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肥牛

肥牛

陳望卿瞥向不知何時變得空空如也的奢侈品店,偏頭朝伍佑道:“那人居然不留下來訛一筆醫藥費,還真是不太正常。”

伍佑低頭瞄了眼陳望卿的手腕,意味深長:“也許人家就是想過來挨一頓打呢?”

陳望卿想,張俊來找麻煩的事,得知會楊坤。

畢竟,楊坤是張俊的小弟,還曾經逃過替張俊背鍋進獄的命運,萬一張俊發瘋去找楊坤,楊坤豈不是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取出手機,陳望卿撥弄了下屏幕,給楊坤發去消息,只是還沒等到回應,修長的手指就拈走了她手中的屏幕。

“跟我出來,還給別的男人發消息?”伍佑不虞地将她的手機收進自己的西裝口袋,見陳望卿沒有反抗,才舒緩了緊蹙的眉宇,“接下來,我們去吃飯吧。”

聽到吃飯,陳望卿眨了眨眼睛,腦海裏不期然地想起了忘川。

但伍佑的支配欲極強,她就算說了,也不見得就能去。

所以她索性不在發問,而是聳了聳肩,兀自挽住伍佑的手:“那就走吧。”

伍佑将買下的包都交給經理處理後,就帶着陳望卿上了勞斯萊斯。

“去‘忘川’,”伍佑對司機說,他垂眸,眼底閃過狡黠的意味,“難得出門,自然要讓望卿吃頓滿意的,畢竟現在望卿還懷着我的孩子。”

陳望卿都快忘記,自己懷了鬼的孩子。

她摸着平坦的小腹,那裏緊致光滑,沒有任何異常,可一想到過幾個月,會有一個生命從子宮裏爬出,她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可她根本就沒有擺脫這孩子的可能。

越想越覺得身體不适,陳望卿閉了閉眼,強行将這件事從腦中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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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開車的技術很好,陳望卿昏昏欲睡,等她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到了“忘川”的門前,而司機也已經先行離開,只留下她偏頭睡在伍佑的肩膀上。

伍佑的身體很冷,身邊不斷傳來陰冷的氣息,可也許是一人一鬼相處的時間長了,陳望卿已經熟悉了這股帶着檀香味的冰冷氣息。

“你醒了?”男人戴着銀邊眼鏡,視線從手中的電子版報表轉移到了陳望卿的臉頰邊,“現在餓不餓?一起去吃飯吧,我提前讓餐廳預留了位置。”

伍佑的話語溫柔,動作體貼,卻像是戴了面具,有一種濃烈的割裂感,讓陳望卿有些不自在,她總覺得伍佑時不時地在扮演溫文爾雅的紳士角色,可生活終究不是舞臺,不管伍佑怎麽扮演,陳望卿也不會真的覺得伍佑是什麽紳士。

“別裝了,”陳望卿揉了揉眉心,“真面目都暴露出來了,再裝下去有意思嗎?”

果然,話音一落,伍佑的表情就變了變。

他偏頭,伸手捏住陳望卿的下颔,深邃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你不是喜歡這一款嗎?”

李瑞不就是這樣的嗎?

還是說,他演技沒那麽好?

“我喜歡表裏如一的人,”陳望卿打了個哈切,“你這段時間就挺順眼的。”

她說的是實話,雖然即便惡鬼表裏如一了,她也不會愛上他。

伍佑眯了眯眼,沒說話,他低頭,輕輕吻了吻陳望卿鼻尖的紅痣,面上的儒雅盡數轉變成了吊兒郎當的少年氣質:“既然這樣,那就如你所願。”

陳望卿明顯感覺到惡鬼如釋重負,甚至變得愈加愉悅了起來。

這些天,他愈是暴露本性,陳望卿愈是覺得他很熟悉,可不管如何回憶,都想不起有這樣一個人或者鬼的存在,不過跟這鬼在一起的記憶,本就殘缺不全,陳望卿索性就跟着感覺走。

或許,她陪這個鬼玩夠了戀愛和結婚的游戲,對方就會放過她呢?

一人一鬼下了車,在餐廳服務員的引導下,來到了雅間。

不同于以往的人聲鼎沸,今天的餐廳特別安靜。

“好吃,好吃——哈哈哈哈哈!”

什麽聲音?

陳望卿循着聲音望去,只見有一間雅間隙開了一條縫,從那條縫裏,有一個渾濁的男聲,不斷地念叨着好吃,他進食的聲音極大,就像是豬将頭埋在豬槽裏進食一般。

真是惡心。

陳望卿心裏想着,但到底不感興趣,只是瞅了眼,就跟着伍佑到了早就預訂好的雅間之中。

“今天你付錢好了,”伍佑單手支着下颔,百無聊賴地翻看着菜單,“你懷孕了,就少吃些辣,咱們就點清水鍋,如果你喜歡吃牛肉,我們就多上兩盤。”

昏黃的燈光下,男人細心挑選的模樣,給了陳望卿錯覺。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包養了男大學生的富婆,而青蔥的男大學生正在替她點單。

“望卿?”伍佑朝陳望卿笑了笑,“你覺得點這些菜如何?”

陳望卿回過神,取過菜單,确定沒有問題後,囫囵着點頭應答。

菜很快就上齊了。

白色的湯汁在石鍋裏沸騰翻滾,紅色的肉片在熱氣蒸騰後,逐漸化為了白色,濃郁鮮香的氣味也在短短十幾分鐘間,充盈了整個雅間。

陳望卿心不在焉地吃着,與以往隔着雅間都能聽到的嘈雜聲響不同,今天的“忘川”格外的安靜,可安靜之餘,仍能聽到之前渾濁的男聲,不斷叫嚣着的聲音。

“好好吃——好好吃——嗚嗚嗚,我怎麽會這麽好吃。”

那聲音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甚至有穿透耳膜的感覺。

陳望卿腦袋裏嗡嗡作響,她擡頭,面色蒼白道:“伍佑,你能不能讓那雅間的客人別叫了,很煩,我心裏很難受。”

伍佑正在舀湯,聞言,他嘴角朝上翹了翹。

“好。”

說完,他出門,走向那間雅間。

雅間內。

鮮紅的湯汁如濃稠的鮮血在石鍋裏沸騰,肉香與血腥味不斷地碰撞,倘若不是辣椒掩蓋了這堪比屠宰場的腥臭味,只怕很快就有人會發現端倪。

張俊覺得這火鍋實在是太香了。

他吃完後,用褲兜裏的錢付了賬,本準備離開,可服務員卻突然進來換了湯底,那湯紅的驚人,鮮香撲鼻,他沒忍住,又坐下,點了牛肉。

兩盤牛肉下鍋後,他還不滿足,又點了菜。

這回,服務員先上了一把刀。

張俊不明所以,繼續等肉。

可那湯太香了,肉又遲遲不上,他的口水都要滴落到地上了,腦子也陷入了混亂,恍惚間覺得自己的狀态不對勁,想要逃。

但那香味緊緊攥住了他,他完全沒辦法走出雅間。

怎麽辦。

好餓好餓好餓。

張俊不斷吞咽着唾沫,視線黏在火鍋上,漸漸地,他聽到肉片下鍋的聲音。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好香的肉味啊。

張俊準備拿筷子開始吃飯,他夾起一塊肉片,白色的肉片透着誘人的香味,他迫不及待地進食,心道這肉片味道,似乎與先前的不同。

格外的香,格外的好吃。

他停不下來了。

咯吱——

門突然開了。

張俊勉強從詭異的食欲中脫離出來,望向雅間的大門,只見西裝革履的男子依在門框上,一雙黝黑的狼眸裏盛滿了戲谑。

是那個打了自己一頓的男人。

他來幹嘛?

......想搶自己鍋裏的肉嗎?

張俊翻着白眼,将筷子擲在桌上,惡狠狠道:“他媽的,搶女人就算了,現在你還搶肉?”

他沖過去,想要用手拎起伍佑的衣領。

可不知道為什麽,只有一只手能夠活動,另一只手卻像是接收不到大腦發出的指令一樣,垂在身側。

怎麽回事?

左手怎麽不聽話?

他蹙眉,見伍佑依然氣定神閑,沒有出手的意思後,張俊撤回揪着伍佑衣領,轉而低頭去看自己的左手。

白骨森森。

連肉末都被剮蹭得幹幹淨淨。

“嗬嗬,嗬嗬......”

鑽進骨髓的疼痛後知後覺地傳遞到了神經末梢,張俊尖叫一聲,跌倒在地上,他抱着手,淚水和鼻涕順着臉頰上的幹紋往下淌。

整個人狼狽至極。

伍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豎起食指,放到嘴邊:“噓——你吵到望卿了,安安靜靜地在這兒吃飯不就好了?你的身體,現在對鬼來說,可是非常美味的東西呢。”

難得有人腦子被驢踢了,想要和望卿轉運,伍佑高興還來不及呢,所以他愉快地扇了張俊好幾個巴掌,以表達自己最誠摯的謝意。

“好香哦,能不能邀請我們一起吃......”

“伍老板,這個客人好香......”

誰在說話?

張俊擡起眼,不知何時,伍佑的身後出現了十來個身形龐大的人影,他們喉嚨的粘膜像是被黏住了一樣,說起話來模糊不清。

伍佑見張俊躺在地上,蹲下來,笑了:“雖然你在望卿眼裏,确實惡臭,但總歸有同類會覺得你很香,很誘人,以往你沒有遇見這些同類的機會,我真是為你感到可惜......”

張俊看着伍佑身後所謂的同類,沾滿了眼淚鼻涕的臉驟然扭曲起來。

“怪物,怪物!!滾開!!”

他嘶吼着,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艱難地拾起尖刀,指向伍佑:“你他媽的別過來啊,我警告你和你身後的怪物!老子不是好惹的!”

伍佑看着張俊發瘋,沒有反應。

他身後的人影們面面相觑。

半晌,伍佑低低說了句:“真吵。”

他說完,轉頭離開,走向陳望卿所在的雅間。

媽的,原來那鬼男人只會虛張聲勢......

劫後餘生的感覺傳來,張俊看向那些還沒散開的怪物,怒斥道:“你們的頭都走了,你們怎麽還不滾?”

“唔,”有一個人影走了進來,“真的好香,我們一起吃。”

張俊正想罵神經,可伍佑走後,火鍋的香氣又飄了過來,他又餓了,于是囫囵地點了頭。

十幾個人影擁了進來。

“哎呀,你可真是位很好的客人,你一定有很好的女友吧?”

張俊麻木地削去自己大臂上的肉:“我原來交過一個女友,她對我挺好的,我們相處挺愉快,但她老是不跟我上床,非要結婚才行,我本來也不想遷就,但她太騷了,我忍不住,就覺得結了也可以離呗,就帶了她照片回去給爸看——”

“結果,都怪那騷貨!拍個照片也不穿好衣服,被我爸給看上了!”

他像是忘記了左手的疼痛,灌了口桌上的酒,兀自吐槽道:“而且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會跟我爸争執,就更不會失手殺了我爸,我現在出獄過得這麽潦倒,都是那女人的錯!他媽的還趁着老子入獄,結了婚,成了破鞋,不就是上趕着嫁有錢人嗎?等老子有錢了,就把錢砸在她臉上!”

周圍的人連聲附和,與他感同身受一般,附和着。

他們夾肉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火鍋就空了。

但張俊卻對他們的恭維上了瘾,他不停地削着......

削累了,他就坐了下來。

漸漸的,他越來越困,就在桌上睡着了。

臨睡前,眼簾裏映照出了一把刀子。

“哎呀,這頭肥牛只剩頭和右手啦,咱們還是趕緊吃掉吧,不然放到明天會壞掉的,吃完了,咱們就又多了一個同類了。”

“嘻嘻,畢竟大家的口味都差不多嘛,肥牛也愛吃自己身上的皮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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