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我叫鹿潞,是一個“年少有為”畫家。至少,大家表面上都認同我是一個畫家,我的畫都賣得很貴很貴,就算是經濟不好,但也總是有人願意出錢來買我的畫。

我的父親“繼承”了我爺爺的職位,雖然也不過只是一個D國區區的教育部部長,但爺爺生前是前任總統的八拜之交,如今我的父親和現任總統也是一起同過窗的同學;我的母親是知名的外科醫生,但是現在已經不站手術臺了,就是在衛生部找一個閑職來做做,沒事打打麻将,我母親家世也算是顯赫,我外祖父是前總理,母親是他最小的女兒。

最近,我的新畫展又要開展了,提前預熱,家裏面很熱鬧。

麻将室裏面,嘩啦嘩啦的麻将洗牌的聲音落我的耳朵裏面,說真的還挺治愈的。這副麻将很老了,說是象牙做得很貴重的,我聽母親說,當初前副總統就是玩着這副麻将聊着國家大事,成就了千秋大業。

如今,這副麻将只能淪落在塗着美甲的婦人手中,也算是一種沉淪?

我拿着從花園裏面摘來的滿滿一花籃的玫瑰花,站在麻将室門外,穿着白色連衣裙,還戴着蕾絲花邊,很是小白花的模樣。

香煙淼淼,順着門縫從麻将室裏面飄出來,和香煙一起飄出來的還有母親麻友們的閑話,“還是鹿夫人會生孩子,鹿潞又要開畫展了,你們說說,一幅畫,成本才多少錢啦。但是賣出去多少錢啦?何止萬利。”說話的女人是一個富商的老婆,精瘦精瘦的,每次打麻将手上都會戴不同的鑽石。

“女兒貴精不再多,你倒是生了三個女兒,怎麽一個拿出手的都沒有。”現在開口說話的人國土資源部部長夫人,媽媽客廳裏面的座上賓。

雖然知道是在打趣富商老婆生不出兒子,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再有錢的闊太太也不敢反駁一句。

“明天就是鹿潞的畫展了,那幅最大的玫瑰花園的畫,我是要買下來的,不過我要是有那麽片玫瑰園,我是不懂侍弄那些花花草草的。”富商老婆最近經常和母親一起打牌,可是想要再進一步,帶着老公我來家,那就需要……一張入場券。

“西邊那塊地是......”另一個聽起來耳生的女人聲音傳了過來,眼神也飄向了資源部部長夫人,“不過種花是可惜了。”

站在門口的我,愣住了,拎着花籃的手,抖動得不行。就在我剛準備轉身的時候——

“哎喲呦,瞧我,不是說買畫嘛,我胡說什麽了。說來說去啊,還是咱們鹿夫人有福氣,你們說,這一家三代人走出來……”又是一陣沉默。

就連站在門口想離開的我,也不自覺停住了腳步。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她為什麽這麽說?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啪——出牌的聲音,重重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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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鹿潞這麽美,畫得畫也美,怎麽還沒男朋友呢?”話題被岔開了。

“那丫頭啊,還小,沒開竅呢!”母親回複,我沒看到那張臉,卻也知道因為剛才那些不合時宜的話,現在的母親一定是皮笑肉不笑。

“還沒開竅?我聽說啊,王總理的兒子為了咱們鹿潞可是要死要活的。”還是那個陌生的聲音。

洗牌的聲音再次傳來,淹沒了裏面一些細碎的聊天,但是很快接下來他們談什麽,我又可以聽清楚了。

“……咱們鹿潞,那可是厲害得不得了喽,我聽說,她早中晚都約會不同的男人呢……”

“露西,”母親難得高分貝打斷客人的聊天,“今天窗戶沒有關好嗎?進來好多小蟲子,趕緊拿來熏香,熏一熏。”

站在門外的我笑了,我很喜歡笑的,這個世界總是好笑的。提起長裙顧不上自己的儀态,飛奔離開。

在我身後,是被丢棄的一籃玫瑰花,花瓣散落,片片猩紅……

今天家裏的聚會是為了給我明天的畫展做鋪墊,鑒于父母的背景,能來我家參加聚會的也都是達官顯貴。

其實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已,我真的不想去想太多,可是随着年紀的增長,很多事情我不願意知曉也不得不面對。

“站住!”一個男人的身影擋在我前面。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林公子。

很快就鎮定了起來,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吐氣如蘭, “母親在麻将室陪夫人們打麻将,父親在紅酒客廳和朋友們抽雪茄。從我母親跳到父親,需要一個門檻,這個門檻是什麽?”

他好像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麽說,直呆呆看着我。

我笑了,一手拉着他的衣領,一手拍拍他的臉頰,“所以,你追我?是選錯路了,一開始就錯了。你們沒有找到這個圈子真正的密碼,拿到入場券。”說到這裏,我沖着林公子嫣然一笑,“所以,路選錯,全錯。”說完了,我狠狠推開了他,“趕緊回去吧,爸爸媽媽的乖兒子。”

一個男人會為了什麽追一個女人呢?

為了性?抑或為了利益?

我沒有見過因為愛和欣賞以及內心認同,而去追求女人的男人。

一路狂奔,穿過玫瑰園,我在我身後是黑壓壓的家,好窒息,我想趕緊離開,回到我的畫室裏面,只有在畫畫的時候,我才能真的做自己。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你以為明天的畫展,他們都是來看你的畫的嗎?”

是誰在說話?我停下來腳步,轉回身,耳邊呼呼的風聲,将林公子說的話送入我的耳中,再回頭,我們隔得不遠,他在重重花影中沖着我咧嘴,“你畫裏面那些暗號,我們都懂。別裝出一副自己是畫家的模樣了。早晚有一天,你也會成為你的畫,标上價格,被賣了!”

伴随着風,一陣濃烈的玫瑰花的香味,呼嘯而過,讓我不知所措。

雄性動物在追逐獵物的過程中所受到的挫折,如今都一一還了回來。打在我身上最柔軟的地方,“你以為你畫畫很好,你以為你是爸媽小公主!你,你的畫都是一張門票而已,別他媽的自欺欺人了,你們一家真讓人惡心。”

有人說,只有買了我的畫,才算是進入了我家外交圈的門檻。

我的畫,價值千金;我的畫,一文不值。

伴随着讓人作嘔的玫瑰花的香味,我一路跑回了畫室,推開門,耀眼的白色中,一個穿着紅色連衣裙,披頭散發的女人正在立在窗口。

“姐姐,你怎麽起來了。”我看着那盈盈一握的纖腰,心裏又是一陣惡心。我并不是讨厭姐姐,我嘔吐僅僅是因為恐懼。

“我是不是死了。”姐姐幹枯的手拉扯着窗簾,聽到身後我發出的聲音,轉回頭,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看,她笑着,卻又像哭,“我,是不是死了?”

這是我的姐姐,從小我們就不常親近,因為年紀相差很大吧,也玩不到一起去。姐姐沒有瘋的時候開了一家拍賣行,父親母親很倚重姐姐。

可是,後來姐姐瘋了。

瘋了之後,她總是這樣問,一遍一遍,“我是不是死了。”

不等我回答,菲傭瑪瑞帶着保安們跑了進來,一句話不說,拉着姐姐就外走。盡管不情願,可姐姐還是消失在我的視野裏面。

我是不是死了?

瘋了以後,姐姐經常這樣問我。

沒有瘋之前,姐姐的拍賣行經常舉辦各種活動,她需要應酬很多人,她也經常帶着從拍賣行認識的朋友來家裏介紹給父親母親認識,現在家裏很多座上賓還都是通過姐姐來認識的。

只不過這些人再也不去參加什麽義拍了,而是轉頭喜歡上了藝術,喜歡上了我的畫。

姐姐被帶走了,畫室裏面頓時又安靜了。

其實,我也很寂寞的,我喜歡畫畫,可是卻從來不能自主去畫什麽東西。我要畫什麽都是父母安排好的,從來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現在,畫室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伸手,想去觸摸我的畫板,雖然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我仿佛身處在一團濃霧之中,我的靈魂被禁锢在身體裏面沒有辦法得到出口。

白色的牆,白色的畫布,濃濃白色變成了一片迷霧,我深處其中,看不清楚方向。

我想離開這團迷霧,但是總是徒勞,迷霧中我想找到的,只是一個靈魂的回應……

所有的不愉快,都是今晚一個小小的插曲。等我從畫室出來,走到客廳的時候。晶瑩豪華的水晶燈下,賓客滿座。

一個個華服美衣,手握香槟,瞧見我來了,副總統第一笑出聲音來,“我們的美女畫家果然一心只想着畫畫,瞧瞧顏料弄了一身。”

我聞言低頭一瞧,果然剛才在畫室裏面畫畫,弄了一身的顏料。

“明天就是畫展了,還這麽用功。其實我們鹿潞是完全不用這麽辛苦的?”我很不喜歡這個從小就看着我畫畫的副總統叔叔,他的笑容伴随着我個子的長高越來越暧昧。

果然,他自以為說了一句俏皮話,大家一起笑了。

我用眼角餘光,看着林公子,他站在媽媽身後,一臉殷勤地沖我笑,“真期待鹿潞明天的畫展啊!”就好像,剛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覺。

“去畫展捧場,你可要選一幅畫帶回家啊!”國土資源部長夫人,笑眯眯地說。

林夫人也笑着靠着大家,“我們家幺兒倒是想全部買下來,就怕沒這個實力。聽說……”

“好了,聽說的話就不必聊了。”副總統冷下臉,“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鹿潞畫展,咱們明天都去,一定會賣個好價錢。”

送走了他們之後,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面我和林公子吵架,回到畫室,看到——

姐姐穿着一件紅色連衣裙,披肩長發,紅唇耀眼,騎在副總統的身上,腰肢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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