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30

30

“小風,你手上的刀悠着點,可別把我那幾根毛全給剃光了。”

席至背着吉他從工廠外走進時,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是馮洲對聞風說的這句。

他一臉疑惑地凝神朝工廠供休息的沙發望去,入目的場景是——

馮洲仰頭躺在沙發上,而聞風站在他放置腦袋的沙發那端之後,微微蹲着身子,手裏拿着一把類似剃刀的不鏽鋼物體,一臉小心翼翼地在給馮洲修理眉毛。

尤文宇則盤腿坐在地面,手裏舉一面化妝鏡正在檢查鏡子裏他的儀容——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眼睛上兩條眉毛也已修飾過了。

更詭異的是,周寅白也老老實實站在沙發後排隊,似乎是在等候聞風的修眉服務。

“你們四個搞什麽呢”

他問出聲,靠近,同時将琴包放在了空着的一張沙發上。

馮洲此時行動不便,透過自己的下眼皮看他,回答說: “這你都看不出來在修眉毛呀。”

席至不屑地切了聲,點評道: “娘兮兮的。”

拿着鏡子的尤文宇顯然不同意他這帶有人身攻擊意味的評價,反駁: “你懂什麽,這叫形象管理。”

席至沒理他,他移開停在聞風手上動作的目光,看向正在排隊的周寅白,煞是費解地問: “他們倆我能理解,你怎麽也叛變了”

——加入了“娘子軍”兵團。

周寅白對他聳聳肩, “沒辦法,小風答應修了之後,送我甲殼蟲的《Abbey Road》。”

《Abbey Road》,甲殼蟲樂隊于1969年發行的第十一張錄音室專輯。

“出息。”席至說了聲,最後用鄙視的目光将樂隊三人掃視一遍。

聞風這時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她擡起自己手裏的修眉刀,沖席至揚了揚,邀請他: “怎麽樣,你讓我修的話,我也送你一張。”

席至沒看她,他低頭拉開琴包的拉鏈,發出一聲清脆的拉響,拒絕的話與此同步,他說, “謝謝,不用了——我自己有。”

聞風咂了咂嘴,沒多堅持,說了句: “好吧。”便繼續為馮洲修眉了。

輪到周寅白修眉時,樂隊另外三人沒等他,直接開始讨論RIOT新專輯的選曲。

他們時不時問周寅白的意見,交談間大都是聞風聽不懂的諸如“混音”, “音軌”, “母帶”這一類的術語。

會議的空檔,席至給每人都發了主打曲的簡譜,用以熟悉。

聞風在這時候出聲感慨: “出專輯可真複雜啊。”

尤文宇搭腔,贊同道: “确實挺複雜的,還好我就負責彈彈吉他。”

“你還說呢,活都讓我們幹了。”馮洲從桌上拿了本樂譜,動作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尤文宇的頭。

尤文宇抱頭閃身,仍沒躲過,嘴上還讨好着: “是是是,洲哥辛苦了。”

說完,他還覺不妥,又對席至喊了一句: “至哥最辛苦!”

席至一笑,上身仰倒在短沙發上,手裏高舉着白色A4紙,紙上是吉他線譜。

耳邊傳來聞風的說話聲,她在說: “你們信嗎,其實我小時候還被我媽逼去學過鋼琴。”

席至看向她,只見她低眉時的側臉。他從中瞧出一種叫人心碎的溫柔。

“你們都知道,我腦子笨,而且又沒啥音樂細胞,別的小朋友琴譜看兩三天就能記住,我兩個星期都記不住一小節。”

馮洲覺得有趣,追問後續: “後來呢”

“後來就是五百塊一節的鋼琴課,我連着上了一個月,最後只學會一首《兩只老虎》。”

四人聽完,都稍愣住,是尤文宇大笑出聲,後其他人都跟着笑起來。

聞風扁嘴,不滿道: “笑什麽啊,你們懂音樂不起啊,哼。”

馮洲捂着肚子,想要憋笑,越發忍不住,他擺了擺手,說: “我們在你面前啥都不是,你最了不起。”

聞風翻了個白眼,悶悶地低下頭,任他們嘲笑,她只專心于自己的“修眉事業”。

不多時,周寅白的眉毛也已修好了。

他回到樂隊的會議當中。人齊了,會議的主題也從選曲換為了下個月的清城音樂節。

聞風抱着畫本坐在角落裏做素描練習,偶爾偷聽一兩句他們的會議內容。

七七八八地,也将他們讨論的話拼湊成一段完整的內容——大意是,這次音樂節規模不小,也是他們第一次擁有獨立介紹的舞臺,所以四人都相當重視。

說到演唱曲目時,席至跟馮洲突然起了争執。

馮洲想借着這次的機會,第一次公開演出他們一專的歌曲。

但席至不同意,理由是專輯還未落定,他們今天今天才拿到譜子,對專輯歌曲根本不熟。以這種狀态,等到表演那天,他們沒辦法呈現出完全令人滿意的舞臺。

“離音樂節就剩半個月不到了,你拿什麽準備一個好的舞臺”席至的勸阻講多幾次,他便失去了繼續跟馮洲僵持的耐心。

他原本玩着一個變調夾,但因為心情不佳,也被他扔回到茶幾上。

馮洲也不退讓, “第一次有這麽好的機會,又剛好出了新歌,為什麽不能拿出來表演難道我們要一輩子在自己的舞臺唱別人的歌”

“席至也不是那個意思。”周寅白勸了句。

“那他什麽意思”馮洲瞥周寅白一眼,又看看沒說話的席至,最終眼神飄開,落在無人的地面, “合着就你們倆懂音樂,我就是門外漢,說什麽都沒份量呗。”

尤文宇抱着吉他,察覺氣氛劍拔弩張,小聲喊了句: “洲哥……”

“你別說話。”馮洲沒好氣地阻攔下他欲勸和的心思。

聞風手裏還握着碳素鉛筆,筆尖抵在素描紙上,注意力卻已全然被眼前幾人的争吵分散去了。她愣愣地看着,不知不覺鉛筆在紙上勾出一條不直的曲線。

然而,氣氛并沒有好轉之勢。

久未出聲的席至,突然沖着馮洲冷笑了句,他說: “你自己那部分彈得跟屎一樣,你好意思上臺你就上啊,反正我是丢不起人。”

四下突然靜了,馮洲呼着粗氣,手緊握成拳,好久沒說話,後他罵了一聲“靠”,擡腿踢飛了腳邊的一只易拉罐。

沒人敢說話,卻也無人離開。

大家只是顧自或站或立,但也并不相看。

只有聞風眼睛四掃,她時而看看馮洲,時而又轉頭去觀察席至的表情變化。

RIOT四人之間的關系,她首次瞧出裂痕。以往他們相處,總是嬉笑多些,很少有争吵,可以說,幾乎沒有。

她的心高懸,正當她在思索該如何幫忙緩解氣氛時,尤文宇坐在一旁,突然叩響了自己懷裏民謠吉他的琴身。

輕輕的敲擊聲,四下。

然後他輕輕撥動琴弦,傳來舒緩卻流露出憂郁的前奏,在即将進入主歌的部分,他擡頭,目光從馮洲最後停在席至身上, C和弦第一個節奏按響,他低聲唱出:

“Slip inside the eyes of your mind/悄然潛入你的內心窺探

Don't you know you might find/知道嗎,你也許會找到

A better place to play/一處供你暢玩的應許之地……”

這是樂隊Oasis于1995年發行在二專中的一首經典曲目——《Don't Look Back in Anger》。

在這首歌面世後每一場Oasis的演唱會上,只要歌曲的前奏響起,到最後必然會引發全場合唱。

歌曲立意如同它的名字, “不要帶着懊惱回首過往”,這是一篇激勵人要不斷向前看的禱詞。

不要沉湎于過往,也不要停下向前的腳步,因為最終你會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better place。

這同樣也是獨屬RIOT四人的默契。

建隊之初,四人磨合不夠,也總有無休無止的争吵。那時候他們就約定,用綠洲的這首歌曲作為他們休戰的信號。

此時,尤文宇唱起,用他勉強踩在調上的聲音,只是希望席至和馮洲不要再起争執。

周寅白笑了聲,揚手從側袋裏拿出鼓棒,動作輕快地,任其在手指間轉了幾轉,然後他合上尤文宇的節奏,替這首象征“和好”的曲目添上了鼓點。

馮洲尴尬地回頭,席至也擡眼,兩人對視了片刻,忽地都沒能忍住,看着便笑了起來。

聞風見衆人都笑,臉上也跟着綻出了笑意。

席至從茶幾上找了個廢紙團,遠遠地扔向尤文宇,正好砸中他的腦袋。

尤文宇皺眉,一臉“我又怎麽了”的表情看向席至。

席至解釋: “求你別唱了,你調都飄天上去了。”

尤文宇對他做了個鬼臉,被他這麽說,他越是想唱。

歌詞斷下一句,尤文宇繼續接上,字句是:

“You ain't ever gonna burn my heart out/你永遠無法将我的燃燒的心熄滅。”

握手終于言和,而會議對音樂節的最終決議也讨論出結果。

席至退了一步。

他同意樂隊在音樂節上表演這次專輯的歌曲,但同時,在留給他們的半個月時間裏,每個人都要勤加練習,半分不能松懈。

他同意或不同意,都只是想給自己喜歡的東西多一份尊重和珍視。

他只想盡力呈現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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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洲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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