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夏夜, 月朗星疏,晚風柔和。

洛河正中,三層高的畫舫上, 無數的燈盞點亮,隐約可見舫上舞女, 長袖甩開, 翩然起舞,美得似谪仙。

畫舫上皆是達官貴族在聽戲, 燈火徹夜不熄。

而與這艘龐大精致的畫舫相比,周圍的船只頓時變得粗制濫造。

上京的普通人沒有興致賞樂聽戲,只有到了晚間,才會去船舫上消遣。

這種賭錢的牌戲, 随着時間推移,又覆上了一層賭的意味, 漸漸, 一些人日夜不眠,沉迷于此。

畫舫上總統八人,葉子戲需要四人, 其餘的四人可以觀看, 也可以跟壓

陳在溪自然是跟着宋佳茵,便從荷包中掏出一兩銀子來放上去。

兩個人的對家是一位中年男子。

李四摸了摸胡須,一邊啧兩聲, 對着宋佳茵只道:“你這等女郎, 到時候輸錢了可不要來哥哥懷裏哭。”

上家花二娘嗤笑一聲:“李四, 就你身上能有幾個銅板?”

下家也捂着嘴偷笑:“怕不是又輸得屁滾尿流, 回家就讓夫人好生教訓教訓你。”

宋佳茵搖搖頭,只是拿好手裏的花牌, 什麽也沒說。

片刻,天邊炸開了彩色的煙火,一朵連接着一朵。

“喲,”花二娘轉頭,稀奇地道:“今日雲來間有貴客?”

Advertisement

“這不是安和公主在雲來間聽戲嘛,五貫,”李四扔了張牌,又道:“唉,等我賭贏了,我也定雲來間的票,帶我家夫人去好好聽聽。”

“十貫,”花二娘跟上:“怕不是把你賣了你都買不起。”

這般鬧市,也別有一翻趣味,陳在溪捧着酥煎茶,一邊喝一邊看着幾人。

只是她沒有玩過這種葉子戲,不知道這些花牌有什麽樂趣,同樣不明白通宵在此的意義。

直到下一瞬,面前就多出二兩銀子。

頓了下,第二輪,陳在溪又壓了二兩銀子,最後竟然贏了四兩。

“……”半個時辰後。

畫舫內發出一聲低呼,是陳在溪揪住宋佳茵的袖子:“啊啊啊姐姐,姐姐你好棒啊。”

女聲清亮,花二娘摸着牌,眯起眼睛醞釀了下,半響,她道了一聲:“要我說,兩位小娘子,你們是偷跑出來玩得吧。”

宋佳茵早已經習慣,面色不變:“嗯,我們都是宋家小姐。”

這句話落,畫舫上的人全笑起來。

“不是,編也編個像樣一點的啊。”

“宋家小姐來洛河玩葉子戲哈哈哈……”

李四搖搖頭,瞬間放下心來,又道了句:“好好好,她們是宋家小姐,我是她們大哥宋知禮。”

與此同時,洛河正中央,畫舫第三層——

宮燈接連着,臺上的舞女換了一輪又一輪,卻始終未斷。

安和公主手持團扇,笑着将目光落在戲臺之上。

一切都是和諧的,絲竹聲樂,舞女翩然。

宋時毅打了個哈欠,望向一邊的男人,有些疲倦:“大哥,什麽時候結束啊,要我說,看舞還不如去玩葉子戲呢。”

說起葉子戲,宋時毅将目光落在洛河間的小畫舫上,有些懷念地又道:“以前老帶佳茵去玩,就是她性子不行,你說她贏那麽多錢哪裏能走得掉?”

“啧啧啧,”說着,他收回目光,忍不住又搖頭:“也不知道為什麽,怎麽突然間,看誰都像她啊。”

耳邊聲絮叨,宋知禮只是悠然地打斷他,道了一聲:“不急。”

今夜的洛河之上,煙火不斷,五光十色,點亮了整個夜空。

他一聲不急落下,可片刻後,畫舫上卻傳來接連不斷的尖叫——

“保護公主!!”

“有刺客,保護公主!”

這尖叫聲突然,還是在衆多玄衣衛看守的雲上間上出事。

宋時毅立馬起身,只見臺上,一個舞女的胸口上被刺入一支長箭,以極其慘烈的姿勢倒下。

方才還在臺下的安和公主已經不見蹤影。

他心裏一陣怪異:“大哥……”

宋知禮淡淡開口,并未解釋什麽,只道:“去吧,你可以回家了。”

道完這句,他轉身往前。

無數的煙火在他起身的這一瞬間炸開,絢爛璀璨,蓋過那些驚慌失措的尖叫。

大哥這般說,大概是沒什麽大事。

宋時毅放下心來,就懶散道:“那大哥你這樣說,那我可真回去了啊。”

***

洛河前,葉子船舫逐漸靠近岸邊,宋佳茵揉了揉脖頸:“二娘,換個人替我吧,今日就先玩到這裏。”

花二娘擡手,又理了理頭發,嬌聲道:“小姑娘牌技不錯嘛,再陪二娘玩會兒呗。”

宋佳茵搖搖頭:“不了,都快二更天了,這不是還要回家嘛。”

“小姑娘急什麽,”李四指了指前面:“你看,這不是馬上就到岸了嘛。”

幾句話落,氛圍很和諧,可相比于一開始的感覺,又多些許怪異,陳在溪忍不住蜷縮起手指,心下就慌亂起來。

好在馬上便要到岸,岸上還守着宋家的人,就算她們想做些什麽,也不會成功。

片刻,耳邊傳來一陣嘈雜的驅趕聲,陳在溪當即便擡眸往前看——

只見洛河岸邊,身穿铠甲的玄衣衛正驅散着人群。這般陣仗,使得岸上的人都被打散,很快便被驅逐離開。

最重要的是,陳在溪沒見到宋家人,約莫着也是被驅散了。

“……”她想說些什麽,恍惚了下,瞥見宋佳茵懷中的銀兩,才發現方才自己忽略了關鍵。

她只記得財不外露,但除了財不外露,佳茵姐姐今日贏了這麽多,她們真的能走掉嗎?

怪不得氣氛忽然怪異起來。

陳在溪呼出口氣,沉默了很久以後,她伸手拉住宋佳茵的袖子,又軟聲撒嬌:“姐姐,你看那邊是怎麽了,我們去前艙看看吧?”

宋佳茵不以為然:“馬上就要到啦。”

“但是是玄衣衛在趕人诶,我有點好奇。”陳在溪一邊說着,又伸出手捏了捏她手心寫。

宋佳茵一頓,忽然意識到什麽一樣,一邊起身一邊道:“是嗎,玄衣衛為什麽趕人啊?”

兩個人擡步走到前艙,擡眼間,眼前是蕩漾開的水波。

估摸着還需要幾分鐘才能到岸邊,此刻一片暗色間,根本無處可逃。

畫舫內,花二娘仰了仰下巴,示意李四過去看看。

李四擺擺手:“兩個小娘們兒有什麽怕的,現在這個陣仗,岸上估摸着也沒她們的人,給我們省去一堆麻煩。”

“別管那玄衣衛來幹啥,我們今日運氣還不錯嘛,”花二娘笑了笑,眼底閃爍着精光:“今日這人歸我,錢歸你。”

“小娘子得分我一個。”李四不幹:“我又不是不識貨,就那一雙手,這貨色絕對不差啊,你別想着唬我。”

說着,李四起身:“我掀開帷帽先看看——”

下一瞬,畫舫內,一聲刺耳的尖叫彌漫開:“人呢!!”

***

兩邊挂着的宮燈照亮舫內,伴随着船槳的晃動,宮燈不斷搖晃。

正前方,宋時毅的皮膚隐匿在暗色之間。他很少冷臉,此刻薄唇卻抿着,神色間也盡是不悅:

“宋佳茵,你現在長膽子了是吧,就你慫樣,你現在都敢帶別人出來玩了?”

宋佳茵聳聳肩:“這不是還沒出事呢。”

這一刻,宋時毅終于理解到大哥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氣,勸解道:“那你就這樣随便跳船,要是又跳到另一條賊船你要怎麽辦?”

“……就”宋佳茵低下頭,嘀咕了聲:“不過早知道這條船上是你,我跳船的動作更不會猶豫了。”

“你簡直——”

“其實是我拉着佳茵跳得。”陳在溪忽而出聲,打斷了他。

她并不想同宋時毅說話,可又不想聽着宋佳茵被教訓,此刻還是輕聲地解釋:“我也有錯,所以不要罵佳茵姐姐一人了。”

夜空之上,煙火還未停歇,陳在溪側着臉,五光十色都散落在她眼眸間,她眼眸像水晶一般剔透。

她這般柔弱,同宋佳茵那個性子完全不一樣。

宋時毅有些不自然地移開頭,語氣緩和下來:“其實不t坐以待斃也是正确的。”

陳在溪還未開口。

“對啊對啊,”宋佳茵已經拉着她的手臂驚呼:“真的好好玩啊在溪,方才跳船,比玩葉子牌還好!”

陳在溪知道她就是這個性子,并未生氣。

只是這話說得,到是讓宋時毅剛熄滅的火氣立馬就蹿了上來,他怒吼一聲:“宋佳茵你簡直不可理喻!”

宋時毅呼出口氣:“我總算懂當年大哥是什麽感受了,好,我是治不了你,你死不反省是吧,等大哥回來,讓他罰你跪祠堂。”

話落,船舫已經靠岸,立刻有玄衣衛上前攔人。

宋時毅心裏憋着氣,擡步走去,不再管身後的兩人。

陳在溪只好和宋佳茵站在原地等着。

片刻,陳在溪将視線落在對岸,紅色的燭光照亮岸邊,恍惚間,竟是李長懷站在前方,身邊還站着個陌生男人。

竟然沒有看錯。陳在溪心下驚訝,她側過臉,見三表哥還在同玄衣衛說話。

“佳茵姐姐,你等等我。”

說着,她擡步上前。

只是長街前,李長懷也瞧見她的身影,同身邊人說了一句後,先她一步地走來。

他緩聲道:“在溪?今夜怎麽在洛河?”

陳在溪一襲白裙,裙擺間沾染上了些許水漬,聽見這句,她揪着衣服有些心虛:“就……可能有點複雜吧。”

她低着頭,有些不自在地揪着裙擺,這心虛地模樣,這些年過去竟完全沒變。

李長懷了然,便不再問,只是道;“是有事?”

陳在溪有些為難:“長懷哥哥,是這樣的,當年你寫給我的字帖我弄丢了,可是我現在上學堂,總想着再練練字。”

長懷哥哥已經幫了她許多,她本想着不想再麻煩他,可表哥說什麽也不肯教她,她實在沒有辦法了。

似乎是有些羞愧,她頭越埋越低,聲音也越來越輕:“你知道我喜歡你的字,也練了好多年,我……”

一聽是這件事,李長懷笑了,并未有猶豫,只道:“麻煩什麽,既然喜歡,只等我寫好便托人送去宋府。”

他沒有拒絕。

陳在溪呼出口氣,一邊道謝:“那長懷哥哥,我不急,你可以慢點寫……”

說着,她頓了下,視線飄忽,瞥見緩步走來的人影。

在昏暗的長街,墨色男人修長挺拔的身軀幾乎融進了夜色,帶給人壓迫的冷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