意到岸上有光亮,他們就會從海裏跳出來,然後用他們頭上的刺攻擊岸邊的人。嚴重的話,人還會因為這個死掉。”
她講述這種魚的語調,讓席至差點誤以為他還在剛剛的鬼故事分享大會上。
但他終于找到了話可接,松了一口氣,他說: “針魚。”
“嗯”聞風沒明白。
“你說的那種魚叫針魚。”
聞風訝異, “你也知道嗎所以真的有這種魚嗎我一直以為是我爸爸為了不讓我來海邊,所以故意編出來吓唬我的。”
“有啊,我還吃過呢。”他點點頭,回答得理所當然。
忽而間,他的心情變得很好,下意識原地起跳,虛空做了個投籃的動作。
“……好吃麽”
“就是魚的味道,”他心底生出想揉她頭發的沖動,但他忍住了, “沒你想的那麽可怕。”
聞風聽到他的回答,靜靜想了會兒。忽然,她哈哈笑出聲來, “但我真的因為這種魚做過好多次噩夢。”
轉念一想,她又斂了笑容,嘆了口氣說: “我爸也真是的,明明那是陪我的最後一天,還要給我留下那麽不美好的記憶。”
席至偏頭,看見彌暗的夜色裏,她起伏的側臉。
“今天呢”今天對她來說,是美好還是不美好呢席至在心中想,同時他也問了出來。
“今天嗎”聞風思索了片刻,回答他, “今天很好很好,我覺得應該是能被寫進作文裏的日子。”
她望着他,大笑, “題目呢,就叫做‘我生命中最難忘的一天’。”
如果夏天是一種香水的話,這一天恰好落在它的中調部分。
這部分,留給聞風的,是如花落下般簌簌的海浪聲,是無邊無際的晚霞,以及赤腳踩入細沙,腳下柔軟的觸感。
還有朋友,笑聲,和在這個星球上獨一無二的,席至。
而席至聽完她關于作文題目的設想,只覺得相當有趣,因此嘴角不自覺揚起。
而聞風不知怎麽地,快走走了幾步到席至前方。突然,她再度停下來,回頭,仰臉望向席至。
席至沒猜透她的心思,只得跟着停住。
倏爾,她笑了笑,踮腳靠近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語速很快地說:
“生日快樂。”
雖你不屬于我,屬于我,曾屬于我,但你永遠是這世界獨一無二的,任誰占有你,都是其莫大幸運的,最好的席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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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以為我女鵝這章要告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