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宋知禮沉默了瞬。

陳在溪便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 慌忙表态:“我,我只是随便問問,如果表哥不想說, 也沒有關系。”

她忽而緊張起來,因為害怕問到什麽不該問的, 心亂到眼角都溢出淚花。

将她這副模樣收入眼底, 宋知禮很輕地嘆了口氣,“沒有不想說。”

“受傷是在馬車, 車上無處避開,不小心中了箭,同你無關。”

他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概括完。

“好……”陳在溪怔怔地回答, 但随之,她察覺到眼前人态度上的轉變。

感受到危險的動物會本能性逃避, 趨利避害是本能, 她也一樣。察覺到這種壓迫以後,她只想後縮,便輕垂下頭, 退後一步。

宋知禮跟着上前一步。

長桌旁的區域, 本就不夠開闊,甚至于這一刻,因為男人的靠近, 變得逼仄起來。

陳在溪感受到, 一時間情緒起伏, 她開始後悔方才問出的話。

是她天真了, 縱使是表哥說可以問,但她不應當真的。她這般出生的人, 又如何能真的想問什麽便問什麽。

沉思中,卻聽見表哥的聲音,他說:“既然想知道,又為何改變主意。”

男聲淡然平靜,這樣的語調,讓陳在溪更為緊張。她揪住衣擺,因為過于用力,指腹的邊緣被擠壓成淡淡的米白色。

陳在溪不知道自己能回答什麽,從來到宋府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她別無選擇,只能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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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長桌旁,宋知禮看着忽然黯淡下的女孩,平靜道:“擡頭。”

陳在溪已經習慣這般躲避,因為看着一個人的眼睛時,她無法冷靜,會忍不住慌亂。

而這一瞬,冷淡的男聲讓她無處可匿,她只能服從的,将藏在睫下的雙眼露出來。

視線得以清晰,她發覺表哥也正看着自己,但與之不同的是,表哥眼眸沉靜,不帶慌亂。

他只是平靜的看着她,卻仍然帶給她無邊的威壓。意識到這一點以後,陳在溪極輕的戰栗。

宋知禮見她平緩下來,淡淡開口,又重新問道:“為何改變注意?”

被他這般看着,簡直讓人無處遁形。

陳在溪只好輕聲道:“是在溪覺得表哥不想回答我的問題,表哥若是不想說,我便不問。”

宋知禮聽到這個回答,再度沉默住。

見他沒說話,陳在溪得以緩和,擡手将從眼角溢出的淚花擦掉。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

只是礙于生活環境,她只能學着壓抑情緒,好讓自己表現出平和的一面。

對事對人,她都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即便是想知道,也不會一直問下去。只是方才,明明是表哥讓她問得,如果不是因為不想回答,他為何沉默?

思及,原本已經平緩的心揪起來,開始變得酸澀。

她越發控制不了自己,積壓起的情緒也因為這一件小事湧出,陳在溪只好呼出口氣,将雙手壓在眼睛上,自欺欺人地遮住。

同表哥無關,只是今日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她急需要宣洩。

遮住眼睛以後,眼前是一片黑暗,沒幾秒,手心變得濕潤,有溫熱的淚水彌漫開。

她忍不住,開始小聲抽泣。

室內只有很輕的哭聲。她素淨的手蓋住眼睛,随着擡高的動作,衣衫小幅度下滑,露出一節纖細的手腕來。抽泣間,連帶着她肩側也不由得抖動。

哭了一陣以後,她皮膚泛着薄紅,在嫩粉色衣衫的相稱下,她像一朵墜在高枝上的花骨朵,從裏到外都是桃粉色。

只是這朵花現如今變得濕漉漉起來,正可憐兮兮地垂着頭擦淚。

陳在溪也沒想到她的淚水會這般多,明明擦的袖口都濕潤了,可臉頰還是有些不舒服。

她只好更加用力,用袖口壓着皮膚,想将臉頰擦幹淨。

只是下一瞬,手腕忽而使不上力,她感受到手腕被什麽壓住,順着前方看去,視線之間,是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而易舉地便将她手腕環住,往一邊扯。

她眨了眨眼,只是眼角的一滴淚順勢滑落下來,這滴淚稍縱即逝,只在肌膚上留下了淡淡的水痕。

但臉頰有些癢,陳在溪擡手,本能性地想擦擦。環住右手的指骨卻在這時倏地收緊,将她的動作壓了下去。

陳在溪剛有些疑惑,她聽見落在耳邊的男聲:

“不解釋,是想讓你先哭完。”

宋知禮看着她怔愣的樣子,平靜地問她:“現在哭完了嗎?

陳在溪還處于混亂的狀态,聽見問句,便茫然點頭,霎那間,眼前多出一塊方形的綢帕。

白絲綢帕幹淨,沒有繡花。

陳在溪看着,一時間也弄不清表哥的用意,便什麽也沒說,只是看着。

等了片刻,她感受到環繞在手腕上的指骨松開,與此同時,像是有什麽東西壓在了下颚,她被迫向這個力道屈服,擡起了頭。

是宋知禮擡起了手。修長的手指半環住她下颚,迫使她擡頭。

稀薄的光亮落在她臉側。她臉頰上,因為用力擦淚所留下的痕跡,還未消散。潮紅之上,淚痕交錯。

陳在溪瑟索了下,沉靜間,看着表哥面無表情,她心下緊張,又瞥見表哥将另一只手擡起,她不敢再看,幹脆将眼睛閉上。

閉上眼以後,觸感變得清晰。

才感受到,表哥撫在她下颚上的手,其實并未用力,只讓她覺得有些癢。片刻,她又感受到更加輕柔的力道,正在臉側浮動。

陳在溪忍不住睜開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截手腕,腕上,淺淺的筋骨微微凸顯,很幹淨。

她順着這雙手往上看,便撞進一雙認真的眼眸中,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就是這樣的平靜,奇跡般讓她安心。

就好像不論做了什麽,表哥也不會計較。

表哥是在……給她擦淚嗎?

這樣耐心的動作,讓陳在溪一怔,緊接着,她想起了一些幼時的事情。

她少時性子要活潑些,喜歡在院子裏玩鬧,有玩鬧,便會有磕碰。

那些磕碰帶來的,不只是疼痛,更是一種心酸。

因為不久以後,她看見弟弟摔倒的場景,爹爹會關切地上前,給他擁抱,耐心地哄着,還會用手帕給他擦眼淚。

也是這樣耐心和輕柔。

“……”

此刻,宋知禮未注意到女孩怔t愣的神色。他只将指腹貼在綢帕上,将她臉頰上交錯的淚痕一一拭去。

無關其他,只是覺得有些礙眼。

直到用綢帕将那些淚痕擦拭幹淨,她裸露在外的肌膚,重新白皙,透着瑩潤的光澤。

宋知禮才收回手,冷靜道:“表哥認真同你說,方才沒有不想回答你,只是在回憶昨日。”

男聲拉回陳在溪的思緒。

聽見他如此認真地解釋,她顫了下,出聲: “那表哥方才,有,有生氣嗎?”

“未曾。”宋知禮沒有猶豫。

“好吧。”陳在溪點頭。

她習慣用看人眼色來規避風險,因為這樣能避免很多麻煩。只是方才規避錯了,誤以為表哥不願意回答。

她應完這聲,屋內重回寂靜。

宋知禮看着她,覺得她這個性子,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麻煩些。

他擰起眉,“既是無話了,那表哥便問你,方才哭些什麽?”

“我……”陳在溪被問住了,愣了下,她反問道:“真的能說嗎?”

“嗯。”

“好吧。”陳在溪扯着衣擺,猶豫了瞬後,她忍不住低下頭:“我,我很容易就多想。”

她看着裙擺的弧度,看了會兒後,尾音顫抖:“但是,表,表哥,我有些說不出來……”

這個問題讓她很羞恥,甚至重新緊張起來,其實她該呼吸了,只是一想到自己無法回答,便心跳混亂,無法吐氣。

慌亂間,就仿佛将自己置身于水下,她感受到自己不斷下沉。

還好這時,有一道聲音,透過密不透風的水面,準确地傳入耳畔。

男聲淡淡:“罷了,沒說你一定要答。”

陳在溪深深地呼出口氣,得以平穩呼吸。她重新開口:“表哥,其實今日還要謝謝你。”

她一邊回憶,一邊又說,只是聲音少了些底氣:“我,我記得以前,我有些莽撞,總是在平地上摔倒。”

她這話說得突然,肩側的碎發,随着她說話時輕微顫動。

宋知禮頓了下,薄唇輕啓,“笨。”

“是有些吧,”陳在溪并不糾結,繼續道:“摔倒了很疼,很疼,我強忍着不哭,要告訴自己乖一些。”

“只是一個午後,我跑去院子裏,見弟弟摔倒了,也在哭,只是阿爹将他抱了起來。”

“結果那天晚上,沒摔的我到是哭了很久。”陳在溪扯出點笑容,強顏歡笑:“其實我只是很容易多想。”

她真的很容易多想,此刻告訴表哥這些,也是希望表哥不要計較方才。

她真的不是故意不說哭的原因,只是原因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該說哪個。

聽完,宋知禮未說些什麽,聲音平靜:“明日辰時後,有時間習字嗎?”

陳在溪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因為弄髒了字帖,表哥才決定教她習字彌補。

她沒說話,只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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