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跟香薰蠟燭一起倒地的,還有盒火柴,梗很長,點完燭芯都還沒燒過半。

林樂多打開窗戶,把香薰蠟燭放在窗臺邊,焰苗驅散黑暗,照出一片暖。

她食指貼近焰心,感受到暖意,突然覺得,段嶼闊這人好像也沒有那麽、那麽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可能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

早上九點半,段嶼闊打開門,被門外一堆早餐堵在了家門口。

包子、豆漿、油條……還有一支燃燒過半的香薰蠟燭物歸原主。一張便利貼貼在蠟燭上,字跡隽秀工整。

【睡醒了?請你吃早餐,不謝^ ^。】

段嶼闊本來就是準備出門吃早餐,現在不用了,有好心人直接送貨上門。

吃到一半,聽到敲門聲,他起身去看,門外正是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

早上起來陽光大好,林樂多看起來心情不錯,笑了笑:“我擺在門口的早餐和蠟燭都沒了,所以猜你應該是起床了。”

段嶼闊沒接下林樂多的寒暄,直截了當:“有事?”

林樂多說:“謝謝你昨晚借蠟燭給我。”

她努力讓自己笑起來大方一點,畢竟之前在心裏說過段嶼闊壞話,有點心虛。

段嶼闊平靜:“說完了?”

林樂多一怔:“說完了。”

嘭的一聲。

門被段嶼闊關上。

門風帶過來,林樂多下意識往後退了步。

她收回覺得段嶼闊這人“好像沒那麽冷漠和不近人情”這句話。

他什麽性格是他的自由,給她一門板也是他的自由。林樂多吸兩口氣,覺得自己這份人情算是還夠了,立刻轉身回家。

-

門內,段嶼闊關上門,沒再繼續吃早餐。

他下午跟趙峥約了打球,上午沒事,徑直走進房間裏看書。

不過在看書之前,還先花了二十分鐘收拾書桌。

他一貫簡潔的書桌上東倒西歪一片。

因為淩晨兩點摸黑找香薰蠟燭,翻騰出了一大片舊物,此刻正雜亂地躺在桌面上。

段嶼闊面無表情的把舊物都重裝進口收納箱裏,扣緊,再塞回衣櫃底部,表情淡漠地像在貼封條一般——不準備再打開、以後也不會再用上。

包括那支物歸原主的香薰蠟燭。

-

到中午時,小區終于來電。林樂多把手機電充滿,下午接到陳書芬的電話,說晚上才回來,讓她自己解決晚飯。

應完“好”,林樂多挂斷電話,坐在窗臺的書桌邊繼續刷數學題冊。

題冊很厚,題目要麽思路精巧、要麽計算量大,是她上個月結束的暑期奧數提升班發的,名師加盟、題題甄選。

“啊,脖子……”

終于做完,林樂多伸了個懶腰,表情酸痛地按揉肩頸,擡起眼看時間,居然就過去三個小時了。

她仰起脖子望向窗外,落日晚霞,天被染成紫金色,盛大又絢爛。

天色這麽好,林樂多輕快地下樓,準備看看附近有什麽好吃的,解決掉晚飯。

二十分鐘後。

林樂多坐在一家火爆熱鬧的快餐店裏,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平淡落座的段嶼闊,反思他們倆是有什麽孽緣?還是她流年不利,命犯災星?

她一路走過來,看到就這家店裏座無虛席,想着能在居民區把生意做得這麽熱鬧,味道應該錯不了,就進來了。

等了五分鐘,兩間鋪面大的店裏才騰出一張空桌。

她剛點完一份煎餃、一碗馄饨,就看到服務員引着道修長的身影朝這走過來了。

沒看清人時,感覺好像是個帥哥。

看清來人後,胃口直接淡下三分。

旁邊,老板娘抽出兩張餐巾紙飛快把桌子擦幹淨,笑起來:“真是不好意思,店裏實在沒空桌了。”

林樂多以為是自己的臉色讓老板娘誤會了。人家也是要做生意的,拼個桌而已,她正想表示沒關系,老板娘先說了下一句:“小闊,你今晚吃點什麽?還跟以前一樣?”

“……”

不是跟她說話,是在跟段嶼闊說。

對面,段嶼闊“嗯”了聲,疏離禮貌:“謝謝。”

“我還要謝謝你呢,”老板娘也笑,帶着兩分拘束、八分感謝,“暑假裏宋其揚經常去你家寫作業,給你和程老師添了不少麻煩吧。他昨天下午回來還說你教他寫奧數題了,說以後也想跟小闊哥哥一樣,能第一名保送去一中。”

兒子有出息、有志向,當媽的藏不住高興。

老板娘去後廚給段嶼闊點單,喧鬧嘈雜的店裏,獨他們這桌安靜得格格不入。

菜還沒上,林樂多起身到門口的冰櫃買汽水,打發時間。回來時,目光掃到段嶼闊椅背上挂着個球拍包,包型寬橢,網球球拍?

她有個初中同學特別愛打網球,經常拎着的球拍包就是這個款式,連包上的英文都跟段嶼闊這個一模一樣,Wilson。

她同學那一支拍子就花了小兩千。

林樂多也是這時才注意到,段嶼闊雖然照常是一身T恤、運動褲,但運動後整個人狀态明顯更加舒張挺拔,胳膊肌肉打完球後應該是有些充血,隔着短袖都能感受到堅實的力量感。

吃飯是個放松的狀态,店裏顧客要麽佝肩沉頸,要麽弓腰駝背,放眼望去,段嶼闊簡直像棵白楊樹,肩挺背直地坐在人群裏,突出又顯眼。

而且一點都不刻板。他坐姿松弛又自然,只是表情太淡,沒什麽溫度,要是白楊也是棵結霜凍雪的白楊。

一張桌子是四人座,兩邊各擺着兩張椅子。林樂多靠裏,段嶼闊靠外,兩人中間隔着層陌生人的“厚障壁”,你不見我,我不見你。

不一會兒,服務員推着小車過來,把一桌都上齊。

兩人幾乎是同時握住了香醋瓶,又同一時間放開手。

林樂多終于沒再裝啞巴:“你先。”

段嶼闊已經直接動筷:“不用。”

不用拉倒。林樂多拿起香醋瓶,開水龍頭似的往馄饨裏倒。

老板娘從旁邊路過,看到林樂多碗裏原本清淺的馄饨湯變成淺棕色,笑了聲:“巧了,兩個愛加醋的坐一桌了。”

林樂多一頓,醋瓶被放在對角線的中間,她又往前推了點。

管他加不加,她要吃飯了。

不一會兒,餘光看到醋瓶被對面拿走。林樂多餘光回正,收了視線。

林樂多吃東西慢,兩人前後動筷,段嶼闊走了十多分鐘後,她才吃完。

回到家裏,玄關有雙鞋,客廳亮着燈,是陳書芬回來了。

“外婆。”林樂多換鞋進門。

“回來啦。”

一天沒見,陳書芬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陳書芬在沙發上疊衣服,林樂多走到她旁邊坐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友離世,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話安慰外婆,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想來想去,只能安靜地坐在旁邊,陪陳書芬一起疊衣服。

都疊好後,陳書芬把一套床單放到林樂多膝蓋上:“給你新買的,過了遍水,放你房間去。”

“嗯。”

“怎麽了,不開心?悶悶不樂的。”陳書芬問。

“沒有。”林樂多擡眼,跟她關切的眼神對上。

陳書芬上年紀了,年輕時候的火爆脾氣被磨圓,整個人氣質越發像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太太,這樣目光看着人的時候,總讓人想傾吐些什麽。

林樂多老實說:“你不是老朋友去世了嗎,我怕你心情不好。”

還以為是什麽事呢,陳書芬笑起來,拍拍林樂多手背:“生老病死,多正常的事,誰都有這麽一遭。”

她緩兩秒:“要傷心,昨晚也傷心過了,差不多得了。我就是累,從殡儀館坐了兩個小時地鐵回來,腰酸背痛,渾身骨頭跟散架了似的。”

人一老,就是這裏酸、那裏痛,一身的毛病。

林樂多知道陳書芬有肩周炎,把床單放到一邊,伸手給老太太按摩肩膀:“那我給你按按。”

陳書芬側過身讓她按,心裏熨帖,笑:“早知道孫女這麽好,我當年就讓你媽多生幾個了。”

“多生幾個?”林樂多停了力道,故意說小家子話逗她開心,“那你找別的去,我不給你按了。”

陳書芬笑得後仰,戳她腦門:“吃的什麽飛醋,哪有別的,就你這麽一個,寶貝還來不及。”

目的達到,林樂多就坡下驢,手重新搭回老太太肩上揉按,遺憾嘆氣:“剛剛應該錄下來發給梁成睿才對,讓他知道,他這個大孫子也得往後捎捎。”

梁成睿是林樂多親表哥,陳書芬親孫子。陳書芬前幾年常住外省,就是為了照顧的梁成睿。

陳書芬又被林樂多的小孩子話逗笑,心情暢快了,身體上的酸痛也就沒那麽難捱:“你哥可不跟你一樣幼稚。”

她又自語:“小睿過兩天要去大學了,也不知道行李收拾好沒。”

“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林樂多擡頭看挂鐘,“現在才八點多,他肯定還沒睡。”

陳書芬想想:“也是。”

視頻電話打過去,沒一會兒就接通了,林樂多跟許久沒見的梁成睿聊了兩分鐘。

梁成睿帥了、成熟了,嘴也更欠了,翻來覆去地說林樂多沒小時候可愛了。

林樂多不愛伺候,丢下一句“拜拜”,把手機還給陳書芬,出門倒垃圾去。

聽到關門聲,陳書芬忍不住說梁成睿:“你也是,幹嘛老說你妹妹。”

梁成睿沒正行地笑:“就是沒小時候可愛了啊。”

小時候……大概得追溯到小學的時候,林樂多每天頭發亂得跟金毛獅王一樣,一逗就哭,一哄她又笑。她自己想吃什麽不敢說,就拐彎抹角地問他,哥哥那個xx好吃嗎。

想支使他去買。

她以為自己裝得特別好,其實心思全暴露在臉上,特別好逗。

不過現在不行了,剛剛故意氣她,她都是笑嘻嘻的。

陳書芬肅了臉:“還說。”

“行,不說了,”梁成睿給嘴拉上拉鏈前,最後補一句,“不過越長越看得過去了是真的。”

丢完垃圾,林樂多沒急着回家,随便溜達了兩圈後,在樓下的涼亭裏坐下。

她剛在手機上跟鄭家譽吐槽完樓下的蚊子太多,下一秒,一巴掌拍在小腿上,蚊子沒打到,摸到鼓起了三個包。

鄭家譽:【幹嘛不回家待着,沒帶鑰匙嗎?】

林樂多:【沒有,我外婆在跟我表哥打電話。】

鄭家譽:【他們打電話你不能回去?】

倒不是能不能的問題,是她想不想的問題。林樂多跺跺腳驅蚊,刷刷手機打發時間。

-

這天晚上,林樂多一夜沒睡好,在夢裏到處被喪屍圍追堵截,各種險象環生,鬼壓床似的醒不來,一個夢套着一個夢。

跟喪屍鬥智鬥勇一夜,第二天早上,林樂多順理成章地沒精神,起晚了。

閉着眼聞到熟爛的粥香,應該是老太太在做早飯,她在被窩裏又半夢半醒地睡了個回籠覺,才終于罷休地決定起床。

她坐起來。

下一秒,她又立刻把眼睛閉上,躺了回去。

這個噩夢看來是還沒睡醒。

不然無法解釋,她為什麽一大清早會在房間裏看到段嶼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