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起
風起
回到院子後謝清妩也不敢再出去了。
一直到中秋晚宴。
大抵是因為人丁興旺的緣故，老太太很是看重團圓的中秋佳節，一個家宴提前了好幾天就開始準備，嚴肅得讓謝清妩有些心慌。
她可一定不能出錯，出門前，謝清妩暗暗叮囑自己。
許是二夫人的吩咐，府裏下人都喚她一聲表姑娘，到了老夫人的松鶴堂就有婢女帶着她來到一個角落的位置。
蓋因人員衆多，國公府的宴席是分開擺的，男左女右，一張張小榻前後羅列，老爺夫人按次對坐，子女在後，至于姨娘，則更靠後，而謝清妩，就在蘇氏的側後方，後背處空落落的，便是悄悄溜走，也沒人能瞧見了。
晚宴開席前，老夫人祝賀幾句，說了些節日佳話，國公爺也添幾句，接着是府中小輩向老夫人說着祝福語，謝清妩也混在其中，算是露了個臉，只不過沒人關注她。
她也不在意，說完了祝賀詞，就一一送上香囊，得了心情愉悅的老夫人一句手巧，也就平穩退下了，對于她無功無過的表現，蘇氏很是滿意，開心的和她聊了幾句，也就專注宴席了。
謝清妩接下來只安心的吃着席，把人認全了，也就沒有太多關注席上之人如何了。
不過讓她心驚的是那天遇到的男子竟是世子，着實吓了她一跳，好在世子溫和依舊，半點沒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吃完了宴席，各院散場，謝清妩落在人後，等其他人都走光了才慢慢往出走。
不過就是這樣，她也被人攔住了去路。
“喂，你就是新入府的表姑娘？聽說是江州來的破落戶，果真是小家子氣，繡的幾個破香囊也拿得出手”
身着赤色織金衣裙的五姑娘上來就是一頓劈裏啪啦的數落，她的性格像她的衣着一樣鮮活熾熱。
眼底是明晃晃的輕視與不屑，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說着扯過一旁婢女手中的香囊，往她身前一丢，便仰着頭趾高氣昂的走了。
謝清妩無端被數落一通也并無不忿，她只是豔羨的看着走遠的五姑娘，她是三房嫡女，自有張揚的底氣。
落風倒是因為年輕，頗有幾分被罵的氣性，上前撿回了那個香囊，嘴裏小聲嘟囔着，“這般好的香囊……”
謝清妩只是一笑，拿過香囊，輕輕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香囊精致美觀，是她認認真真繡的，“五姑娘既然看不上，拿回來自己用就是了，走吧”
放平心态的謝清妩轉頭剛要走，就見一道颀長的身影立在院中。
縱使那人目光平靜，謝清妩也不免浮上幾分熱氣。
她剛才的行為，會不會讓人覺得小家子氣？
好在那人依舊貼心的沒開口，轉身就走了，謝清妩才長舒一口氣，心道世子果然芝蘭玉樹，品性高潔，不會讓人難堪，是端方的君子。
自這日回了小院之後，謝清妩又是一連幾日沒再出門。
她怕惹事，可是過了最初揣揣不安的新鮮期後，她又不免感到無聊起來，這樣的小院子也只比江州的院子大了一些而已。
謝清妩去找蘇氏，蘇氏卻說她可以從側門出府去采購些姑娘家的用物。
謝清妩眸光一亮，她很想好好看看上京城的繁華樣子呢。
帶上落風，又帶好面紗，謝清妩低調的出了府，來到熱鬧非凡的大街上，一切事物都讓主仆二人感到驚奇。
二人走走逛逛，東西沒買多少，卻是将最繁華的一條街走到了底，見天色不早才意猶未盡的打道回府，這次是從國公府的正小門進的。
二人沒走幾步，就聽到了響亮的一道聲
“表妹慢走！”
一個身着錦緞，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男子帶着小厮快步走近。
謝清妩暗道不妙，轉身欲走，卻被攔下。
“那日見表妹花容玉色便覺仙女下凡，如今細細看來，竟比那玉嬌兒更勝三分，真真是好顏色吶！”
謝清妩冷着一張臉，縱是她不知“玉嬌兒”是誰，也知道他嘴裏沒有好話，她真是和三房的人犯沖。
眼前男子就是三房嫡子，府裏二公子，整日裏游手好閑，考了功名三次未中，留連花樓酒館，是有名的纨绔子弟，蘇氏耳提面命萬不可跟此人沾上關系。
謝清妩當然是避之不及的，可誰知道今日運氣太背，眼下竟不知該如何脫身了。
謝清妩面色勉強，冷淡至極，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回道“二公子謬贊”
美人一臉冷色，更顯清冷疏離，恍若冰山雪蓮，讓二公子更加心癢難耐了。
“我觀表妹唇色淡淡，是氣血不足之症啊，不如去我院中請一府醫來診斷一番？”
二公子面上裝得正經，可眼中早已流露出急不可耐之意。
謝清妩面色不改虛與委蛇的回着，心下卻在巡視四周，心裏已打算等會伺機攻其下三路，然後死命奔逃。
不管怎樣，先逃過今天才好。
國公府顧忌着名聲，不會強迫她一良家女子去給他做妾的。
來回推诿兩句，二公子就愈發不耐，言語間已忍不住要動手，謝清妩瞅準時機，利落出腳，聽見二公子慘叫一聲，頭也不敢回的往前跑去。
因跑得太快，沒看見轉彎處有道人影正緩步走來，一頭撞上，謝清妩因撞擊反力霎時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時間頭暈眼花，兩股戰戰，疼痛讓她忍不住眼泛淚花，等她捂着鼻子向上看去，發現來人竟是世子。
世子此時正低着頭，目光似有錯愕與意外。
謝清妩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其面前丢臉，一時間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崩了堤的河水，勢不可擋的要湧向滔滔江海。
眼見小姑娘小小一灘坐在地上哭得實在可憐，謝璟忍不住嘆一口氣，拿出一張帕子向前遞去。
謝清妩忍不住眼淚，慢慢爬起身，接過帕子随意擦了擦臉，紅着一雙眼不敢看他，聲音低如蚊吶，“謝過世子”
還沒等她多說，後頭緩過神來的二公子，帶着滿身怒氣追上來，本是怒不可遏，雙目充血，看見謝璟卻如見了貓的老鼠，頓時老實下來，不敢多說，見謝璟目光淡淡瞥向他，他才硬着頭皮小聲說，“我只是和謝姑娘開個玩笑罷了……”
只見謝璟一臉似笑非笑望着他，他便什麽也不敢再說了，只低聲問好，灰溜溜的就走了。
“多謝世子”小姑娘的聲音還帶着哭腔，軟糯甜膩，讓人聯想到了沒斷奶的小貓幼崽，無端增添起些許旁的心思。
謝璟目光定定，唇邊揚起一抹春風般的微笑，只需柔聲安撫，就很能讓人感到安心。
謝清妩只想趕緊回到她的小院裏再也不出來才好。
謝璟卻依舊溫和“若是二弟以後再犯渾，差人到行止院尋我即可”
謝清妩聞言看向他，卻見其一臉肅正，神色認真，令人信服。
頓時放心了不少，謝清妩忽然間福至心靈，小心翼翼開口道，“往後有事，我都可以去尋世子嗎？”
說完又好似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小姑娘的眼眶又要紅起來。
卻聽那道清正朗肅的聲音說道，“可”
謝清妩驚訝的擡起眼，好像看見眼前人唇邊揚起了一抹笑意，又好像沒有，他的面色是那樣嚴肅，好像這是一件很莊重的事，讓謝清妩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道別之後，謝清妩匆匆回到小院。
四下無人之後，她才仔細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
遇到世子是個意外，她承認剛才是借着杆子就往上爬了，有些太急迫了些。
她和世子并不熟，世子會不會以為她是接機攀附的心機深沉之人，反而不願再對她施以援手。
謝清妩當下就後悔了，可是話已出口，便如覆水難收。
她已經得罪了二公子，又被五姑娘不喜，眼下要是惹了世子厭煩，在府裏便更難過了。
一連幾天，謝清妩都待在院子裏沒再出去，實在是她怕了，出去總有不可預料的風險。
可是她也不可能在這院子裏待一輩子。
她已及笄了，尋常人家這時就該開始相看夫家了，定下之後，再等着納禮，待嫁娶，也得大半年之後。
姨母蘇氏雖也叫她不要憂心，她自會幫她相看。
可她怎麽能安下心呢？
蘇氏也不過是後宅婦人，對京中男子情況了解能有多少？
來年開春便是三年一遇的春闱了，她只能把握住這次機會，在春闱舉子中尋一合适郎君，趕緊把自己嫁了。
在這之前，為着國公府裏的安生日子，她也得讨好世子，不能讓他生厭。
誰讓除了國公爺之外，世子就是國公府裏說一不二的存在呢？
唯有得到他的庇護……
“小姐，近來秋日燥得很，姨娘那自熬了冰糖雪梨，便差人送了一盞過來，瞧，晶瑩剔透得很呢！”
落風開開心心的端着一盞冰糖雪梨，小臉上是無憂無慮的純稚笑容。
謝清妩知她純粹快活，便也從不與她透露太多憂思。
左右多思多想也是無用，得付出行動才好。
她或許也可以給世子送一盞冰糖雪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