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精致的油紙傘倒在一邊,濺起一層水花。
陳在溪整個人都濕透了,心情也糟透了,水滴順着白淨的臉龐滑落,雨水和淚混雜在一起,好不狼狽。
一旁的白術看着眼前這動靜,別說不耐煩,他現在只想撐着傘過去替表小姐擋擋。
說到底,這其實不能怪表小姐鴕鳥,世子爺這副樣子……換作是他也害怕嘛。
氣氛頓時微妙起來,沉默間,白術雙手顫了顫,心想表小姐這次是真的要被罰了,世子爺本就動怒,她卻還敢同他這般說話。
正想到這裏,身邊的男人忽而一動,白術吓得渾身一顫,側過頭,只看見宋知禮撐着傘擡步向前。
層層烏雲散開,露出躲藏在身後的月亮來,大雨比起方才,稍微緩和,有漸停的趨勢。
宋知禮撐傘靠近那雨中人影,只覺她哭得實在可憐,粉色外衫已經濕透,緊貼在身,勾勒惹眼的曲線來。
陳在溪還在哭,抽抽噎噎間,胸前起伏明顯 ,雨水的重量拉低儒裙,白嫩的肌膚在月光下瑩潤,她卻未覺,還在唇齒含糊地說着好兇。
男人眸色稍暗,移開目光。
滴答的雨聲和小聲抽泣的聲音融合在一起,他靠近她,頃刻間,一把大傘籠住兩人。
陳在溪眨眨眼,忽而落下的陰影籠罩住她整個人,與此同時,屬于表哥的味道強勢地蓋下來,她吸吸鼻子,冷松氣柔和,她有些迷茫地往前看。
視線之間,一只大手捏着傘骨,指骨幹淨勻稱,手背上青筋凸顯,極具有力量感。
她還是不知所措,沒想到表哥會突然上前,也不疑惑哭這一招到底有沒有用。
男人氣勢過于壓迫,隔得近,氣味混雜着雨水的濕潤湧入鼻腔,惹得她渾身的血液都僵住,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刻達到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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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感覺,這一刻的表哥很危險。于是不敢在動,連話都不敢說。
未知感是最磨人的,直到沉默半響後,男人忽而有了動作,大手落下,近在眼前,連帶着她忍不住顫抖。
宋知禮近乎倨傲地看着她。表妹似乎很害怕,眼眶發紅,杏眸裏濕漉,她全身上下都是水,透明的水滴順着起伏的曲線下滑,她戰栗顫抖的樣子像極了那只瀕臨死亡的兔子。
月光不夠明朗,男人暗色瞳孔裏晦澀難辨。
半響,他擡起手來,指腹壓在她胸口邊的儒裙上。他的手不光是拿筆,也拿弓提刀,指腹粗粝,無可避免地觸碰上女人嫩滑的肌膚,引得她又是一陣抖動,全身都戰栗起來。
他有這麽吓人嗎?宋知禮雙眸微眯,指腹無可避免的壓上那細嫩肌膚,卻只是克制地将儒裙往上提了提,便再無其他動作。
默了,他收回手,神色寡淡:“擡頭。”
“……”
下過雨的天壓抑,連帶着表哥也被蓋上一層危險地意味,他真的很複雜,陳在溪有時覺得他什麽都懂。
擡頭二字剛落下,她便乖乖擡起頭來,面對危險時,她不敢反抗。
他只是問:“哭什麽?”
男人平緩地情緒感染給她,陳在溪不敢流淚,只答:“表哥,我沒哭了。”
宋知禮便滿意地看着她。
祖母總說他冷情,而他其實根本不懂冷情二字,只是不看重血緣,對幾個妹妹沒有那麽關懷罷了。
但看她這般害怕自己,到讓宋知禮的心微微松動。他只是想起沈确的那個女兒,近日裏,一見面便聽他抱怨養孩子不容易,稍有差錯便引得孩子逆反。
而府上這位表妹也還未及笄,她到底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男人便緩和了語氣:“表哥同你好好說話,沒有兇你。”
方才你明明就很兇啊。
但這話陳在溪可不敢說出來,只一邊點頭一邊抹眼淚:“我知道。”
她心思很好懂,看一眼便知道是心口不一。
可說兩句話便覺得是兇,怎麽和沈确那個孩子一樣?宋知禮沒想過成親,本以為一輩子也體會不到好友的感受,但這一刻,到也有幾分懂了。
但他并沒有想象中的不耐煩,便繼續問她,似長輩關懷小輩一般:“方才為何不說話?”
他第三次問,語氣裏夾雜着幾絲不容人察覺的耐心,身後的白術聽着這句話,眼睛都快瞪出來。
不是,他怎麽沒看出來世子爺最近心情很好呢,怎得這麽有耐心?
剛好陳在溪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加上她本來就打算解釋,此刻就輕聲道:“表哥找人來給我看病,我很想感謝表哥,就想過來看看你,但是一直沒有等到,天黑了我很怕,我就想走,但是頭很昏很昏……”
說到這裏,陳在溪有些激動,擡手忍不住揪住男人衣衫:“在溪不是故意不回答的,是我沒有聽見,我真的不知道我。”
她情緒激動起來,眼尾微微泛紅,又驚又怕的樣子,說到一半,不知想起什麽,陳在溪低下頭看着自己手,又連忙放下:“對不起表哥我……”
宋知禮不是沒見過膽小的人,祖母拉進府做客的女眷不少,其中不免有害怕他的,但都不像她這般。
他說句話她便開始哭,不說話她也哭,問個問題便是兇,那他要真兇一句,她還不得暈過去?
想到這裏,宋知禮難得贊同起好友來,沈确說得果然沒錯,小孩兒最是磨人,難養。
“我沒怪你。”他只好垂眸看她,又淡淡補一句:“也不用你感謝。”
陳在溪小臉板着,杏眸裏全是真摯,她搖頭:“還是要感謝的。”
話落,她拿出捧了一整天的糕點,層層牛皮紙包裹着雲片糕,又被她小心護在懷裏。
陳在溪整個人都濕透了,但是雲片糕也沒進水,只最外層的牛皮紙有些許濕潤。可就是這點濕潤,也讓她不好意思起來,忍不住就蜷縮指尖。
“表哥,在溪也沒什麽東西拿得出手,這是我來上京以後最喜歡的糕點,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女聲落在耳邊,清脆悅耳,宋知禮卻一時無言,他看了眼全身濕潤的女孩,又看了眼被女孩捧在懷中的糕點。
察覺到男人視線,陳在溪眨眨眼,濕潤的睫毛顫着,她道:“表哥你不喜歡嗎?可是真的很好吃的,你也試試好嗎?”
女孩眼睛很亮,就像是在和朋友分享什麽珍寶一般,眸中閃爍着別樣的光芒。
宋知禮微怔,拒絕的話停在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知道這位表妹家世不好,大抵這已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總歸他也不缺什麽,既是她想送。那他收了也無妨。
“白術。”男人輕聲喚人。
被點到的白術便緊忙上前來,他伸出手來,殷勤地說:“表小姐,給我收着就好。”
“……”
這樣也行吧,總歸是送出去了,陳在溪便遞過,大眼睛撲閃着:“一定要試試哦。”
雨不知何時停了,夏日的晚間,蟬鳴聲又開始響個不停,月光落下來,落在牆角邊,落在從縫隙裏生出來的野花上。
一場雨短暫澆滅了酷暑,夜晚的溫度涼下來,陳在溪剛說完話,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去找個丫鬟來送她回去。”男聲清冷,緩緩吩咐。
“好,大人,我這就去。”
白術的動作很麻利,沒多久就安排妥帖,找了個性子沉穩的小丫頭來。
一切辦妥後,他進屋去,擡眼見宋知禮坐在檀木椅上,身旁幾案上放着一盞熱湯。
燈架上支着的宮燈已經點亮,柔和的光芒照亮內室,屋內沒多少物件,但單拎出去的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角落裏的屏風淡雅,格心上鑲嵌的繡品是皇上找繡娘刺上去的,雙面繡花,幾位繡娘繡裏整整一年,繡出來的青竹淡雅,栩栩如生,這是皇上去年送世子的生辰禮。
目光收回,白術看向那宮燈旁的男人,熱湯上,白煙袅袅升騰,也模糊了男人臉龐。
天子只有一個皇姐,便是大晉的長公主,當年長公主嫁到國公府時,朝中極力反對,長公主卻仍要嫁。
皇上一向縱容自己這位皇姐,一道聖旨送出,又陪上半個私庫的珍寶作為嫁妝,不只是八擡大轎十裏紅妝,那一天,整個上京都是紅色的。
那會兒的國公府也風光極了……只可惜誕下嫡子後,大老爺沒幾年便因病去世,就這麽走了。
長公主便搬回了公主府,也不在嫁,她對自己這個兒子及其滿意,皇上也對世子爺及滿意,在白術看來,皇上對世子爺比對自己親兒子還好。
思緒紛飛間,白術搖搖頭不在亂想,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糕點,一時間犯了難。
世子爺這般矜貴的人,真的打算吃這尋常玩意兒嗎?
“大人,這……”他為難,不知如何開口。
宋知禮的目光緩緩落下,落在那不起眼的牛皮紙包上,不知想起什麽,男人神情微怔,卻沒有多猶豫,語調冷淡:“分給下人們吧。”
他不喜甜食。
白t術沒多意外,連忙照做,只是剛轉過身,身後又落下一句——
宋知禮語調沒有起伏,又道:“湯往梧桐院裏送去一份。”
這話來得突然,白術差點沒反應過來,頓了下後想起梧桐院是表小姐的院子,心下有些意外,這種小事世子爺竟都記得:“好好,大人,我這就叫人送。”
相比于北院的平靜,梧桐院是鬧騰許多。
一場大雨,寒氣絲絲入骨,陳在溪身子本就弱,又淋了半天雨,雖說一回院子便沐浴換衣,可手腳冰涼,竟不見回暖。
沒多久她便開始發熱,渾身滾燙,整個人如同沁水,汗津津的。
綠羅傷還未好,有心無力,當下也焦急,只能等梧桐院裏的兩個小丫頭回來。
陳在溪躺在床上,意識逐漸迷離,她雙眼緊閉,蒼白的皮膚此刻燒紅。
這個兩個小丫頭哪裏見過這陣仗,當即就吓得不知道怎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