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笑了,掀開簾子,從後面走出來,睥睨着朝堂上的一衆臣子,頗有種君臨天下的感覺,怪不得慶父是如此醉心權術,原來權力真的能帶來前所未有的痛快。就像你站在最高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看着底下人的生死,看他們掙紮,為了名利互相算計。
我想到姬同曾坐在子般的位置上,殚精竭慮,他可能會撫着頭,眉頭緊皺,但還是緊緊抓住那至高無上的王座,并痛苦地下達了不日迎娶齊國公主的決定。
在這個位置上,他忘卻了孟任的痛苦,忘卻了我的痛苦,甚至忘卻了他自己的痛苦。
在這個位置所下達的所有命令,直接讓我的一生毀在魯國。
而今我終于站在了這裏,慶父咄咄逼人,我沉下臉,看不出喜怒,卻稍稍鼓勵了一下子般,他大約明白了我的意思,轉而對階下的人說:“叔父過慮了,母後并不是那個意思。”
慶父挑了一下眉,擡頭望我:“怎麽大王聽見太後親口說了?”
他又道:“而今雖是齊國稱霸諸侯國,但晉國之勢亦不可小瞧,大王想要向公子姬重耳示好,卻未想過晉國的骊姬母子。”他又露出了他狐貍一般狡黠的笑,而我知道一旦慶父露出這種笑,那麽多半是志在必得了。
我和王位都是他的囊中物。
向姬重耳示好自然是我的提議,我曾聽過宮人們對晉王室的議論,小白也曾修書讓我勸姬同若是有朝一日晉公子出逃,請務必接納。
他的話,我向來不會懷疑。
朝堂上的人聽見骊姬二字,皆是不約而同地擰緊了眉頭。
說起來,同為女子,我倒是很敬佩這位骊姬。
十年前,晉公打敗骊戎,骊戎求和将骊姬與其妹少姬獻給晉公。骊姬深得晉公的寵愛,獲立夫人,并生下兒子奚齊,而骊姬的妹妹少姬生子卓子。
骊姬以美色獲得晉獻公專寵,陰險狡詐,獻媚取憐,逐步博得晉獻公信任,參與朝政,但骊姬仍不滿足,使計離間挑撥晉公與兒子申生、重耳、夷吾的感情,迫使申生自殺,重耳、夷吾逃亡,改立自己所生之子奚齊為太子。
這是世人對其的評價,然而世人所言,多是表面。
其實要我看,骊姬也是個可憐人。
晉公一把年紀,就連公子重耳都已快過四十,卻還納了這麽一個豔播諸侯國的女人,而美麗的女人通常是有野心的。
紅顏禍水,都是男人們做了錯事強行安給女人的罪名。
“晉國快亂了,咱們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魯國又不是齊國那樣的強國,就是想尊王攘夷,怕也是有心無力,而今在晉國,骊姬掌權,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已無立錐之地,況且晉公身體硬朗,怕是再撐個二十年都沒問題。”
他狐貍眼一揚,竟直直地望着我,從那裏溢出一點嘲諷的笑,滿堂竟無一人敢擡頭,只有些剛正看不慣的老臣低頭嘆息,眉頭緊鎖。
我捏了捏拳頭,卻很快回轉了神色,子般嘴唇氣得青紫,面色都僵住了,一雙眼在我和慶父臉上來回逡巡,良久“騰”得站起來,甩了袖子往內殿走去。
“王上,王上!”大監追着子般而去,我閉了眼睛,抖着嘴唇道:“散了吧。”
慶父看着我退去,夷奴在我耳旁輕輕道:“公主,公子慶父一直望着您。”
我扶着她的手,不疾不徐地往裏走去,待到了沒人處,腿突得一軟,就這麽栽在路上,後頭的宮女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敢擡頭看我。
夷奴跪在地上,要扶我起來。
我擡頭看着天,努力把眼裏的淚水憋回去,良久我瞧着夷奴,問她:“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
“公主,無論您做什麽,奴都會陪在您身邊。“她輕輕說,我突然抱住她,輕輕抽泣:”夷奴,我恨他們,他們!他們魯國王室的人都該死!”
姬同如是,慶父如是,子般如是。
這些宮婢都是死心塌地跟了我多年的,若有敢洩露我的話者,夷奴定會一早料理了她,是以我根本不必擔心。
我眨了眨眼,這一天應當不會太晚,我應當還能看得見。
果然,我回了舜華殿,慶父已在宮內等着我了。
“怎麽,公主是想,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他飲了一碗熱茶,衣衫半褪,躺在那張曾被姬同捉奸過的那張床上。
我皺了皺眉,冷笑道:“如今我這舜華殿的人已經奉你為主了。”裏頭的宮女紛紛跪下來,慶父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領頭的宮女磕了幾個頭,帶着哭腔道:“公主,請饒恕奴。”那宮女不停地扣着頭,我嫌棄她煩,叫夷奴提到外頭去,卻也未說怎麽處置。
殿內沒了旁人,慶父便像一條蛇般輕悄悄地挪到我的身後,以他胸膛貼着我的後背,此事此時正是八月,殿內奉了冰鑒,卻還是擋不住炎炎的日頭,我回頭用手抵住慶父的胸膛,并将他推離。
他滿含幽怨,瞧了一眼我的冰鑒,取了一杯酒,那是夷奴為怕我熱着而特意準備的冰凍酒,夏日裏儲冰不易,這一點點的冰都是歷盡千辛才留下的,整個王室也不過幾處供應,然而慶父那裏我卻曉得是一定有的。
“感情你來我這蹭酒飲來了。”我兀自一人将釵環卸落,慶父迷離着眼,半躺在地下,以酒杯比向空中,道:“公主這裏的酒是世間美味。”
自姬同薨後,我和慶父這還是第一次私下裏見面。
他飲完一杯酒,突然從背後抱住我,親吻我的脖子。
他似乎總是喜歡從背後抱人。
我咬着嘴唇,拒死不領會那異樣的顫栗,慶父卻是狠了心想要将我打開,從身到心。
直到他看見我腰間的白色帶子,慶父愣住了,趁着他愣神的空檔,我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往先我每回打慶父,他總是灰溜溜地跳窗而逃,可這一回,他的眼睛全紅了,像是一匹被人激怒的狼,我有片刻的失神:原來狐貍和狼還是很像的。或許這一開始就是一只狼,而不是我以為的狐貍。
他綁住我的手,将我拖到床榻前,耐心卸下我所有的釵環,直到鉛華洗盡,只餘一張素面和一頭青絲,我貼身穿的輕薄的綢衣,逶迤在地上,像一朵巨大的花。
慶父跨坐上來,我扭頭別開,他掐住我的下巴,在我耳邊道:“以前你是王後,我任你打罵,現在你是太後,誰保你?那個小兒?”
他言語中滿是不屑,我被迫望着慶父的眼睛,他漸漸向我靠近,直到把我淹沒。
……
我的手還是被綁着,慶父滿頭的汗突得有一滴滴在我額頭上,我睜開眼,發現他正盯着我,不知在看些什麽。
“公主,不要與我作對。”
他把玩着我的發絲,把手指埋進我的頭發裏,一下一下地梳着,良久,我感覺到頭頂壓下來什麽,原來是他在親我的發。
以前,只有姬同親過我的發。
“滾。”我知道現在這個情況對着慶父說狠話是非常不明智的,可是我無法忍受。
慶父突地笑開了,他笑得前仰後合,甚是誇張,我不明白他在笑什麽,只是一直盯着他,想以目光威懾他離開我。
可是慶父說:“明明公主也很快樂,為什麽要拒絕慶父。”
我握緊了拳頭,倏忽又松開了,慶父忙用手去揩我眼角的淚,可是越揩越多,他溫柔地親吻我的額頭:“怎麽了,怎麽哭了。”
我不能原諒自己的身體,明明心裏恨得要死,但是偏偏還是被慶父的身體所引誘。
我的心給了姬同,身體給了慶父,可是我沒一樣能控制自如的。
“公主,王兄已經死了,這世上能同你雙宿雙飛的只有我慶父了,等我殺了那兔崽子,魯國便是你我的天下了,到時候你還是王後,我虛設後宮,只有你一個,好不好?”
他的聲音輕柔,好似在哄騙小孩子,我受了引誘,呆呆地望着他:“好……”又道:“但是你得先替我殺了子般。”
我咬住嘴唇,做出一番柔弱狀來,慶父摸了摸我的發,我知道我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了。
“疼。”我咬住他的耳朵,卻是那種輕輕地碾揉,他瞧着我,眼裏又冒出了一團火,我真懷疑慶父是不是火做的,怎麽說燃就燃,他見我溫順便将我的手放下,又抱着我折騰了一番。
因沒了姬同,慶父更加放肆,将我身上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所以當我叫夷奴進來為我擦拭身體時,她幾乎是吓了一條,繼而罵道:“公子也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了,怎麽下手也不知個輕重的,這樣明日如何見人?”
我啞着嗓子與她說:“不妨事,值得的。”
夷奴便自個兒偷偷地抽泣,她以為我不曉得,眼淚滴進了浴桶裏,我打趣道:“今日的洗澡水怎麽鹹的?”
夷奴半晌未回轉過來,還想親自嘗一嘗,我忙打下了她的手:“蠢丫頭,這種話你也信。”
她澆了一瓢子水在我身上,悶悶道:“只要公主說的,奴都信。”
慶父自是不必理會渾身的髒污,只沉沉地睡去,我瞧他一臉自若地在我這舜華殿安了榻,也不好硬将他趕出去,只好着夷奴拿了身衣裳來,只蓋了肚子。
豈料一時不察被慶父整個人拉住,攬到他懷裏,我當是他醒了,踹了踹他的小腿,示意他放開。可半晌也沒有動靜,夷奴說:“公子睡着了。”
可是睡着了力氣也是那麽地大,像鐵鈎似的,緊緊把我鈎在懷裏,怎麽搡也沒反應。
“公子這些天着實累了,忙上忙下的連軸轉,想是累壞了。“我點了點頭,稍稍了解,不知怎麽的摸着他的眉毛,忽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又緊忙縮回手去。
“蔓爾……蔓爾……”因為上次的事,慶父是不敢叫我的名字的,想是夢裏話,他叫得極小聲,我挪耳過去,卻聽他嘟囔着:“你為什麽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