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選妃·吵架(萬字章

選妃·吵架(萬字章

他就是傳聞中的那個“曹哥哥”, 那個花朝小時候喜歡的和別人争鋒相對的“曹哥哥”!

李恃僵了一下,看向花朝的目光郁色沉沉,隐着狂怒:“自幼相識?”

那語氣中的艱澀和冷意嘲諷刺了花朝一下, 她不明就裏擡眼撞進了李恃烏沉的雙眸,她怔了一瞬。

“好一個自幼相識!”李恃沉聲冷喝。

花朝心魂具震, 白了臉色怔怔地看着他, 李恃怒然轉身離去。

李悟也愣了一下, 看了花朝一眼, 見她也一副莫名受傷的神色,連忙告辭追了上去。

“哥, 他們只是小時候的朋友敘敘舊, 你為何......”李悟還寬慰着李恃。

“住口!”李恃厲聲制止了他的話。

李悟被喝住了, 難道他哥已經在意花朝到了看哪個男人接近她都不順眼的地步了?

曹晏州看着花朝揪緊了手裏的手帕,絞成了一團, 眉間深重, 心底抓住了一絲頭緒,然後下意識又将那頭緒放走了, 沉聲道:“朝朝,天家的心思深不可測, 你莫放在心上。”

花朝的心七上八下, 被他這番安慰,鼻子一酸一股濃重的委屈萦繞心頭。

此時姜黎初已經換好了衣服出來, 花朝見到她,扁唇眼眶一紅,挪步上前, 拉住了她的衣袖,将頭抵在她的肩上, 輕輕嗚咽:“初初。”

姜黎初一頭霧水:“怎麽了?”

花朝道:“我頭疼。”

姜黎初心裏一緊摸上她的額頭,沒發燒啊,看來是又犯情緒病了,暼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曹晏州,熟悉的感覺她張了張嘴,驚訝又不确定:“你是......曹哥哥?”

曹晏州這才認出姜黎初來:“黎初,別來無恙。”

這裏是皇宮,不是他們敘舊的地方,花朝也沒有心情,幾人略寒暄了幾句,便先分手了。

姜黎初扶着花朝穿過飄香四溢的花園,進了花朝的房間,那是行宮裏安排給她們十三人住的毓秀園,花朝和姜黎初的房間相連着。

花朝靠在姜黎初肩上雙眼無神,呆呆說了句:“初初,我好像見到他了。”

“誰?”姜黎初像是安撫小孩子一般輕撫着她的秀發,低聲問她。

花朝說:“沈宸。”

姜黎初手停住了,扶起花朝,緊張地盯着她:“你說誰?沈宸?這怎麽可能呢!”

花朝狐疑看着她:“你怎麽這麽激動,雖然我也覺得不太可能。”

姜黎初幹咳了一聲,壓下激動害怕的心情,生怕穿幫了,努力平複問道:“你也覺得不可能不是嗎?”

花朝點頭,皺着秀眉,天真又真誠地問道:“你說一個窮書生忽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尊貴的太子殿下,你覺得可能嗎?”

姜黎初剛剛壓下的激動,佯裝出來的淡定,頓時炸開了:“你說誰?太子殿下?沈宸變成了太子殿下?”

這仿佛是個炸彈,轟的姜黎初緩不過神來。

花朝老神在在地搖了搖頭,果然,這個現實太過不可思議了,連初初都接受無能。

晚上的夜宴,姜黎初本來興趣乏乏,但是被花朝這個炸彈轟過後,她早早就開始幫花朝打扮了起來,并開始期待了起來。

她雖然覺得這件事難以置信,但是她的心境到底比花朝成熟些。

姜黎初看着花朝帶進宮的妝奁盒,随手撥了撥,叉着腰憤怒道:“這些過時又素淨的簪子根本配不上你嘛,我瞧着你母親是故意的!”

說話間,她去了她的房間把她的妝奁盒拿來,将她為今晚的夜宴準備的頭飾給花朝簪上。

姜黎初坐下,擡起花朝的下颚,欣賞着,輕輕一笑:“我們小花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颠倒衆生呢。”

花朝摸着步搖看着鏡中豔若桃李的自己,不解問道:“我為何要如此精心打扮?”

姜黎初輕挑地劃過她的臉頰:“自然是不讓寶珠蒙塵啦。”

姜黎初覺得,這世間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太過匪夷所思了,若是那太子殿下真是沈宸,那小花也不必暗自神傷,若不是,那小花移情別戀也未嘗不可嘛。

何況,那可是太子殿下,怎麽算,小花都不虧,不虧。

這場夜宴是太後主辦,設在落瓊行宮的襄鸾殿,花朝和姜黎初到的時候,其他貴女已然坐在席上,秀秀氣氣地說着互相交談,美人各異,殿上頓時活色生香。

花朝踏入殿上的那一刻,交談聲似乎越來越小,直到寂靜一片。

富麗堂皇偌大的宮殿安靜下來,只有流水潺潺,和宮婢行走的微聲,一時間目光聚集過來,花朝難得的無措了一下。

她無措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從她生母過世後,王氏就鮮少帶她出席宴會,是以至今,她和京城的那些貴女都不太相熟。

今日在這的貴女,都是天之驕女,雖心知這回太子選妃,卿月勝算很大,但她們也不曾認輸放棄過了,得知今晚的宴會太子也會參加,誰不是鉚足了勁裝扮,力求豔壓群芳,別具一格,因為她們也心知卿月的性格太過板正,甚至是清高,她們也不是沒有出頭的機會。

可在看到花朝時,她們不由的心下都緊了一下,在花朝進到殿裏一瞬間的嬌怯,又做出淡定的模樣,竟讓她們心生好感,好感之下,是排斥的厭惡。

所以在花朝準備坐到右列第三的席位上時,有人走過來,盈盈一笑:“二小姐,這是我的位置,不好意思了。”

就這樣,花朝被一路排擠到了最末的角落邊上,和姜黎初一起。

姜黎初倒是有心争一争,但是一來這個重要場合不能發生口角,二來她和花朝都不是選妃名冊上的人,出師無名啊,只能認命地坐了下來。

卿月坐在左列首位遙遙看過來,花朝正四處張望過去,隔空對上,卿月沖她微微一笑。

花朝對卿月談不上讨厭,但也談不上多喜歡就是了,但是卿月總是對她挺客氣的。

剛剛還在交談的貴女們,此時又開始忙着手裏的事,有些到一旁查看琴瑟,一時又到一旁對宮婢們吩咐幾句。

“她們一會是還要表演嗎?”花朝問着姜黎初。

姜黎初已經見怪不怪了:“很正常了,但凡大小宴會,總是要賣弄賣弄的,才好讓別人曉得她們的才情,今晚這種宴會自不必說。”

花朝啞然:“這目的性也太強了吧,萬一讓沈,呃太子取笑怎麽辦?”

姜黎初道:“這倒也沒什麽好取笑的,她們既然由此準備,但必然是太後娘娘授意的。”

這時殿外響起了太監的高唱:“太後駕到,太子駕到,貴妃駕到。”

然後是一衆作陪的皇親國戚,二殿下和三殿下自然在列,煦王妃也在列,還有煦王妃的胞兄宋知許。

所有人站立,等着貴人們在第一階第二階落座。

太後溫和的聲音響起:“都別站着了,坐吧。”

太後的語氣很是随意,讓一衆貴女緊張的心都松弛了幾分。

先是宮中的舞姬起舞助興,倒也沒有冷場。

姜黎初剛落座,就迫不及待往上頭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緊張地按住花朝的:“世間當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花朝立刻按住她:“你別看的這麽肆無忌憚,小心太後怪罪。”

姜黎初不以為,附耳道:“怕什麽,這裏哪位小姐不是頻頻朝上看去?”

花朝張眼望去,果真是,也不知是燈光的緣故,還是她們不勝酒力,臉上兩片酡紅,嬌羞可愛,只有卿月,認真欣賞着大殿中央的舞蹈,不時和身邊的槿柔溫柔地點評一二,很是端莊娴雅。

順帶着,花朝的目光也移了上去,她率先看到的是宋知許,他似乎對舞姬們沒什麽興趣,眼光不經意在那些貴女之間游移,花朝不解,看上去便是和她家大姐姐美貌齊名的煦王妃宋知蘊,宋知蘊雖也看着舞姬們,但一臉冰冷,不像是欣賞的樣子,倒像是和誰在置氣。

奇怪的兄妹倆。

然後就是坐在她身旁的夫君煦王殿下,煦王面帶笑意,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再上去就是孫貴妃了,優雅高貴,中間位置自然是太後了,和藹慈祥。

再過去......花朝面色一僵,正對上李恃冰冷無波的眼眸,距離有些遠,她尚且能感受到無形的強勢冷意,随着他漠然轉移目光,花朝悻悻然,将目光收了回來,半途又對上李悟的目光,李悟朝她爽朗一笑。

呃,三殿下還挺友好的......

姜黎初又激動地拉住了花朝的手,低聲道:“你剛剛是不是和太子對上了眼?”

花朝點頭:“他瞪了我一眼。”

姜黎初湊首過來:“若是他不是沈宸,那就是與你不相識,為何瞪你?難道他就是沈宸,還在記恨杭州之事?”說到此,姜黎初看着花朝的目光露出了擔憂,現在她竟有些希望太子殿下不是那個窮書生了。

姜黎初的這一番極具說服力的推論,将花朝的心都攪亂了,她無意識地端起酒杯,仰頭喝盡。

一舞畢,舞姬們退下了,貴女們帶着各自的才藝輪番上場了。

一時間大殿之上,曲舞琴袅袅生煙,賞心悅目,太後心情大好,不時和李恃側首交談,李恃始終容色淡淡。

坐在花朝身邊的貴女剛獨舞下來換了衣裳坐回位置,就興奮地和身邊的貴女道:“剛剛我做飛天式的時候,和太子殿下目光對上,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你摸摸我的心,跳的好厲害!”

“太子殿下真是郎豔獨絕,若是能入東宮,即便是良娣,良媛我也甘願啊。”

花朝看着她興奮地小臉通紅,實在秀色可餐,皺着眉朝上看去,沒成想又撞上了李恃的目光,花朝仗着距離遠,狠狠瞪了他一眼,別過臉去。

李恃微愣,明明該是他在置氣,她竟還在瞪他?

“哥,哥。”

李恃偏過臉去:“何事?”

李悟指向下首:“皇祖母問你覺得花大小姐的字如何?”

李恃看下去,卿月正亭亭玉立,身旁是她一早就寫好的四個大字“萬壽無疆”,大有氣吞山河之相,落筆卻又秀麗無比,實在是一手好字,太後連連贊嘆。

不同于別人都是獻給太子的才藝,卿月卻将這幅字送給了太後,寓意也好,太後眼中露出的滿意之色不言而喻。

李恃看了,道:“不錯。”

卿月寵辱不驚莞爾:“謝太子殿下。”

孫貴妃适時道:“大小姐秀外慧中,博太後容顏一悅,太子可要賞些什麽?”

這一問,将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都等着太子的賞賜,這雖說是賞賜,但意味着什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花朝不禁望着眼前雕成白兔狀的糕點出了神。

李恃看向太後,太後也笑眯眯地看着他,李恃淡淡一笑:“花大小姐的字得皇祖母賞識,皇祖母說賞什麽好?”

所有人提起的心瞬間又放下了,貴女們暗自竊喜,看來太子妃并沒有內定,她們還有機會。

卿月标準的微笑略有一僵,而後更加優雅,只等着太後賞賜。

太後看了李恃兩眼,轉過身對靜蓉道:“把哀家前日新得的水玉釵賞給卿月。”

卿月領賞謝恩退下了。

李熙和宋知許對視了一眼,靜觀其變。

下來獻藝的是禦史臺家的褚小姐,她獻的不是才藝,而是茶藝。

只見一套茶具在她手中悠揚婉轉,手邊一點沉水香,宛若青山翠綠間,令人心曠神怡。

起先貴女們還有些看不上她這閨中尋常的手藝,但當她端着那透着鴿子血色的玉杯,蓮步而上跪在太子殿下跟前時,所有人的臉都陣青陣白。

真是好心機!

花朝捏緊了手裏的茶杯,不自覺地盯住了褚小姐手裏的茶杯,眼見着修長瑩白的手指拖住了杯底,褚小姐唇角微喜。

不僅是太子殿下,她給所有貴人都親手奉上了一杯。

太後笑道:“這是什麽茶,還未入口,就一股清香,聞着舒服。”

褚小姐大方回答了,貴人們兀自飲茶。

太後笑問:“你們覺得如何?”

別人自然稱贊兩句,宋知蘊興趣乏乏将杯子随意給了身後的宮婢:“臣妾覺得一般,有些苦,有些澀。”眉宇間冷淡輕視。

宋知蘊曾經也是名媛圈中的一員,自然和褚小姐相識,褚小姐沒想到她會當衆說這樣犀利的言辭,不禁愣住了神。

太後道:“她有孕在身,口味不同些。”又看向身側的李恃,“長離覺得如何?”

李恃淡然道:“不錯。”

放下茶杯,他似乎已經習慣性地往花朝那個方向看去,目光微滞,只有姜黎初坐在位置上,哪裏還見花朝。

**

花朝看着每隔一段就是一隊禁衛軍走過,排列整齊的宮婢和內侍也交織而過,覺得皇宮真是一個讓人處處謹小慎微但又充滿安全感的地方。

暮色沉沉,秋風微涼,但花朝不覺得冷,她心裏仿佛有一團火,烘着她的腦門,她急需冷風吹一吹。

好在皇宮景色秀麗,山多水多,花朝找了一處相對比較安靜的湖泊邊坐下,不遠處的宮燈明亮依稀能看到湖面倒映着她的上半身,她彎下身對着湖面照了照,覺得自己的面色有些苦,扯了扯嘴角,露出皓齒笑了笑。

“你在找什麽?”

忽然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凄婉輕柔的女聲。

花朝心頭咯噔,驀然擡頭,入眼是黑漆漆的湖面,和晦暗不明的樹林假山交織着,有一種森然之感,她背脊一僵,手腳發涼。

“你在找人嗎?長離。”

花朝緊抱着手臂怔了怔,森然之感褪去之後心跳如擂鼓,情不自禁站起了身。

“你該喚孤一聲太子殿下,煦王妃。”

已經走到假山後的花朝緊緊貼住了山壁,這是巧匠雕的一座奇形怪狀的石頭,高大到足以将花朝整個身形隐住。

花朝控制不住小心翼翼探出半張臉去,正看到煦王妃宋知蘊慘白的一張臉,泫然欲泣,我見猶憐,花朝好像感知到什麽似的,臉色也白了白。

“你,你在恨我對不對?恨我背叛了你?”宋知蘊落下兩行清淚,癡癡地望着李恃。

背叛?為什麽說背叛?因為李恃背對着花朝,花朝看不見他的表情,她有些急,想繞道對面去,看看李恃的臉,不知他是不是同樣癡迷,同樣心痛。

“權衡利弊的明哲保身之舉,談不上背叛。”李恃嗓音微涼,無波無瀾。

宋知蘊痛苦地捂着臉:“我知道你恨我沒有堅守小時候的誓言,背叛了你,投向了你的敵人,你該恨我的,可是,長離,我有去找過你,我真的去找過去,當你墜崖的消息傳來時,我偷跑離京去找你,我也吃了很多苦,被騙了盤纏,九死一生,差一點我就要找到你了,就差一點,我就進了杭州城了!”

宋知蘊忽然忍不住大哭起來,那是一種徹骨的悔恨的哭聲:“我只要再早一步就進了杭州城了,就能見到你了,可是我哥找到了我,他将我帶回了京。”

“見與不見并沒有什麽區別。”

李恃的聲音依舊很平靜,仿佛他當真未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今晚夜宴前,她也并沒有将這件事看的有多重,她甚至可以将她對李恃的付出壓在心底什麽都不說,可是今晚她卻聽到了她哥說當初李恃就在杭州,她所有的壓抑和說服自己認命的堅強都崩潰了。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的命運就截然不同了,她如今會是他的妻子,那種強烈的宿命感,卻生生錯過了,她不能接受她和李恃的“差了一點”,所以她找到了李恃。

不顧她如今已是煦王妃,已經懷了李熙的孩子,尤其今晚那些名門貴女看着李恃的眼神刺激了她,一想到今後他的身邊就會有一位名正言順的妻子,享受着他的愛意和關懷,她幾乎克制不住要将她們撕碎的心。

宋知蘊無法克制地蹲了下來,哭了好久,李恃終究立如雪松,沒有絲毫的動搖,像是一出無言的悲劇。

過了一會,宋知蘊自己站了起來,咬着唇含着淚,幽怨纏綿地看着李恃,又過了一會,她毅然轉身離去,她大概也知道,此時,她什麽也做不了。

李恃終于轉過身來,從容不迫,清冷矜貴:“看夠了?”

他頓了頓,半晌又道:“還不出來。”

花朝如夢初醒,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可能是自己,她幽然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借着月光,李恃目光微怔,語氣生澀:“哭什麽?”

原來花朝已經紅了眼,眼眶濕潤直勾勾地盯着他。

“騙子,大騙子!”花朝從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字,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李恃不以為意地笑了聲,嘴角微澀,語氣很輕:“我騙了你什麽?”

花朝克制不住情緒,哭喊道:“你去過杭州,你是沈宸,你根本就是沈宸,你為什麽不說!”

李恃凝視着她,沉聲道:“說了又如何,不說又如何,花朝,我是沈宸你當如何?”

花朝很有骨氣地抹掉眼淚,強逼着自己硬起語氣:“你是太子!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你為什麽讓胡桃騙我說你沒去過杭州,是怕我纏着你嗎?怕我破壞了你的選妃嗎?”

月光一點照進李恃的眼中,不辨情緒:“你會纏着我嗎?”

花朝微愣後,昂首:“……當然不會!”

李恃眼底晦暗,浮上一層冰冷的嘲弄:“自然,我們之前不過是二小姐的一場賭約,一場游戲罷了。”

花朝睜着淚眼怔了一下,想起他的刻意隐瞞,想起那些小姐為他而來,想起剛剛梨花帶雨的煦王妃,花朝又氣又委屈:“我,我是騙了你,可是你也騙了我啊,你也沒說你的真實身份,你現在也要選妃了,我們也算兩清了,你也沒什麽損失啊,還能選個又高貴又美麗的太子妃……”

李恃冷漠地不近人情打斷了她的話:“二小姐也能與青梅竹馬再續前緣,或者和哪位才華橫溢的公子相親。”

花朝根本沒有将他說的“青梅竹馬”聽在耳裏,只知道他惱了還在奚落她,她也惱了:“那個煦王妃口口聲聲說着你們的承諾,又哭哭啼啼地離開,難道你就沒有騙我嗎?為什麽你好像受了多大的痛苦一樣!”

“花朝!”李恃愠怒一喝,語聲卻又戛然而止,心底掠過一陣尖銳的痛楚,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花朝愣住了,睜着圓圓的眼睛無辜地看着他。

李恃看着她純淨驚惶的眼眸,他合了下眼,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平靜與冷漠。

在他因宴會上她瞪了他一眼而高興時,在孫貴妃讓他賞賜花卿月而怕她誤會時,在他喝過不認識的小姐端來的茶發現她不見了立刻出來找她時,也在她聽到了宋知蘊的話想跟她解釋時......她卻想方設法找盡借口跟他兩清,從未将他的心意放在心上。

多麽愚蠢!從一開始就是她為了賭贏的一場騙局,精心策劃的騙局。

他素來對姑娘家稱得上“鐵石心腸”四個字,所以當他用一種近乎絕情的冷漠看着花朝時,花朝本能地慌了。

“別再出現在孤面前!”他冷冷丢下一句,再也沒有瞧她一眼。

花朝心裏一痛,追了兩步,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你是太子了不起嗎?不見就不見!她也惱怒地轉身往反方向而去。

當這裏再次恢複冷寂,好像剛剛的愛恨情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花朝的心裏不是這樣想,她回到毓秀園的房間,蒙着被子哭了好久,直到姜黎初掀開了她的被子,一臉着緊:“怎麽哭得這麽傷心?”

姜黎初幾乎來不及去擰個幹淨的帕子,花朝一把抱住她,将眼淚全都甩在了她的肩上:“初初,我辦砸了,卿月若是選不上太子妃,祖父就要把我趕出花家了,我怎麽辦?”

她哭得好傷心,姜黎初鼻子一酸,艱難将掰下她的手,盯緊她:“你不是一向都說希望祖父把你趕出花家,你就可以不用再在晉國公府看他們的臉色了,你就能去邊境找你爹爹了,你就能活得自在了,你為什麽還要哭得這麽傷心?”

花朝語無倫次:“我就是傷心,我就是傷心啊。”

姜黎初驀地懂了,她在找借口傷心。

她曾經因為沈宸是窮書生配不上花朝,而替花朝擔憂,現在沈宸成了太子殿下,她同樣擔憂,世事果然不盡如人意。

**

大殿之上的表演還沒有完,主人公太子殿下已經退了席,留下各自揣度心意的貴女們。

槿柔歡喜地對着卿月耳語:“姐姐,你表演完太子殿下就離開了,看來是相中你了。”

卿月容色淡淡,不經意與褚小姐對了個眼神,二女皆是微愣,而後相視一笑,對對方的心思了然于心。

看來太子妃就在她們兩個之間了。

莫說她們自己這般以為,便是李熙和宋知許也是這樣想的。

回宮的路上,李熙屏退了身後跟着的一群內侍,問宋知許:“你覺得老大看上哪個了?花家的還是褚家的?”

宋知許沉思:“不好說。”

李熙得意起來:“我迫不及待要到三天後了。”

宋知許對于他想将李恃往死裏整,已經了然于心,提醒道:“明日給曹晏州的接風洗塵宴上,你要多與他親近,他如今可是你父皇跟前的紅人。”

李熙冷哼:“一個出使胡國的使臣回京,還要給他辦什麽接風宴,真是擡舉他。”

宋知許道:“他年紀輕輕就官拜文淵閣大學士,入了內閣,深得陛下寵信,和他交好絕沒有壞處。”

李熙點頭算是知道了。

回到升平宮時,宮內已經寂靜一片,李熙招來了內侍問道:“王妃呢?”

內侍道:“回殿下,王妃已經歇下了,殿下可是要和王妃說話,奴才去通報一聲?”

李熙擺手:“不必了。”

他有些頹然地躺在了羅漢床上閉目養神,忽然有一道清甜的香味鑽入鼻下,他微微睜開眼,燈下美人盈盈拜下,掬着一把好嗓音:“奴婢連燦伺候殿下寬衣。”她低下頭去,露出一截白皙的鎖骨,引人入勝。

李熙問道:“哪兒來的?”

連燦道:“奴婢是新入宮的,王妃要了奴婢。”

李熙閉上眼道:“既如此,伺候好王妃,不必來本王跟前伺候,退下。”

連燦沒想到會是如此,愣怔了好一會,才不甘心地退下了。

**

花朝素來不會跟自己過不去,因着傷心難過生氣這類負面情緒都會讓自己不快樂,所以她從來不讓這些情緒過夜。

昨日還哭得稀裏嘩啦小淚人似的,今早又朝氣滿滿了。

“初初,早啊!”她兩眼彎彎夾着一塊桂花糕同剛起床的姜黎初打招呼。

姜黎初也了解她,情緒來的快,也去的快,上一回是遭遇了沈宸的生死大事,她一蹶不振,但這種吵架鬧情緒的事,她還能調節調節的。

花朝夾了一塊桂花糕送到姜黎初的碗裏:“宮裏的桂花糕好像跟我們平常吃的不太一樣。”

姜黎初跟着父母參加過幾次宮裏的宴會,自然清楚:“那是因為宮裏有特質的糖漿。”

專門在毓秀園伺候的宮婢走了進來行了禮才道:“二位小姐,今日宮裏有宴會,晚上還有一場燈會,太後娘娘讓奴婢通知小姐們晚上也可去觀賞燈會。”

花朝眼前一亮:“宮裏的燈會啊,我還沒見識過呢。”

姜黎初當着宮婢的面不好說雖然是宮裏的燈會,但也是大同小異的,轉而問宮婢道:“今日是宴請哪位貴人嗎?”

能在宮裏辦的宴會,一定大有來頭。

宮婢忽然紅了臉道:“是為了給文淵閣大學士接風洗塵的。”這宮婢性子活潑,又見花朝和姜黎初為人可親,也大膽說了起來,“大學士年少有為,可是少有的青年才俊,陛下很是重視,所以特意為他設了這一場宴會。”

姜黎初眼波一轉:“可是曹晏州曹大人?”

宮婢藏不住眼底的崇拜之意:“姜小姐認識曹大人?”

花朝愣了愣,若有所思。

“還在想小時候的事嗎?”

花朝回過神,見宮婢已經離開了,姜黎初随口問她,她黯然地搖搖頭:“只是有些唏噓罷了。”

姜黎初輕笑:“有什麽可唏噓的,你們也算久別重逢了,小時候的事你不會還在計較吧?”

花朝噘着嘴,反駁:“我是那麽記仇的人嘛!”

姜黎初佯做認真道:“哦,大部分時候不是,偶爾也是。”

“哼!”

姜黎初笑了幾聲,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快樂的事,也輕嘆一聲:“小時候我們經常纏着曹哥哥帶我們出去玩,沒想到他已經官拜大學士了。”

花朝道:“他從小就很厲害的嘛。”

姜黎初忽然好奇道:“昨天你們見過了,有沒有聊起近況?他娶親了嗎?”

“昨天......”花朝神色恍惚了一瞬,明亮的眼睛暗了暗,“不知道,也沒說幾句,太子就來了......”

姜黎初愕然,有些後悔問到昨天的事,默了默:“沒事,以後他應該會常駐了京城,來日方長。”

**

雖說這一場宮宴是為了曹晏州而設的,但今次宮宴還邀請了皇親國戚和二品以上的大臣,曹晏州年紀輕輕,自然早早就到了宮宴的永豐殿,卻不料已有大臣等候,二人寒暄幾句。

“太子駕到。”殿外高吟一聲。

曹晏州臉色微變,轉身之際,但見太子朗朗若日月行步而來,清冷克制,身後跟着三殿下和氣質不俗的男女侍從,那撲面而來的宣威之勢,令人俯首稱臣。

所有人躬身而下,高呼作揖,曹晏州舉止間還是淡定從容。

李恃漠然朝曹晏州望過去,曹晏州颔首,朝他走來,再度行禮。

李恃立如芝蘭玉樹,曹晏州與他對面而立,竟也毫不遜色,語氣平穩道:“昨日朝朝唐突了太子殿下,臣在此替她向殿下賠個不是,還望殿下勿怪。”

李恃冷凝,打量他不卑不亢的眉眼,忽然一笑:“恐怕曹大人還替不了她。”

楊樹胡桃默契地打量了曹晏州一眼,眼觀鼻感受着太子殿下的絲絲寒意,靜默不語。

曹晏州神色微頓,直面迎向李恃。

李熙和宋知許步入殿中,但見他二人在一起,李熙冷笑一聲:“太子的動作果然快。”

宋知許擰起了眉:“怎麽我感覺他們之間有些劍拔弩張?”

李熙心頭一震:“哦?莫不是他們之間有仇?”

“也不像有仇......”

李熙白了他一眼:“你這人說話說一半,故弄玄虛!”

這時聖上到了,所有人各歸各位。

宮宴後是花燈游園會,夜幕降臨,巍峨秀麗的皇宮花園被千萬盞花燈籠罩,絢麗多姿如夢如幻。

那些皇親國戚的夫人最是愛這樣的熱鬧,宋知蘊貴為煦王妃又是晚輩自然要應酬幾番。

“聽聞那些選妃的小姐都進宮了,怎麽園子裏一個也沒瞧見?”開口的是一位老王爺的老王妃,高齡已經七十,比太後還要年長幾歲,宋知蘊少不得要敬着。

“她們在那邊的水碧湖,可以游花船。”

老王妃愛憐地握了握宋知蘊的手:“你的年歲和她們差不多,難為你在這裏陪着我們這些老人家。”

一旁的郡夫人笑道:“老姐姐,煦王妃有了身孕,正是要安靜的時候,游船太危險了。”

宋知蘊抿唇而笑,輕撫着小肚子,眼底郁郁。

幾人又開始猜測起太子會選哪家的小姐為太子妃,宋知蘊胃裏一陣泛酸,失禮告退了出來,身後的老王妃還感嘆着:“這孩子體弱,害喜嚴重呢。”

宋知蘊苦笑了一聲。

仲春擔心道:“王妃,你的臉色不太好,還是先回宮吧?”

李恃正從前面而過,宋知蘊目光一滞,不自覺加快了腳步,仲春着急地拉住了宋知蘊的手:“王妃,不可。”

宋知蘊已經開口:“太子哥。”

她随夫君喚一聲“太子哥”無可厚非,只是這一聲裏有着不一樣的柔情。

李悟停下腳步,不着痕跡往李恃身邊立了立,他可不想他哥惹上什麽麻煩。

“二嫂嫂。”李悟含笑作揖。

“阿悟。”宋知蘊苦澀喚了一聲。

李恃平靜地看着她:“有事?”

宋知蘊愣了一下,對了,他一直是這樣冷漠的一個人,從來沒有對一個姑娘家溫情以對過,若是他會喜歡花卿月,那她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又怎麽會這麽多年得不到回應呢?

是啊,誰也奪不去他的疼愛,因為他根本不會将那些小姐放在眼裏。

她以前怨他的“不近女色”,此時卻愛他的“不近女色”。

好似撥開雲霧的開朗,她笑了起來,宛若破繭而出的蝴蝶,把李悟看懵了。

宋知蘊笑道:“沒什麽,只是從老王妃那兒過來,她們在談論你會選誰做太子妃。”

李恃容色無波,宋知蘊更加肯定了。

忽然遠處傳來一片嘈雜騷亂聲,伴随着此次彼伏的尖叫,已經有人朝水碧湖跑了過去。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正在找花朝的曹晏州聽到動靜,立刻拉住了身邊跑過的內侍:“誰落水了?”

“好像是花家的小姐。”

曹晏州臉色大變,箭步沖了過去,撥開擠得人滿為患的湖邊,就看到了痛苦掙紮的花朝,她身上穿着披風,浸了水正将她湖裏拽,他臉色鐵青縱身一躍,在衆人的驚呼聲中,率先勾住了欲沉的花朝,比那些禁衛軍更快一步将花朝救了上來。

花船上的女眷們還在驚呼。

“大小姐!花大小姐還在水裏!”

曹晏州只将懷裏的花朝抱得緊緊的,他看着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的花朝心痛地大喊着:“披風!誰的披風借來一用!”

立時就有人貴女解下自己的披風裹住送了過去。

“朝朝,朝朝!”曹晏州一邊喊着,一邊抱着她用力搓她的手。

這番焦急的模樣周圍的貴女,宮婢內侍還有聞聲趕來的大臣都看在眼裏。

那邊卿月也被禁衛軍救了上來,槿柔哭着上去護住了卿月,好在她們掉入水中的時間不長,只是嗆了幾口水,并沒有大礙。

但是卻受了不小的驚吓,尤其是花朝,她本就怕水,之前更是感受過在水裏窒息的感覺,此時再感受一遍,吓得哭了起來。

曹晏州見她還能哭,頓時放下了心,握着她的手輕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太子殿下!”

人群中有人驚呼,瞬間圍觀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花朝怔住了,向上看去,李恃站在不遠處,冰冷的眸子蘊着盛怒,面色緊繃地看着他們。

他的身邊站着宋知蘊。

花朝凝着眼淚的睫羽輕輕一顫,眼淚流的更兇了,她低下頭去,嗚咽也更兇了。

衆人只當她是吓到了。

李恃攥起的手指,青筋暴起:“胡桃。”他艱澀的聲音冷冽如冰。

胡桃會意,上前兩步,身後卻跑過一個人影,是姜黎初。

“小花!”

她不過是去更衣,怎麽就好端端落了水了!

姜黎初從曹晏州手裏接過花朝,悚然而驚:“天哪,你在發抖,小花!”

“傳太醫!”李恃瞳孔驟緊。

所有人心神俱震,被太子突如其來的怒意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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