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起

風起

既然想好了就去做，謝清妩不喜歡坐以待斃。

第二天下午，她親手從挑選梨子到熬制裝碗，又做了一份桂花糕，放在食盒裏，就快步趕往行止院。

她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因此選了小道，又走得很快。

通往行止院的路還是落風探聽到的，落風長得一張圓臉，和善愛笑，性子活潑，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輕易就從府中婢女那裏打聽到了行止院的位置。

一同打聽到的，還有世子喜歡清靜，素來不喜旁人去打擾的消息。

謝清妩聽到時有過憂慮，可是除此之外，她很難有其他機會。

至少，世子還沒對她顯露出嫌惡與敷衍。

若能得世子幾分庇護，她就不愁嫁不出去了。

謝清妩此時還沒有想得過深，她向來喜歡多幾手準備。

今天，就去探探情況吧，謝清妩心想，要是世子讨厭她，她就不再往前湊。

懷着幾分忐忑，謝清妩來到了行止院，實際走來，一路上确實沒遇到什麽人。

而且捧雪院和行止院離得竟不算太遠，都位于府中東北角。

行止院門前有一小厮，小厮面色認真，看到陌生的謝清妩面上并無神色，于門前攔下人，言道要先前去禀報。

謝清妩于是等候在院前。

閑着無事，她的目光就移到了院門牌匾之上。

是銳利飄逸的行書。

筆鋒凜冽，運筆流暢，看起來像是埋沒在雪中只隐隐露出一角的嶙峋畸石。

很快，小厮就回禀可以進去，身後另有一小厮前來引路。

謝清妩對他微微颔首，邁入園中。

因着有人引路的緣故，謝清妩目不斜視，只低頭看眼前的路。

縱是這樣，在餘光中也能略略瞥見幾分園子的景致，花草林木錯落有致，種類繁多，搭配得宜，看上去應是很讓人舒心的。

謝清妩很想好好看看這處園子。

走到目的地，是謝璟的書房。

小厮帶路到門口就悄聲退下。

謝清妩有些緊張，猶疑着不知該先開口問候一聲還是直接進去。

卻聽裏面傳來一道清潤的男聲，“是謝表妹嗎？進來罷”

謝清妩聞言才放心步入。

謝璟的書房很大，有左中右三個隔間，正中是空曠的桌椅，上方提着一幅字，是草書，謝清妩匆匆一瞥未能識清字樣。

好像是‘靜心凝神’？無甚緊要。

左間正中擺放着一架古琴，臨窗是一方矮榻，靠牆是一座高大的書架。

謝璟此時就在右間的書桌前，手中剛放下了一份折子。

謝清妩見狀疑聲問道，“是我打擾世子了嗎？”

謝璟擡頭，嘴角挂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回道，“并不算打擾，謝表妹便随阿月她們把我當做兄長就好”

謝璟口中的＇阿月＇便是謝寄月，是他的庶出親妹，謝清妩知曉謝璟這是願意同她親近之意。

或許，他也把她當成了族中小妹。

世子，真是個很好的人呢。

謝清妩露出幾分羞澀的微笑，微擡起手中食盒，“這是我做的點心，感謝世子表兄上次的……”

謝清妩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用＇相助＇會不會太重了些，畢竟二公子才是他的親堂弟。

暗惱自己一開口就說錯了話的謝清妩頭都要低到了地裏去。

謝璟含笑的聲音卻在頭頂響起，“表妹不用多慮，既是點心，不如移步到左間使用吧”

謝璟的話語一下就緩解了謝清妩的尴尬懊惱，她又重新擡起頭。

男子的陰影一瞬籠罩在她身上，謝璟靠近了，他拿過她手中有些許沉重的食盒，率先邁步到了中堂。

食盒交替間，兩人的手指有一霎的接觸，一觸即分，謝清妩卻還是感受到了那份溫熱。

謝清妩張了張手掌，緩解了一下久握重物的酸澀，随即跟上腳步。

謝璟把食盒裏的食物擺放到了窗前的矮榻上，端坐在一側，微微擡頭朝向她。

恍惚看着，竟有幾分翹首以盼的意味，不過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謝清妩斂步上坐，仍有幾分羞赧，但比之前好了幾分。

就見謝璟注視着她微微一笑，“表妹不必拘謹”

謝清妩心頭一暖，不知如何回答，便為他端出那碗冰糖雪梨。

兩人都不是話多之人，謝璟只不急不緩的吃着冰糖雪梨，間或開口挑起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讓謝清妩不知不覺間就放松了自己。

言語間已是很有幾分笑意，也敢開口多說幾句話了。

期間，謝清妩還好奇起了謝璟的書架，只見上面竟有許多雜書，除開四書五經之外，一大部分都是些游記，醫書，志怪故事，甚至還有幾本話本。

看得謝清妩雙眸發亮。

很是振奮的問“表兄，我可以借閱這些書本嗎？”

謝璟目光不變，似是看着書架，又像看着謝清妩，抿下一口茶道，

“可以”

謝清妩自是喜不勝收，頓時挑選起來。

最後選中了一本《上京風聞錄》，是講述上京的風土人情，往事見聞的。

當下翻看起來就十分入迷了，只是沒看多久，謝璟用完了點心，她自然也就該告退了，這是分寸，該把握的。

謝璟允她把書帶回去看，謝清把書捧在懷裏，很是開心的走出院子。

落風是守在院外等候的，見謝清妩情緒高漲的樣子就知道世子态度必然是往好的方面發展的，也就開開心心的跟着謝清妩走了。

她就知道，自家小姐這麽好，沒人會讨厭的。

就是行止院的小厮不茍言笑的，甚是無趣，以後小姐再去找世子，她可怎麽辦吶！

不過謝清妩倒是沒有很頻繁的去找謝璟。

她認認真真看完了那本《上京風聞錄》，又過了兩三天，才帶着點心去找謝璟。

可惜這次謝璟并不在府裏，謝清妩白走一趟。

不過她也并不沮喪，謝璟本就是吏部尚書，是朝中重員，事務繁多，忙碌是正常的。

倒是蘇氏破天荒的來了院子裏找她。

蘇氏似乎是第一次來捧雪院的樣子，帶着幾分打量。

“這院子是二夫人撥給你的，倒也清雅”

謝清妩把準備好的點心擺出來，又讓落風泡了一壺茶，看着蘇氏笑着開口道，“這院子我是十分喜歡的”

“二夫人治家有方”蘇氏随意聊了二夫人幾句，就轉移了話題。

“我前幾日差人打聽了上京城裏未婚的郎君，倒是看中了幾個，不若你先看看？”

說到郎君，謝清妩的臉無端紅了幾分，沒有言語，接過蘇氏遞來的畫像，聽着蘇氏一一介紹。

“…這人是禦史王氏庶子，年方20，明年正要參加春闱呢…”

第一副畫像就是這王氏庶子，他相貌清秀，頗有幾分書卷氣，是個文弱的讀書人。

想來是蘇氏最滿意的一個。

“他家中狀況如何？”

“據說嫡母強勢，姨娘早些年就已去了，家中有一嫡長兄，在大理寺任職，已娶妻了”

謝清妩思忖着，禦史是八品官，不至于門第太高，家中嫡母強勢，可能不大好相與，上有嫡兄，若關系好還能幫襯一二，關系并不算複雜，是個好選擇。

接着是“…這是伯府崔氏表親，來自肅州，年方23，現在羽林衛就職…”說着蘇氏一頓，“他家中已有一房小妾”

謝清妩聽着便是不喜，她本就不喜歡武夫，更偏愛文人墨客，又聽到已有一房小妾，便意味着夫妻情分被分，若是那小妾性格難纏些，日子剛開始就過得不快了。

這麽想着，謝清妩便沒了進一步詢問的欲望。

倒是思緒飄遠，最好還找個先不納小妾的夫君為好，至少在她生下嫡子之前不能納。

一連相看了好幾個，說得蘇氏嘴都幹了，謝清妩原本羞怯的情緒也都平淡了下來。

她好似在菜市裏買菜，挑挑揀揀，倒也勉強，沒有一個很符合先前想的那般條件。

謝清妩無奈苦笑，竟是她想得太美了。

或許還得将标準再降低一些才是。

蘇氏和她相看完，倒是選出了三個，讓謝清妩認清了臉，說是三天後有一個賞菊宴，是個相看的好機會。

賞菊宴由元安長公主舉辦，本也是為世家小姐公子們相看提供的好機會，因此蘇氏特意去求了二夫人，讓四小姐謝恣意帶上謝清妩。

二夫人同意了。

四小姐謝恣意是個清冷端莊的女子，酷愛詩書，是京中小有名氣的才女。

謝清妩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對于她來說，相看郎君的機會不多，這次有了目标再去參宴，便不至于像個無頭蒼蠅般亂轉。

也不至于肆意随心，一下瞧上個攀不起的，平白折了心氣。

蘇氏也是為她費了不少心思的。

謝清妩都明白。

于是接下來三天，謝清妩也沒有出門，沒有再去過行止院。

若是此次順利，世子那邊，還是保持距離為好，若是不順，再借着還書的理由與世子多些聯系。

……

赴宴當天，謝清妩穿了一身青綠對襟長衫并月白織金馬面，清新秀麗，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妝容也是淺淺勾勒，本是想要把那過分豔麗的容色壓上幾分，卻好似清水出芙蓉，顯得更加飄逸出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