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石板上零散的幾塊血漬已經幹涸,女人倒在地上,肌膚是泛着病态的白,她雙眼緊閉,毫無生機。

只唇上那抹血給她添上些顏色。

美人易碎,原就是說得這副模樣。

一個嬷嬷收回目光,看向宋晚雲,慌忙間道:“二小姐,要去找大夫嗎?這下該如何是好?”

方才短暫地慌張過後,宋晚雲冷靜下來,她搖頭,聲音堅定:“不,我們走。”

嬷嬷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二小姐,直接走?”

“還廢話什麽?”宋晚雲不耐煩地吼一句,轉頭就叫:“蓮月,你過來扶我,你們幾個,把木椅竹板拿好,該收拾的都收拾好,還有你們幾個廢物,過來擡轎椅。”

不過一個表姑娘,就算是真死了,也有祖母護着她,她方才不該那樣慌張。

宋晚雲冷笑一聲,就當從未來過梧桐院一般被擡出去。

借着月色,宋晚雲指尖搭在椅邊,她居高臨下地垂眸,看着底下幾個丫頭和嬷嬷,緩緩道:

“我今晚什麽也沒幹,一直在祠堂裏好好跪着,不僅乖乖跪了一個白天,夜裏也好好跪着,時刻都在反省自己。”

悠悠說完,又道了句:“是嗎?”

幾個小丫鬟和嬷嬷趕緊點頭,紛紛附和:“是是是,二小姐一直好生跪着呢,可是連膝蓋都跪腫了。”

“嗯,就是這樣。”宋晚雲滿意地收回目光。

而梧桐院內,石板上點着一片血跡,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綠羅從昏迷中醒來,她艱難地睜開眼,感受到自己的下半身徹底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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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劇烈,皮肉裂開地感覺實在難受。

緩了好一會兒,綠羅勉強将自己支起來,恍然間,她發現自己還躺在院子,而耳邊靜谧,沒有任何聲響。

“……”

小姐呢?小姐是被她們帶走了嗎?

咬牙起身,綠羅才轉過頭,就瞥見臺階之上,那雙眼緊閉,看似沒了生息的身影。

內室的門還大開着,屋內的擺設絲毫沒受影響,就仿佛二小姐從未來過。

可身上的傷口是真切的,而倒在內室門前的小姐……也是真切的。

一種濃烈的恐懼環繞于心口,讓綠羅不敢細想。她站起聲,傷口徹底裂開,而疼痛促使她只能倒在地上。

綠羅哆哆嗦嗦地爬了過去,離得近了,小姐臉上的病态更加明顯。

月光落在她身上,周身泛着熒光,使得她似寶玉一般,可偏偏唇上一點朱紅,又似妖,妩媚至極。

看着小姐這般安靜的模樣,綠羅心髒悶疼,眼眶裏不斷下落淚水。她雙手擡起,抱住陳在溪脖子,将她整個人撈起來,一邊痛哭:“小姐,我們小姐嗚嗚嗚……”

沒等她哭個盡興,就察覺到身下人開始顫抖——

耳邊的哭聲,脖子上收緊的力道……陳在溪擰起眉,身形微顫,細聲細語地開口:“綠羅,你哭這麽大聲,是很疼嗎?”

還能說話,綠羅瞪大了眼睛,急忙低頭看去,就見懷裏女人雙眸平靜,雖是虛弱,但杏眸裏生機盎然。

綠羅已經顧不上自己,她家小姐身子弱,方才這般樣子,簡直,簡直和……綠羅想不下去,哭着撒嬌:“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都吓死我了。”

陳在溪愣了下,記憶終于一點一點回籠,致使她嘴角邊地那抹淺笑凝固。但陳在溪什麽也沒說,只是冷靜地站起身。

寝衣上全是灰塵,她沒有管,只是低垂眸,眼眶發紅地盯着綠羅。

綠羅是她平靜生活裏唯一的光,她們雖然是同齡人,但綠羅卻像是姐姐一般照顧她。

可是現在,姐姐一身狼狽,發絲毛躁,雙眼通紅,衣裙也破了,甚至連站也站不起來……

陳在溪吸吸鼻子,忍着不哭,她先是上前,将綠羅扶起來,綠羅沒有力氣,她便将綠羅的手繞在自己肩上,咬牙支起她人,将綠羅帶回屋內。

“小姐……”綠羅虛弱地嘆一口氣。

她最是見不得陳在溪這副模樣,看着小姐為了自己如此費力,有些欣慰又有些難過,“我自己還能走。”

“疼都疼死了,別嘴硬。”陳在溪将綠羅扶到自己的床榻上,又接了點水打濕手帕,将綠羅的臉幹淨。

但她始終不敢去看床上人的傷口,血肉模糊間,陳在溪下了好大決心,才剪開綠羅裙子,替她處理。

陳在溪動作生疏,但神色認真。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也會被繼母打壓,但是頂多是今兒少一件衣裳,明兒少一頓飯,是不危及性命的。

可現在,這高門大戶裏的手段,果真可怕至極。

她已經忙了半個晚上,此刻将手帕擰幹,随意地挂在一旁。

一切都處理妥當以後,透過敞開着的窗戶,能看清晨光熹微,天泛起微弱的光亮。

夏日裏天亮的早,這會兒其實才剛到四更。

“……”

心口砰砰跳,從沒做過壞事的陳在溪此刻有些緊張,在屋內走來走去,踱步間,方才昏迷過去的綠羅睜開眼。

“小姐,你也睡會兒吧。”

“不。”陳在溪像是決定了什麽一樣,斬釘截鐵。

杏眸裏的猶豫不定也因為這一句話消散,只要綠羅一開口,她便會想起那血肉模糊的畫面。

可是憑什麽,憑什麽都這樣欺負她們呢?

她明明,明明已經很……很軟弱了啊。

她從未去招惹誰,因着寄人籬下,她小心惶恐,如履薄冰,剛來那會兒因為害怕,甚至夜夜噩夢。

陳在溪知道是自己麻煩了宋家,她只是一個表姑娘,沒有資格,便從不提要求,送什麽用什麽,給什麽吃什麽。

可即便這樣……她當真這般讨人嫌嗎?

不在亂想,陳在溪披上一件櫻粉色外袍,匆忙蓋住寝衣後,她走到門邊,伸手拉開。

綠羅聽見動靜,驚呼一聲:“小姐,你出門幹什麽?”

她微頓,只随口道:“告狀。”

她聲調嬌,這二字從她口中說出,到真像那麽回事。

可是還能和誰告狀?

綠羅害怕自家小姐做傻事,心下已經急得團團轉,但下半身動不了,她只能目視陳在溪走出院子。

女人身影單薄,只一件櫻色外袍籠罩住身體,未經梳理的長發搭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上,随微風輕晃。

這樣纖弱易碎的女人,也會有自己的倔強。

自上回走錯路以後,陳在溪敏銳地發現,梧桐院離表哥的宅院竟然很近。

表哥喜歡安靜,所以臨近北院的路上,幾乎是看不見人影,而她的院子因着偏僻,平時也沒有小丫頭會來這一邊。

這意味着,她一路走過去,不會遇見任何人。

“……”心下還是忐忑不安。

沒多久,她再次踏進那條小道,踏入這裏以後,視線之間變得熟悉起來。

一切都是極其規整的模樣,道路兩旁沒有花,只種了對稱的綠樹,石板路上一層不染,樹下沒有多餘的落葉,側過頭看,磚砌進牆裏,嚴絲合縫。

而那扇莊嚴的朱紅色高門就在眼前,門緊緊合上,讓人不敢上前。

她看着這扇門,猶豫不定。

陳在溪很少在背地裏說人壞話,可能是t心虛吧,緊張間,杏眸裏已然濕潤起來。

怎麽辦,她能不能先哭一會兒在敲門。

其實也不應該害怕表哥的,表哥只是作風古板,說話太兇……但他又沒真的罰過她什麽,昨天還讓身邊的仆人幫她帶路。

可是他真的好兇嗚……臨到關鍵一步,陳在溪恍然間退縮,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沒用。怎麽都走過來了,反倒是躊躇不決。

眼眶裏蘊滿了淚,因着無人看見,陳在溪便任由自己哭了出來。

她吸吸鼻子,想着反正也沒人看見,她可都這樣委屈了,哭一下還不行嗎?

剛這樣想着,那扇莊嚴地大門就在下一剎那打開。

天泛起魚肚白,柔和地光亮透過雲彩。白術拉開門的一瞬,宋知禮擡步走出,視線很自然地往前落。

就看見朱門前——正一邊哭一邊擦眼淚的粉衣姑娘。

粉衣姑娘身姿單薄,長發淩亂地散在肩側,正抽抽噎噎哭個沒停,淚水太多,連帶着她長睫也濕濕嗒嗒起來,好不狼狽。

宋知禮面色未改。

但他身邊的白術已經驚掉下巴,白術揉揉眼睛,看一眼,又看一眼,随即驚恐地瞪起眼珠子。

白術:“……”

誰來告訴他,眼前這個究竟是鬼還是表小姐。

這一瞬,陳在溪就是哭得在投入,也該意識到面前多出了兩個人。

她遲疑地擡起眸——

熹微地光亮落在男人身上,他身着的玄青色衣袍淡雅,襯得他越非出塵,越發冷清。

是表哥。

于是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下來,陳在溪眨眨眼,只聽見自己心跳劇烈,以及……幾滴淚滑落發出的“啪嗒”。

“啪嗒啪嗒——”

陳在溪随即擡手,用力地将臉上的淚痕擦拭幹淨,心裏緊張,手上動作便沒個輕重。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皮膚嬌嫩,經不得這般揉搓,不過幾下,便泛起薄紅。

宋知禮神色微動,下一瞬,便擰起眉來。

他面無表情地時候已經夠吓人了,現在還皺眉……陳在溪心下一跳,連眼淚都不敢擦了,她幹脆心一橫,上前兩步。

但也不敢擡頭,只埋頭,幹巴巴地道:“表…表哥,早…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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