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羅場前夕
第九章:修羅場前夕
鳳翊星還要追問。
鳳帝微微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不再接着說下去。
每每都是這樣,鳳帝雖對他放縱,但不願與他深談朝政問題,給了他權勢,卻不教他駕馭權勢的能力。
鳳翊星的眼睛發紅,執拗地盯着鳳帝:“那你也該知道當初負我,害我淪落那般境地的人就是趙瑾瑜了吧?”
鳳帝颔首,表示自己知道。
“我要你下旨,讓她以女子之身嫁入我帝卿府。”
他要恨恨折辱趙瑾瑜,讓她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京城那些達官貴人都看不起他,那就讓京城最潔白的那朵雪蓮和肮髒的爛泥為伍,要她同自己一起下阿鼻地獄。
鳳翊星強逼道:“寧王在給她相看公子,若是讓我看着她懷有嬌夫,幸福美滿,我不甘心,還不如死了算了,你當初救下我只是救下了一具空殼。”
大顆晶瑩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他竭力控制情緒,可還是為自己感到委屈、痛苦和壓抑。
鳳帝不為他的眼淚所動容,只輕輕嘆了口氣:“翊星,趙家位高權重,實不是你可以得罪的起的。”
“若是想要這一切,你就要自己擁有力量,而不是在這裏威脅我,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
鳳翊星狼狽地撇過頭去,用衣袖狠狠擦過臉頰,蹭紅了一片,連鼻尖都紅紅的,有些可愛又可憐。
鳳帝無奈,招他上前,從懷中摸索出一塊青銅色的物什,放在他的手心。
“這是什麽?”
入手之物還有些人體淡淡的餘溫,卻讓鳳翊星無端覺得發燙。
鳳帝俯下身子,雙手撐着他的雙臂,在他耳邊低語。
聞言,鳳翊星愣怔地看着那東西,直到鳳帝不适地輕咳幾聲,他才回過神來,一把将東西揣進了懷裏。
扶着鳳帝重新半躺在椅上。
鳳帝的咳嗽聲不止,胸口的呼哧聲像是燒火的風箱,她微擡小臂,眼珠暴起,額上的血管好似随時會破裂。
“找,咳咳咳,道,道長,咳咳咳。”
面前的女人在朝廷上多麽的威風強大,不可一世,此時就多麽弱小,就是個茍延殘喘的可憐蟲。
那些野心勃勃的大臣若看到她這副模樣,鳳翊星不敢再想,風雨欲來。
他提起衣袍,快步沖到丹閣木門。
“陛下咳疾發了,快找道長。”
門口侍奉的是鳳帝的心腹柳常侍,她最是了解鳳帝的病情。
聞言,帶着一群侍從沖進閣內。
鳳翊星被人潮裹挾,推搡下落在了最後,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步之遙的大門重重的合上。
這些人怎敢如此待他?鳳翊星怔怔地看向那烏紅的門。
接着,他發狠,一腳踹在了木門上,發出巨響。
“本帝卿還沒進去,膽敢關門?”
“吱嘎”門發出脆弱的哀鳴,柳常侍打開一道縫隙。
睥睨着這位半路領回,曾經還是個青樓小倌的帝卿。
“帝卿請回吧,陛下不适,莫要添亂了。”
“本帝卿等着陛下好了再走,讓我進去。”鳳翊星欲強闖。
柳常侍身有殘缺,但也還算給女子,牢牢擋住了去路,道:“雖是母子,但陛下寬衣時,帝卿不便在旁,若帝卿執意要看,就在殿外等候吧。”
說罷,合門,任憑鳳翊星如何怒斥逼迫,再見不得人出來。
這是執意給他下馬威了。
侍從在屋子裏點着火爐,堂堂帝卿要在屋外吹冷風。
這事傳出去,好聽點便是他一片孝心,但宮裏的侍從慣會踩高爬低,對他這個出身低賤的帝卿本就暗暗不屑,此後更會搖搖欲墜。
鳳翊星只得留下一位侍從等候消息,目光沉沉地望着丹閣,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口凸起的那處,到此刻,他還沒有明白鳳帝給他此物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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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鳳翊星常住在城外的莊子上,帝卿府距離皇城太近,反倒不利于他圈養面首,所以這就成了進宮臨時的落腳地。
剛踏進帝卿府,便有人遞上了朱雀衛留下的密信。
兩三眼鳳翊星便捏碎了紙張,怒極反笑:“好,好一個寧王女,也會收心娶親了。”
“去,讓朱雀衛時刻盯住她的動向,本帝卿要會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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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府。
“籲——”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了正門門口。
王府外圍了一群小公子,寧王府傳出這些日子就要給王女正式選親的消息,那些無緣見面的小公子常徘徊在王府門口,以期來個偶遇。
這輛馬車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姐,王府到了。”
馬夫敲了敲車壁。
簾子掀開,先是走下一位秀美端莊的女子,正是鄭玉澄。
接着,她回身伸出一只手,欲将車中男子攙扶出來。
男子穿着翠綠色對襟小襖,巧目盼兮,眉眼流轉間滿是靈動俏皮,他借了把力,自個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快,快,我要快點見到趙姐姐。”
鄭玉澄見他提溜着衣擺,一溜煙就往王府裏面去了,寵溺地笑了笑,也跟着進了王府。
“那男人是誰?”有些小公子單純湊個熱鬧,連潛在的情敵都搞不清楚。
有人不屑撇嘴:“相府家的公子,不過是個庶出,泥腿子出身,真是臉大,仗着自己姐姐和王女有點交情,自诩王女的竹馬。”
“瞧不起人家有什麽用?人家進了王府,我們還在外面站着呢,聽說寧王非常中意這位呢。”一道酸溜溜的話直接将前面那人堵得啞口無言。
……
“玉霖來了啊。”
寧王早早收到相府的拜帖,得知鄭玉澄要帶着弟弟上門拜訪,特意沒有出門忙公事,笑眯眯地打量着沖在最前面的鄭玉霖。
越看越覺得像是自己未來的女婿,那圓乎乎的小臉一看就特別有福氣,一定能生十個八個娃娃。
鄭玉霖剎住腳步,羞紅了小臉,躲在姐姐身後。
“給寧王行禮了。”鄭玉澄躬身拜下。
鄭玉霖也依葫蘆畫瓢行了禮。
寧王大笑:“都是自家子侄,不要那麽見外。”
“快快請坐,來人,看茶。”
寧王退後幾步,坐回主位,兩個年輕人落座下位。
另一邊,趙瑾瑜聽王府侍衛禀報鄭玉澄攜其弟登門拜訪,頭就疼的厲害。
“去前院,就說我收拾一下就來。”
等侍衛走了,趙瑾瑜立馬回屋收拾東西。
“這家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說是我娶親,她倒自己給我相看起來了,那小屁孩,我見過他撒尿的樣子,還能對他有興趣?”
趙瑾瑜嘴裏碎碎念。
她幼時聽說鄭玉澄添了個小弟弟,偏要去看,被小孩尿了一身,給了她極大的陰影。
“主子。”蟬衣為難,“王爺在院子各處安插了不少的好手,就憑我們幾個姐妹,應該無法将您護送出去。”
趙瑾瑜咬牙,扔下手裏的包裹,翻箱倒櫃找出一沓銀票,揣進胸口。
“走是走不了,我還不能出去潇灑一下?”
“主子?”
“別磨蹭,跟上。”
**
鄭玉霖扶着門口烏黑的柱子張望,遠遠的就見着趙瑾瑜邁着大步子走來,寬大的白色滾絨披風在走動中輕揚,在一派枯朽蕭索的院落景色中,仿佛是那唯一的亮色。
真好看。鄭玉霖不禁看直了眼睛。
發現趙瑾瑜朝他的方向看來,他又垂下了眼睑,白皙的小臉上升起淡淡的紅暈,害羞似地咬緊了唇瓣。
直到心悅之人越過他去,他才敢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含情脈脈地跟随身影。
明知不可能又忍不住妄想:趙姐姐這麽着急,是因為知道他來了嗎?
“玉澄你來了?”趙瑾瑜故作熱情地張開雙臂。
鄭玉澄沒想到她會來這出,後退了幾步,直到踢到了身後的椅子,才發現自己退無可退。
被趙瑾瑜撲了個滿懷。
她羞紅了臉,極力用手肘抵住趙瑾瑜更過分的動作。
“趙瑾瑜,別胡鬧了,寧王還在這裏呢。”
趙瑾瑜瞥見寧王發黑的臉色,讪讪地松開了手,老實地挑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了下來。
鄭玉澄梳得一絲不茍的發絲調皮地從發冠中跑出幾縷,面皮發紅,逐漸蔓延到脖子,眼裏還有似有似無的水光,豔若桃花。
趙瑾瑜也尴尬地舉起茶杯低酌了一口。
“趙姐姐,你還沒同我打招呼呢。”
鄭玉霖的話打破了突然的尴尬,他站在趙瑾瑜面前,一派無辜天真的神情,離得極近,趙瑾瑜的視線裏只有他含羞帶怯的面容。
“哦,是玉霖弟弟啊,都那麽大了,我記得你以前還是個紮着兩個沖天辮的小娃娃,好談人家了吧。”
趙瑾瑜掰着手指頭:“十七了,确實不小了,鄭相怎麽能一心撲在國事上,反倒忽視了小家?我知道幾個品行不錯的,到時候介紹給鄭相,不會讓你在家變成老公子的。”
趙瑾瑜想到前世那些三公六婆的話術,知道什麽樣的最是可惡。
果然那小公子紅着眼睛,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跑到鄭玉澄身邊。
還沒等寧王說話,趙瑾瑜先扯着鄭玉澄站了起來:“我倆好久不見,出去喝個酒,聚聚?”
寧王阻攔不得,又不想在鄭家姐弟面前朝女兒發火,只得看着趙瑾瑜踏出了王府的大門。
“先讓你家馬夫送玉霖回家,放心我讓蟬衣跟着,安全的很。”
趙瑾瑜拍了拍好友的胸口,使了個眼色,被鄭玉澄嫌棄地避開。
“我也要跟着你們去。”鄭玉霖小嘴撅得都能挂個醬油瓶了。
“那地方小孩子不能去,乖,上車去。”趙瑾瑜好聲好氣地哄着,直把鄭玉霖哄得暈頭轉向,暈乎乎地任由趙瑾瑜把他扶上了馬車。
直到了車裏,還春心亂顫地抱着被握過的手腕傻笑。
車駛出去好遠,他才想起來那地方小孩不能去,他掀開簾子,小聲地問蟬衣。
“蟬衣姐姐,什麽酒館小孩子不能去?”
蟬衣面色尴尬,一時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時,前頭的馬夫哈哈一笑:“小公子,當然是那花酒小孩子去不得了。”
鄭玉霖捏着繡帕的手收緊,差點把上好的布料扯爛,聲音中帶了點無措:“花酒在,在哪裏?”
蟬衣一個頭兩個大,剛要阻攔,就聽得馬夫一甩鞭子,掉轉了馬車。
“坐穩了,公子,我帶你去找小王女。”
“嗯。”鄭玉霖一抹眼角搖搖欲墜的淚水,破涕而笑,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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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卿府。
“報,寧王女已經出府,朝着柳巷的方向去了。”
“好,真是好極了。”鳳翊星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扯出難看的笑容,“走,備車。”
“帝卿,那地方不能去,您的名聲……”身後的小侍琴棋阻攔。
鳳翊星穿上紅色狐裘,質地柔軟,最是暖和,可他裹緊了外袍,還是覺得骨子裏發冷。
次次相遇煙花巷柳,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麽?
他的腳不聽使喚地往外走,任憑琴棋如何跪下磕頭,他就像是着了魔,不能自已。
就算刺紮痛了他,紮得他渾身是血,他也要再看一眼,他還沒質問過那人,他有太多的不甘心沒有放下。
那地方,他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