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篤篤。”
“篤篤篤。”
林樂多站在門口敲了五分鐘門,沒動靜,難道外婆現在不在家?不是說今天在家等着她嗎?
她環視一圈周圍。樓道狹小逼仄,牆壁嶄白簇新,跟油漆脫落、爬滿鏽跡的樓梯扶手,和樓道上微朽着、極具年代感的木窗形成鮮明對比,應該是最近重新粉刷過。
不過她也不太确定,好幾年沒來了。
一層樓有兩戶,對着門,中間隔着兩三米寬的過道。林樂多側身倚門,耳邊是電話待接通的嘟嘟聲,眼睛看着對面家門上貼的“福”字,暗紅底紙,濃金筆墨,不像買的,是人親手寫的。
字間架構均勻大氣,筆力方遒骨氣。林樂多學過幾年書法,明白字有形容易,有神韻難。
對面住的是誰?林樂多好奇地開始回想。
這片老小區是九十年代給附近學校老師修的福利房,一棟樓十二戶,至少有十戶是教師家庭。李老師家?還是謝老師家?不對,都不是,好像是姓程還是姓段來着?她記不太清了。
她小時候不太來這兒,都是外婆上她家去,偶爾寒暑假幾次來,對面的門也都緊閉着,後來聽說老夫妻跟着兒子兒媳定居國外了。
……
不等林樂多繼續發散思維,電話在自動挂斷的前一秒被接通。
“怎麽了,多多?”手機裏傳出外婆陳書芬的聲音。
“外婆,你不在家嗎?不是說讓我今天過來嗎?”
陳書芬一大早起來爬山訪廟,替一個病重的老朋友求平安,這會兒正在山頂吃面。
她筷子一頓:“我不是跟你媽說,讓你明天搬來嗎?25號,星期六。”
林樂多當即重翻和她媽的聊天記錄,确定梁敏文告訴她的就是星期五,沒說幾號,但肯定是今天,因為下個星期五已經開學了。
電話那頭,陳書芬又問:“我上個星期就把家裏的鑰匙給你媽了,讓她給你,她沒給你嗎?”
林樂多說:“她上個星期都沒跟我見面,現在在外地出差。”
“你媽這個……”不靠譜的!陳書芬話溜到嘴邊,忍住了,改口,“這個月太忙了,人一忙,就容易出岔子。她賺錢也辛苦,你多體諒體諒她。”
“我下午就回來,”陳書芬把手機拉開,跟旁邊的老太太小聲詢問兩句,然後說,“我在隔壁家放了鑰匙,但是他家孫子現在不在家,要不你等等?”
林樂多笑着聳聳肩:“不用,我先出去吃中飯,等你晚上回來。”
“那也行,”陳書芬說,“在外面少吃點,等晚上我給你弄桌好的。”
“嗯。”
“還有啊,在外面少吃點垃圾食品知不知道,裏面都是添加劑,不健康!”
“好,知道了。”
挂斷電話,林樂多腳步輕快地下樓,發消息問鄭家譽起床沒,吃午飯沒,吃不吃火鍋?
-
兩人約在萬象城E入口前碰面,鄭家譽先到,遠遠看到個穿百褶裙的身影,紮着活力高馬尾,眼仁兒比日光熠熠。
“多多!”
她揮起手又笑又跳,朝林樂多跑過去。林樂多也加快步子,兩人相向跑起來,一碰面,兩條胳膊跟磁鐵似的挽在一起。
“走走走,先買奶茶,然後去四樓吃火鍋!”鄭家譽風風火火道。
林樂多說:“我外婆讓我少吃垃圾食品。”
鄭家譽扭頭,深深看她一眼:“我喝芝芝莓莓。”
“我喝多肉葡萄。”
兩人大笑起來,腳下生風,心情比直密的陽光還燦爛。
火鍋店裏,肥牛浸飽湯汁,又香又燙,嚼兩口,肉汁溢滿口腔,一路鮮到胃裏,鄭家譽直呼滿足。
她長哈口熱氣,痛快道:“我聽你說高二要轉學到我們學校來,我真的特高興,還以為要分開三年,三年!”
她筷子在滾湯裏攪和,夾起塊鴨血:“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你家非讓你報六中,你高中本來就該念一中的。”
初中畢業前夕,林樂多成績名列前茅,拿到了新城最好的高中——新城一中的保送資格。
那會兒,她爸媽已經離婚兩年,爸爸有新的家庭,媽媽忙于事業,外婆在外地的舅舅家,她只能住在奶奶家。
林樂多有個睡覺要開燈的小毛病,不适合住宿,但一中又離奶奶家太遠,住家的話,上下學非常不方便。
當時家裏也商量過要不要讓老人到一中附近租房子陪讀,但是爺爺奶奶除了照顧她外,還要照顧比她大一歲,同樣在六中讀書的堂哥。
老人們年紀都大了,拆不開,做不到一人帶一個,可讓林樂多一個人在外面住,又實在擔心不安全。
商量過後,決定讓她放棄保送,改報六中。六中雖然比不上一中,但在市裏也是一頂一的重點高中。
新城有點理想、有點成績的初三生,夢中情校幾乎都是新城一中。要拿到保送資格,成績必須穩定在年級前十,競争程度之激烈,堪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鄭家譽知道這件事,替她委屈得要命。就是因為在林樂多發燒都要堅持刷題的夜裏,看到她在草稿本上用“一中”勉勵自己,所以在知道她要放棄自己唾手可得的夢想時,鄭家譽眼窩子淺,當時沒繃住就哭了。
她哇哇地哭着問她媽能不能讓林樂多住在她們家上學,被她媽抽了一腦門。
“你想讓你朋友在她家呆得更難受嗎?”
自己有家,卻要到朋友家借宿上學,讓她家人怎麽想?她家人又該怎麽對待她?
事後,鄭家譽給林樂多送奶茶,又請她吃烤肉,希望她少些難過。
那時候,林樂多用灑脫的口吻安慰她:“雖然有點難過,不過還好,我的最終目标是去宜波大學。如果最後能去波大,中間不是一中其實也沒關系。”
怎麽會沒關系呢?那是她一直想去的一中啊。
鄭家譽難過得要命,一把抱住林樂多哇哇地嚎。
眼淚會傳染,她一哭,林樂多也控制不住想掉眼淚。
“不要,不要去六中,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我們倆怎麽辦啊。要不然……要不然以後我們倆結婚好了,我再去跟我媽說說,讓你住到我家來好不好。”
林樂多紅着眼睛:“可是,我喜歡男生啊。”
鄭家譽傷心欲絕:“怎麽辦,我也是啊。”
她們倆改為自己居然喜歡男生而哭。
……
“別說了別說了。”林樂多堵住耳朵,回憶起這事,又尬又傻又想笑,不過那天哭完發洩以後,心情确實疏通很多。
鄭家譽大笑,期待道:“太好了,以後我們倆又是同學了!”
她拿奶茶跟林樂多碰杯:“敬外婆,大好人。”
陳書芬今年六月剛把孫子送進大學,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給女兒、前女婿和前親家挨個打電話,說要把林樂多接過來跟她住。說孫女沒兩年要上大學了,然後馬上是找工作、嫁人,時間快得很。
她也沒幾年了,想跟孫女多處處。
這理由一出來,誰也說不出個“不”字。而且離婚時本來就商定兩家各帶幾年,現在讓外婆帶也合情合理。
林樂多外公是上世紀的寒門貴子,從十八線縣城考來新大,畢業後留校任教,他求學時的鐵哥們兒、上下鋪正是一中前任校長。十年前老校長還住在隔壁樓,倆老頭隔三差五一起下棋釣魚、舞文弄墨。
陳書芬一通電話打給老校長,然後讓林樂多高二直接去一中報道。
從火鍋店出來,兩人轉戰電影院,掃眼排片,再看看評分,都乏善可□□挑了部好笑的打發時間。
消耗完一個下午,一個坐二號線,一個坐四號線,各回各家找各媽。
林樂多走進單元樓,整個樓道都彌漫着熟悉的炖牛腩味兒,她揚起個笑。
中午緊閉的門這會兒虛掩着,無聲推開,一雙嶄新的卡通拖鞋放在進門地毯的正中,鞋口朝外,顯然是人特意擺的。
林樂多一腳趿上,邊往裏走邊喊:“外婆,我回來了。”
陳書芬在廚房裏笑起來:“回來啦,剛好,待會就能吃晚飯了。”
林樂多走到廚房,老太太精神矍铄,穿着身碎花上衣、黑色長褲,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她用手接着夾起塊冒熱氣的牛腩喂林樂多嘴邊:“嘗嘗。”
林樂多吹兩下,吃進嘴裏,辛香軟爛,她眯起眼笑:“好吃。”
“那是當然,”陳書芬得意,“你外婆我一輩子的手藝。”
“半年多沒見,又長高了。”陳書芬伸手摸她頭。
林樂多閃身躲開:“我的頭發。”
“這點倒沒變,不讓人碰你頭發。”陳書芬笑,又問,“今天下午去哪兒玩了?”
林樂多正準備口頭彙報篇流水賬日記,“篤篤”,門口響起兩聲敲門聲,她循聲回頭,陳書芬推推她胳膊:“開門去。”
林樂多快步帶跑,卻沒想剛到客廳,那道人影已經進來了,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沒帶上門。
來人穿着身簡單利落的黑T運動褲,高大挺拔,肩脊寬闊堅實,是标準的衣架子身材。
單看五官,英俊硬朗,說是萬裏挑一的帥哥絕不為過。只不過那雙眼睛太冷淡,眼皮很薄,眼尾向下,有種看穿人心的鋒利,和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冷。
他提了個塑料袋,手背青筋像凸起的山脊,分明有力。
林樂多站在原地沒動,她還不太熟悉這棟樓裏的鄰裏人情,敲敲門就直接進來了,估計跟她外婆挺熟?
客廳裏,她盯着這位冷男,冷男除了剛進門時瞥過她一眼,再沒一個多餘的眼神,兩相沉默。
半天沒聽到動靜,陳書芬探出頭來一看,笑道:“是小闊啊,你奶奶讓你送提子過來了?”
“嗯。”聲音很低。
“你奶奶呢?”
“華園有事,剛剛過去。”
“你二叔家又有事了?”一個月裏半個月都有事,陳書芬沒忍住槽了句,不過到底是別人家家事,多說無益,她揚起嗓子轉換話題,“多多,這是隔壁程奶奶的大孫子,小闊,以後你們倆還是同學,認識認識。”
老話說的——伸手不打笑臉人。林樂多從善如流地笑了下,乖乖聽話地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林樂多,雙木林……”
冷男眼皮都沒擡一下,淡漠地嗯了聲,不等她介紹完,東西放下,人轉身走了。
“……”
林樂多笑容不減。
拽得。
聽到門輕合上,林樂多心裏呿了聲,走回廚房,先盛兩碗飯出來涼着。
陳書芬在耳邊絮叨:“剛剛那個小闊,段嶼闊,還記得嗎?”
林樂多皺皺眉:“我和他見過嗎?”
陳書芬有理有據:“小時候你們倆還在一張床上睡過,就不記得了?”
暈,這都千百年前的事了,從老太太嘴裏說出來,好像她跟他上個星期才一起睡過覺,她這個星期就翻臉不認人了一樣。
林樂多抽好筷子,把球踢回去:“他還不見得記得我呢。”
“人家可記得,”陳書芬拿出個中號碗,分裝一碗牛腩,“我上周跟隔壁程奶奶說我孫女之後要來跟我住,程奶奶問你是不是叫林多樂,小闊跟她說,是叫林樂多。”
“真的?”林樂多一怔,可能是因為剛剛冷男太漠然,反差過大,一時間竟生出幾分受寵若驚。
她搖搖頭,把這種詭異的思緒甩出去。
“騙你我有錢拿?”陳書芬把中號碗塞到林樂多手裏,然後轉身拿起抹布清理竈臺,“把這碗送到隔壁去,回來我們就吃飯。”
“……”
林樂多杵着沒動。
陳書芬用眼神推她:“還站着不動?”
“……”
林樂多走到對面門前,門沒關,不知道為誰留着條縫,她曲指敲了敲。
“進來。”段嶼闊聲音冷淡,聽起來曲折悠遠。
林樂多推開門,壓着好奇心,收斂地掃了幾眼。
房子格局跟她外婆家差不多,不過老太太尚簡,家裏大多是能用則用的舊物。而段家這房子明顯大刀闊斧地重裝過,全屋定制的實木家居,看顏色和紋路,應該是黑胡桃木,倒是低調奢華。
木質色澤深沉,有些年份了,看起來清心寡欲的,跟冷男一個調調。
她不喜歡。
林樂多環視一圈,沒看到段嶼闊。
我外婆讓我送一碗牛腩過來,請問該放在那?
她在心裏排練一遍,又叩叩門,正準備開口,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浴室裏,段嶼闊沒聽到聲響,T恤脫到一半走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那道纖影,沉吟着,那臉表情像在說:是你?
他以為是誰?
林樂多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癱着臉,伸了伸碗,示意該放哪?
段嶼闊眼神指向玄關櫃,沒置一詞,林樂多卻是懂了,把碗放下,門帶上,轉身離開。
兩個合格的陌生人。
放在房間充電的手機嗡嗡震動兩下,段嶼闊正準備進去看,又聽到推門聲,他腳步停下,回頭,皺眉:“還有事?”
不是林樂多。
男孩和女孩面容稚嫩,站在門口,齊聲喊:“小闊哥哥!”
男孩沉靜恬淡,女孩笑容甜甜。
“進來吧,”段嶼闊說,“把門關上。”
女孩先換好鞋進去了,男孩關上門,又把自己的鞋和女孩的鞋齊齊擺放好。
“小闊哥哥,剛剛那個姐姐好漂亮啊!”陶子萱表情誇張,但感情絕對不誇張,那真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女生,特別白,像電視劇裏的女主角一樣!
段嶼闊沒應答,下巴朝客廳的茶幾一指:“去寫作業。”
段嶼闊進房間回複完消息,把炖牛腩的碗換成自家的,再把老太太的碗洗幹淨,洗澡洗完頭,拿毛巾囫囵把頭發擦到半幹。
客廳裏。
女孩和男孩并排坐着,茶幾上攤開一桌作業本,陶子萱用胳膊推推男孩,小聲慫恿:“宋其揚,你去問問呗。”
宋其揚抿抿唇,置若未聞,埋着頭寫作業,字跡端正。
陶子萱繼續搡他,不罷休地念他名字。
“宋其揚。”
“宋、其、揚。”
“羊~羊~”
宋其揚看她一眼,陶子萱傻笑起來,拖着嗓子:“咩~”
“……”
宋其揚握緊筆,低下頭,嘴角收了收。
-
書房裏,段嶼闊耐心地給宋其揚講解完一道有難度的奧數題,宋其揚想說些什麽,憋了半天,欲言又止,他随便又指一道題拖延時間:“這道呢?小闊哥哥。”
段嶼闊掃眼題幹:“這道你會。”
他看了眼宋其揚,一語道破:“想說什麽。”
宋其揚舔舔唇,不好意思起來,臉上都是惱意,怪自己剛剛不該答應陶子萱的要求。
好半天,小男孩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複述:“小闊哥哥,今天在你家看到的那個漂亮姐姐……你們不會談戀愛吧?”
段嶼闊擡眼看他,冷着臉,什麽亂七八糟的。
宋其揚說:“陶子萱有個表哥,以前來她家吃飯的時候經常輔導她寫作業,後來她表哥有了女朋友,每次來就只捧着手機聊天了。如果你談戀愛的話,就會沒時間,那我們……以後是不是就不能來你家寫作業了?”
陶子萱今年夏天小學畢業,家住在這棟樓一樓,爸媽在城郊的批發市場做生意,常常忙于工作沒時間帶她。
段嶼闊奶奶看她經常一個人在家,隔三差五帶她上家裏來寫作業。
宋其揚跟陶子萱是同班同學,家也住在小區裏,這小區裏的人或多或少都認識,一來二去,他也跟着常來段家。
明白其中的緣由和擔心,段嶼闊不帶任何迂回,語氣直接得像醫生下死亡通知:“下學期開學以後我要上課,程奶奶也有事,你們之後來不了了。”
“啊……”
宋其揚滿臉無措。
第一個想法是,陶子萱估計要難過了。
他猶豫了下,問:“那你們不會談戀愛吧?”
至少要帶個陶子萱想知道的答案回去,不然她要哭的。
段嶼闊:“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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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樂多吃完晚飯,陪陳書芬出去散一圈步回來,消食大半。
走進卧室,林樂多邊拉上窗簾邊跟鄭家譽聊天。聽說她外婆家對面住了位大帥比,鄭家譽無比激動,接連詢問年方幾何?高矮胖瘦?喜歡異性嗎?有女朋友嗎?
她瘋狂鼓動林樂多,近水樓臺先得月啊,這還不上?
林樂多:【那人像是在珠穆朗瑪峰上凍了十年一樣,又高又冷。
】
鄭家譽:【那是在等你融化他!!】
林樂多:【擡舉了,我恐高,又怕冷,只想跟暖男談戀愛。】
林樂多:【希望有暖男看到這條消息迅速來找我早戀 ^ ^】。
鄭家譽:【笑死。】
鄭家譽:【不過雖然“冰山只為我融化”很甜,但是感覺喜歡這種人好容易受傷啊。】
林樂多:【對,我才不要自讨苦吃】。
……
聊完,林樂多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機,腦子裏老惦記着一中的開學考,陳書芬讓她開學直接去文尖班報道,萬一考砸了怎麽辦?
林樂多翻身下床,坐在書桌前開始刷奧數題,給自己安安心。
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聽到客廳傳來聲手機墜地的聲音,她撂下筆跑出去:“外婆,怎麽了?”
陳書芬已經在門口換鞋,一口氣說:“多多,你外公有個老同學,當年我們日子難,多虧了他幫忙才好過些。他無兒無女,得了肺癌,今天早上我去廟裏就是給他求平安。平安符都還沒捂熱,剛接到電話,他不行了,我們這些老朋友得過去幫忙送送。”
陳書芬又問,晚上一個人在家會不會怕?
林樂多趕緊搖頭,指指天花板,讓她放心:“家裏還有燈呢,我怕什麽。”
“那外婆走了啊。”
“嗯。”林樂多頓了下,覺得不妥,“我陪你過去?”
“不用,有人來接,你在家好好呆着。”陳書芬交代,“記得早點洗澡,早點睡覺,啊。”
“好。”
陳書芬走得匆忙,說有事就打電話。林樂多應下,匆匆跟她揮了揮手,心想能有什麽急事要半夜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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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二點,林樂多看完半本感興趣的野史,收拾了衣服去洗澡。
頭發剛打出泡,忽然,頭頂響起“滋滋”的電流聲,她擡頭看燈。
燈閃了幾下,直到滅了,再沒亮,整個浴室徹底陷落黑暗。
老小區樓間間距很近,耳邊是樓裏樓外此起彼伏、大同小異的驚呼——怎麽停電了!?
林樂多用冷水草草沖完頭,穿上衣服,墊着條毛巾,飛快蹿出去給陳書芬打電話問情況。
這真有急事。
不一會兒,陳書芬通過別人問清緣由,回一條語音:“物業說這一片都停電了,不知道原因,得等明天才能聯系上電工來修。”
陳書芬知道林樂多有個睡覺要開燈的小習慣,不一會兒,又發來一條:“多多,你去對面找小闊借一根蠟燭,我記得他家有。”
家裏許久沒住人了,陳書芬也是才搬回來,這些應急用品都還沒準備。
“……”
林樂多想到下午那張涼薄的臉,像滾着行大字——“別來我這兒自找苦吃、自讨沒趣”。
挂了電話,她利落地換了套衣服,披着滴水的濕發,快步下樓,打算求人不如求己。
然而這個點,超市早早關門了,南雜店的拉閘門也緊閉着,只有三十米外有家便利店裏亮着手電筒的光。林樂多過去一問,不巧,蠟燭剛賣完。
林樂多不死心地問:“那你這手電賣嗎?”
營業員說:“這把是店裏自己留的,非賣品。”
夜深露重,風貼着未幹的發根吹過,涼絲絲的。
林樂多掌心裏手機震動,是鄭家譽的消息。
鄭家譽:【好慘,要不你來我這兒?不過我今晚在我奶奶家。】
一搜她奶奶家定位。
林樂多:【……我打車過去要兩個小時。】
鄭家譽:【 [尴尬],那你怎麽辦?你不是不開燈睡不着嗎?】
手機還剩2%的電,林樂多在風裏站了兩分鐘,一捋頭發,決定回去自讨苦吃,自找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