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連最後一抹霞光都褪去顏色。

靠近北院的門前, 只一棵高樹,除此以外,在沒有多餘的裝飾。空蕩的院子, 幹淨的石板路,黯淡的天空, 這裏寂靜到有些可怕。

陳在溪等了許久許久, 可擡眼,眼前空曠, 沒有任何人沿着石板路走來。

她忍不住想,表哥沒有回來,是因為知道她在,所以才刻意回來的這樣晚嗎?

這個想法冒出的瞬間, 她心中彌漫起淡淡的焦躁來。陳在溪一直知道一件事情——她不讨人喜歡。

年幼時,阿娘還在, 可她的阿娘和別人的阿娘不一樣, 很少對着她笑,也很少抱她。

幼時的記憶其實已經模糊,關于阿娘的更是被淡化, 可有一個畫面, 似乎不受時間虛化,仍舊清晰到深刻。

她似乎病得嚴重,躺在床上, 熱汗淋漓間, 眼睛緊緊閉着。是她連着燒了兩天, 怎麽也醒不過來。

府上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深怕她就這般死了。但其實她沒有失去意識,她只是睜不開眼睛。

閉上雙眼以後, 感官變得清晰。

她聽見周圍的人來來去去,聽見嬷嬷說她活不過今年,也聽見綠羅的哭聲。

下一瞬,她感受到一只輕柔的手落在臉頰,正從上至下的撫摸着她。

是阿娘。

撫摸在臉頰上的手真的很溫柔,陳在溪喜歡這樣的阿娘,但是又不想讓阿娘擔心自己。

可是她生病了,阿娘也在擔心她,阿娘沒有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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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很想睜開雙眼,告訴阿娘,她不會死,她只是暫時睜不開眼睛,不用擔心她。

然後下一瞬,阿娘溫柔的聲音卻落在耳邊:

“你要是就這般睡去,一直醒不過來也不錯。”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呢?陳在溪覺得自己已經忘了,只知道那時的她在不斷下落。

她想,她還有阿爹。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阿爹也不要她。

在阿娘去世的那一年,阿爹就領回來幾位弟弟妹妹,還同她一般大小。

她其實不太懂這意味着什麽,只知道從今以後,會有弟弟妹妹陪着她一起玩。

可她想錯了,弟弟妹妹不喜歡她,新來的趙夫人也不喜歡她,還會将阿娘留給她的東西全部拿走。

她還記得,那時她去找阿爹哭訴,可阿爹正在教弟弟識字,語氣柔和,耐心極了。

而她沒哭兩句便被趕了出去,只因為她吵到弟弟寫字,阿爹不喜歡。

她真的不明白,只是忍t不住想,原來阿爹喜歡會寫字的孩子啊。

是因為她不會寫字,阿爹才不喜歡她。

她便開始因為不會寫字而煩惱,偷偷哭。

她又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後面的一年裏,隔壁住進來一位哥哥。

她偷偷撿他不要的字帖臨摹,撿他不要的書學習。

雖然最後還是沒有學會,但好在她已經不難過了,也不會因為不識字哭。

陳在溪知道,是因為随着時間過去,她長大了。

阿爹就是不喜歡女孩,更是不喜歡她,所以無論她如何努力,也都是白費。

那表哥呢?會同阿爹一樣嗎?

思及如此,從回憶中抽離,陳在溪擡眼,想看看表哥回來了沒有。

可是天不知從何時開始,徹底暗下來,眼前是模糊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不真切。

***

室內寂靜,白術站在一旁,心下卻緊繃着。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男人,白術皺起眉,發現還是看不透……明明他從前還能琢磨出一點蛛絲馬跡的啊?

等等等等,方才世子爺都已經将折子放下了,怎麽最後又沒走?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白術看了眼窗外,發覺時間差不多了,才敢上前道:“大人,是否備馬回府?”

宋知禮側過頭,視線落在窗外,靜默一秒後,淡淡地應了聲。

夜晚的國公府寂靜下來,黑色濃稠,只有一輪孤月高懸于空,落下些光亮來。

玄衣男人踩在石板路上,步調不急不慢。

白術上前幾步,一邊擡手推門,一邊道:“大人,老夫人吩咐廚房那邊送了湯過來,可是要用膳?”

“不用。”

男聲沉靜,白術已經習慣,點點頭。

今日也一樣,世子爺酉時以後便不在用膳,既是老夫人每晚都送,他也不會用。

莊嚴的紅木門被推開,不知想起什麽,白術環視了一眼周圍——

北院的門前空曠,并無任何人影。

沒看出什麽來,白術便收回目光,不在細看 。

畢竟都這般晚了,表小姐早就回去了才對,又怎會在此。

月色朦胧,蹲在牆角的陳在溪已經昏昏欲睡了,聽見聲音以後,意識回籠,她擡眼,看清一地月光。

原來已經這麽晚了。

那表哥真的是因為躲着她,才這般晚回來嗎?

她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委屈,只是委屈也沒用。

此刻蜷縮在角落,不敢動,也不敢說什麽,只能看着玄色人影慢慢走進屋。

月光落在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影上,細細打量,他一張臉上沒有表情,沉靜如月,高不可攀。

陳在溪眨眨眼,頓了下,還是什麽也沒說。

只是下一刻,月光中的人影忽而轉過身來,低垂眸與她對視。

被這樣冷淡的目光看着,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哭的欲望。

但還是無法忍受,只好低下頭,将臉埋進膝蓋裏。

陳在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應該上前的,上前扯住表哥的衣擺,像以前一樣去求他。

明明之前都是這樣的,但為什麽這一刻,她只敢縮在角落裏偷偷掉眼淚。

月光落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她本就嬌小,蜷縮在牆角以後,小小一只,此刻埋頭,纖細的脖頸在不停顫抖。

她沒有哭出來聲音來,宋知禮一頓,視線落在她輕顫的肩側,面色有些不自然。

他很少同小孩接觸,但也知道,十幾歲的姑娘家,想要依賴長輩,是正常的。

而她這般小,既是要疏遠,也只能慢慢來。

牆角旁,陳在溪還在無聲地抽泣,好一會兒以後,她才平複了情緒。

但還是埋着頭不敢擡眼,也不想站起身,只想這樣蹲下去。

下一瞬,腳步聲傳入耳邊,而伴随着腳步聲一同入耳的,是平靜的男聲:

“食飯了嗎?”

是表哥在問她,表哥好像還沒有讨厭她。

這聲音落下的瞬間,陳在溪起身,忍不住就撲進男人懷中,又低低嗚咽了聲,委屈地說:“我還以為表哥讨厭我了……”

這個動作她好像已經習慣了,臉頰順勢貼在男人胸膛,雙手跟着環住他腰腹,可憐巴巴地貼着。

宋知禮一頓。

她實在不應該這般依賴他的。

可像是察覺到他的态度,陳在溪跟着松開了手,又低低嗚咽了聲,輕聲重複:“表哥,那我以後是也不能抱你了嗎?”

“你還小。”宋知禮淡淡說着,往後退了一步。

他似是長輩關懷小輩一般問她:“今日去學堂了嗎?”

只是話落的瞬間,她短暫失去意識,輕飄飄地身子朝後倒去,面色尤其蒼白。

久蹲以後站起身,頭暈眼疼,失去了依靠,陳在溪根本站不住。

宋知禮很快反應過來,擡起手,虎口掐在她柔軟的腰上,将她整個人往回撈。

頓了下,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陳在溪全身發軟,柔軟的身軀已經緊緊貼着他,可腰間的大手滾燙,她更像是別無選擇,只能依附他一般。

莊嚴的紅門旁,白術回過神時,整個人都還有些不知所措,他揉揉眼,又發現自己好像沒有看錯。

大人修長有力的手指壓在表小姐腰間,那位柔弱的表小姐眯着眼睛,一點力氣也沒有的樣子,靠在他胸膛,輕輕喘着氣。

陳在溪歇了半響,柔軟的手才跟着擡起來,環住表哥有力的腰腹。

她沒辦法不依賴他,杏眸濕漉,懵懂地看着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輕哼:“表哥,你不讨厭我,以後你也多抱抱我吧?”

宋知禮未言,冷清寡淡的樣子,但懷中靠着的人卻不安分地亂動起來。

他壓在她腰上的手收緊。

陳在溪皺起眉,立刻不滿地哼唧起來: “表哥……要輕些抱。”

***

不多時,廚房就那邊送來了點心。

一個丫頭拿着食盒過來,卻不敢進門,連那道門檻都不敢接觸。

白術走了出來,打量了小丫頭一眼以後,他一時間心情很複雜,

對吧,這才是正常人來北院的反應。

世子爺這般冷清的人,在生活上也很冷清。

北院實際上是一座很大的宅子,但宅子裏,一般連人影都看不見一個,往往是極其清淨的。

打掃的丫頭小厮也只在世子爺不在的時候來,這代表着一旦到了夜裏,整個北院裏都沒幾個人。

只是今夜,白術提着點心,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擡步走到書房,書房裏是不允許有吃食出現的,便沒有進屋,只在門口喚了一聲:“表小姐。”

角落裏的屏風淡雅,屏風上繡着的青竹栩栩如生。

陳在溪坐在榻上,聽見聲音卻沒第一時間過去,只是将目光落在書桌旁的人影上。

宋知禮面色冷靜,勻稱的指骨壓在一本書上。

“表哥……”陳在溪輕聲喚他:“我不想去堂屋裏食,院子裏都沒人,我怕。”

宋知禮未應。

陳在溪想了想,在書房裏吃東西好像也不太可能,她只能歇了這個心思。

她擡步上前:“那表哥,那我等下再食好不好。”

聞言,宋知禮壓在書上的指骨一頓,她似乎粘人的有些過了。

擡眸:“今日學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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