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耳邊落下聲音溫和。
不同于大表哥說話時的冷漠, 李長懷這個人,總給人如沐春風的暖意。
在這樣柔和的聲音下,陳在溪的緊張徹底緩和。
她搖搖頭, 道:“沒事的。”
她這般說着,李長懷低頭看她, 幾絲光亮透過樹蔭落下, 落在她頸間,淩亂發絲使她有些脆弱。
沉吟片刻, 李長懷轉而又道:“在溪妹妹若是不想跟着宋家去禮佛,我知道寺裏有一處祈福的地方。”
陳在溪低垂哞,沒有回答。
李長懷想了想,以為她是和宋家人鬧了矛盾, 她一個人在此處,他雖然也有幾分好奇, 但更多的是遷就。
又說:“在溪, 當年在景江,你父親也很照顧我,我今日不會放心你一人在此處的。”
“嗯。”
陳在溪扯出抹微笑來, 她知道李長懷心善, 既然他這般說,便不在糾結:“好,我跟着你。”
她杏眸忽閃, 眼底也是信任, 能被她全心全意的相信, 李長懷心口一頓, 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不受控制。
他頓下,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此刻, 兩人漫步在清山寺上,山上路雜,小路蜿蜒曲折,并不好走。
但擡眼,樹蔭茂密,日光落在泥地上,光線被分割成很多片,将林子裏的兩人包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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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陳在溪走不快,李長懷又刻意放緩腳步,兩人并排走着,沒多久,高山之山,多出一棵挂滿紅色絲帶的百年菩提。
天高雲淡,水霧濕潤,彌漫在周身時,真的有一種仙境的感覺。
陳在溪呆愣了下,杏眸裏閃爍着光芒。
就在這時,李長懷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根絲帶,他一邊遞過去,一邊道:“在溪,你若是有願望,也可以挂上去,清山寺上的菩提樹就是祈願樹。”
“若是害怕不準,你也可以同我說。”
“……”
頭一次有人這般溫和的安慰她,陳在溪接過絲帶時,幾乎淚目。
她擡眼,t看着面前人一襲白衣,如翩然君子般站立在霧氣間。
***
金色的佛像面帶慈祥,被供奉在高臺之上,普度衆生般注視所有人。
殿內,宋知禮站在一旁,近乎冷漠地看着衆人。
側過頭,見一旁的老夫人點燃了香燭,又供奉了許多金色的葉子,随即雙手合十,誠懇地跪下。
這是一個尤其虔誠地姿勢,不光是跪下,還要額頭磕地,反複三次才算是祈願成功。
緊接着,宋家的所有人都依次點燃了香燭,跟着又跪下,最後磕頭三次。
充滿金色光輝的殿內,此時寂靜,檀香的味道充斥在殿內,大家都已經習慣這般祈願,連心性頑劣的宋晚雲都未曾不滿一句,安靜虔誠。
宋家小輩已連續三年來清平寺,每一年,都會這樣祈願。
卻不是為自己。
殿門外的宋知禮淡淡看着,卻不似往日裏平靜,連神色間沾染上幾分厭倦。
老夫人回頭,又叫了聲他:“知禮,過來祖母這,讓佛廣大師替你看看。”
金色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男人着墨色長袍,周身氣勢冷若冰霜。
靜默兩秒以後,在老夫人渴求的目光下,宋知禮還是上前幾步。
頃刻間,殿內也只剩下三人,老夫人看着佛廣大師,終于焦急地問道:“住持,你知我兒死得早,我現在就指望着我孫能好好的,你多替他看看?”
佛廣大師身穿灰色長袍,素淨古樸,他手持一串佛珠,平靜的目光落在墨色身影上。
其實他已經看了半響,仍是嘆氣,連道兩聲:“我佛難渡,我佛難渡。”
老夫人看着佛廣大師這般模樣,手搭上心口,艱難地呼出口氣:“我兒當年,我兒當年走得早,佛也未渡他。”
老夫人這一生,只此一子,才華橫溢,年過弱冠便在朝廷上大展手腳,卻不過而立之年便逝世。
但好在留下了知禮,他甚至比他父親更加優秀,得天子賞識,得百姓厚愛。
兒子逝世以後,老夫人便只有他一個孫子,自然是極其看重。
只可惜這孩子命數裏帶劫,而立之年定有大災。
眼瞧着他明年就是而立,老夫人心裏很不舒坦,也會慌張:“那知禮,既然住持這般說,你也跪下來試試,你也跪下來求求佛,求求他渡你……”
宋知禮卻只是淡漠地掃視過去,神色厭惡。
他雙目直視着那尊佛像,內心平靜,未曾有半分的虔誠,一尊虛拟的金像,也值得寄托嗎?
只是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宋知禮頓了下,有些煩了,只好開口,平靜道:“祖母,為何要信佛呢,父親是如何死的,你明明知道。”
一語激起千層浪,老夫人聽着這句話,忽而止住聲音,擡頭直直地看着他:“知禮,你又是從何處聽到這些話的?”
宋知禮也看着她,冷淡地樣子。
“若不是,你為何要将林氏的女兒接回府上?”
他落完這句,便不在言,只轉過身,朝外走去。
山色空蒙,水汽濕漉漉,逐漸氤氲開來。
宋知禮緩步朝竹屋走去。
***
祈完了願,陳在溪挂上絲帶,有些感激地看向李長懷。
兩人又沿着來時路走回去,氣氛和諧,有金色的日光落在兩人背影。
陳在溪忽而想起一件事情,開口道:“長懷哥哥,你還記得當年,景江有一陣子流行兔兒燈嗎?”
李長懷點點頭,道:“怎得,上京也有,若是你喜歡,我可以讓你……”
“不是,”陳在溪打斷他,輕聲說:“其實我是想和你說,我一直還記得那盞燈 。”
在景江的日子同樣枯燥,母親病逝以後,父親再娶,懵懂的她還不懂那代表着什麽。
九歲那年,趙夫人給府上孩子都買了兔兒燈,可到了陳在溪這裏,卻偏說府上虧空,買不了。
陳在溪也會偷偷難過,只能看着別人的兔兒燈,悄悄羨慕着。
那一天,她還是沒有忍住,便偷偷摸了妹妹的兔兒燈,只是很快就被發現,被趙夫人教訓了一頓,爹爹也讓她在屋子裏呆着,好好反省。
可是那天晚上,府上來了一位哥哥,爹爹讓人做了很多菜,連還在反省的陳在溪都可以出來。
大哥哥提着一盞彩色的兔兒燈,燈是彩色的,很是好看,她幾乎看呆了,直到下一瞬,那位哥哥蹲下來,将手裏的兔兒燈遞給了她。
那盞燈現在已經不會亮了,但是還在。
思緒到這裏,陳在溪搖搖頭:“沒事的,長懷哥哥你記不住也沒關系……”
“你當年九歲吧?”李長懷回憶起來,連嘴角邊都帶着笑意:“其實我還記得,你當時看着我的燈,我便知道你喜歡。”
她當時還只是個孩子,眼巴巴瞧着人時,大眼睛一閃一閃。
李長懷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孩子,他看着其他孩子都有燈,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當即便将燈遞過去。
“可是我一直都沒和你說謝謝。”陳在溪見他還記得,眼眶泛紅,都快哭出來。
她情緒有些激動,卻忘了腳下還有碎石塊,一不小心磕到,連帶着膝蓋骨的疼痛反複襲來,一時間有些沒穩住。
李長懷早發現她腿腳不利索,當下反應過來,伸出手扶她。
卻沒想到陳在溪這般清瘦,整個人都輕飄飄,他并未用多大的力道,卻将她整個人都撈進懷中。
軟香如玉,她渾身沒有骨頭一般,整個人都是柔軟的。
頃刻間反應過來,李長懷連忙退後一步,關心道:“是腿疼嗎?如何了?”
“無事。”陳在溪疼完這一陣也就回神,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李長懷還想說些什麽,只是下一刻,陳在溪杏眸亮起來,看向另一處。
他便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樹蔭底下,高瘦挺拔的身影靜立着,幾絲光亮落在男人身前,他一張臉面無表情,有着拒人千裏的冷淡。
“長懷哥哥,”陳在溪收回目光,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便落下一句:“我今日還有事找表哥,下會我認真同你道謝。”
“好。”
聽見她這般說,李長懷當下以為她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他知宋知禮是什麽性子,冷着一張臉,連他都有幾分怕。
水霧彌漫,李長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間。
這會兒已經接近中午,日光落在綠葉上。
陳在溪心情複雜,她沒有想過,表哥竟真的将她丢下,直到現在才過來。
她跟着上前,當下又有些委屈:“表哥,我早上醒來時,見周圍無人,我也會害怕的。”
宋知禮卻沒有反應,但他以前也是這樣的,陳在溪沒有察覺到不對之處。
只低哼着,對着眼前人又抱怨了幾句,最後才道:“表哥,你不是同我說過,不會娶寧夏姐姐嗎,今日為何丢下我?”
表哥還是未回話,就是反應在遲鈍,陳在溪也意識到不對勁,當即擡起頭看他。
男人站在背光處,一張臉沉在陰影裏,稀薄的光亮裏,他神色難辨,讓人看不真切。
沉默間,從他身上散發而出的壓迫襲來,給他鍍上幾分危險的意味來。
陳在溪退後一步,忽而覺得有幾分害怕。
她并不懂,只是覺得這一刻的表哥真的很陌生。
只是沒等她反應過來,宋知禮上前一步,高大地身影籠住面前人影。
他道了聲,語調淡漠:“喜歡他?”
陳在溪沒懂這句話,只是怔怔地樣子,神色懵懂,眼睫輕顫。
宋知禮看向她,忽而想到她方才,她也是這般看着李家公子,同樣的眼神,甚至撲進了男人懷中。
綠意盎然,她身着粉衣,露出來的肌膚白皙瑩潤,她嬌俏動人的樣子,眼中氤氲開的水汽還未幹。
是方才看着李長懷,她紅了眼眶。
宋知禮看了她片刻,眼眸忽而眯起來,他突然有了動作,大手擡起,撫在她眼角,不輕不重地抹開水漬。
他指腹粗粝,力道也很重,陳在溪覺得好疼啊,沒一會兒,眼眶就被他弄得紅了。
陳在溪吸吸鼻子,又疼又委屈:“表哥,你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