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回過神時, 身後空蕩,老夫人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林間。
寂靜的林中,只有風拂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眼瞧着只剩下這位車夫, 陳在溪将雙手環抱住,忙上前兩步道:“會, 我會水。”
空蕩處放着輛窄小的馬車, 車輪上沾滿了灰塵,籠在車間的灰色車帷也很破舊。
小李拍了拍車帷上的灰塵, 看向陳在溪的雙眸好奇。
眼前這位小姐穿着件上好的長裙,梳得是高門大戶裏才會梳得鬓,頭上的玉簪也是小李沒見過的好東西。
小李歪頭,雖有些好奇, 但哥哥說他們這一行,收錢辦事, 萬不能多問的。
“我大哥昨天摔斷了腿。”小李說着, 一邊翻身上馬,動作利索:“今天我是幫他來送人的,想起昨天他和我說要小心些, 是不是要快些将你送走?”
陳在溪不知老夫人是如何安排的, 她看着車檐上的泥土,頓了下後才将雙手壓上去。
爬上車後,陳在溪點頭:“是。”
話落, 她彎着腰往車內走, 才只是剛邁開腿, 卻感受到心髒處, 如針刺的疼。
上眼皮同時抽搐起來,沒由來的, 陳在溪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恐慌。
小李已經将手搭在車辔上,“其實還是要看你犯得事嚴不嚴重了,你要是犯的事嚴重,那我們就不走小道了,現如今查得嚴,要是遇到官上的人,那保準要被抓起來的。”
“我,”陳在溪捂着心口坐下,她将雙手抵在額上,面色已經慘白,“可能……可能還挺嚴重的。”
嚴重嗎?她其實還沒想過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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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見多出逃的人,卻沒見過她這般嬌滴滴的小姐犯多大的事。
他大哥為人仗義,性子也爽快,是這一代出了名的車夫。
他從小跟着哥哥拉人帶貨,見多了犯事以後要私逃的人,只要給錢,他們一般什麽人都敢帶。
但大哥腿傷,這一次只能讓他出來頂一頂。
小李還算耐心地解釋:“你不知道?這幾日大理寺才處置了樁大案子,殺雞儆猴,我聽人說,這幾日下面的人抓得可嚴了。”
“你犯了什麽事兒啊,我看你家境挺殷實的,只要不鬧到大理寺那,給點錢就能擺平。”
“我也不知道,”陳在溪苦着一張臉,“小師傅,我想再想想。”
陳在溪記得,她是有問過老夫人的。
老夫人怎麽說來着?
老夫人不屑地看着她:“你走了便走了,我是知禮的祖母,我這般同他說,他還能過來找你不成?”
老夫人嗤笑着:“你知道知禮有多忙嗎?現下聖上親近他,重要的事情都只交給他做,事情一多,便顧不上你的。”
老夫人罵她傻:“長點腦子吧你,沒時間後悔了,就是知禮真過來找你,你以為你還能活着?”
那些聲音在腦海中很吵,吵得陳在溪極其害怕,只能緊緊篡住手心。
她是一個三心二意的人,有意勾搭表哥是為了退婚,她拿走了老夫人給得一百兩金子,要私逃到景江去找情郎。
是,除了老夫人編造出得那幾句,這話也有八成真。
是啊,陳在溪緩緩松開了手。
她為什麽會覺得表哥還會來找她?
表哥這般冷的性子,甚至連笑起來都是寡淡的。
娶她是因為她主動,是那一夜她問表哥能不能娶她。
表哥後來說喜歡她,但又有幾分喜歡?那她現如今是這般三心二意的人,表哥也會喜歡她嗎?
你完了。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樣的情況下,表哥若是還來找她,那她的确離死不遠。
原來按照律法,像她這般的女子是會死得啊。
可是比起未知的以後,陳在溪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夢。
她低垂眸。
看見掌心上,一根極細的紅線被她揉成一團。
陳在溪用指尖去觸,心間的疼再度侵襲而來,那些夢的畫面,暈倒的瞬間,都換作成真實的痛感。
她只能艱難地呼出口氣,輕聲問:“那小師傅,若是不走小道,還能怎麽走?”
***
推開門,書房裏一切照舊,高櫃間沒有一絲灰塵,每日都有人擦拭。
環顧了眼四周,白術小跑到櫃旁,從櫃中取出一塊魚符。
取完了東西,他終于松口氣,一邊往外走。
擡眸時,見宋知禮站在園中,男人一襲黑袍冷肅,并未有過多波瀾的樣子。
到了這一刻,白術徹底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
“大人。”
将魚符拿在手中,白術顫顫巍巍地問:“是,是去找表小姐,還是捉表小姐?”
這二字的意義完全不同,白術不敢胡亂猜忌。
宋知禮側過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有細碎的光亮映在他側臉,男人冷硬的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垂眸,緩緩展開了手心。
翡翠葉子很輕,他昨夜親手替她戴上的。
說不要就不要,小姑娘都這般嬌縱嗎?
宋知禮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姑娘,連抽泣聲都極輕,可認真哭起來,又磨人的很。
若是生氣了,便得事事依着她來。
讓她讀得書她沒讀完,讓她習得字最後也沒習。
罷了。
成婚後,他自會慢慢教她。
思及,宋知禮擡步。
“去接她。”
***
老夫人派得人已經趕往林間,正沿着原先計劃的路程往前追。
但這一片路極偏,林間有高樹遮擋,只微弱的日光,尋常人在林間容易分不清方向。
剛派出的人竟沒一個回來。
但大人定下的命令是在天黑以前找到人,十一面露難色,害怕耽誤了時辰。
大人已經将私養的暗衛調出,若是天黑以前還找不到人,他們這些人怕是要廢掉半條手臂了。
十一站在原地,深深呼出口氣,只恨不得自己去找。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邊才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十九帶着人回來。
宋知禮拉開車帷,朝跪在地上的人看去。
“沿,沿老夫人說得路去找了,”十九低着頭,雙手卻止不住顫抖起來:“但是沒看見表小姐,只找到她用過的馬車。”
宋知禮摩挲着手中翡翠,詢問:“沒找到?”
十九将頭磕在地上:“表小姐只跟着一位叫李生的人走了,這李生是當地有名的車夫,常年在這一代生活,對這一代地勢熟悉,有他帶着表小姐藏匿,很難在天黑以前找到人。”
宋知禮沉默了瞬,面色冷淡:“既是不熟悉,便找熟悉的人來找,還得讓我一句一句教?”
話落的瞬間,他将放與案上的匕首随手一骰。
刀鋒刺入血肉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林子裏,這聲音足夠清晰。
十九捂着胳膊,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十一,”宋知禮走下馬車,“去找這李生住在何處。”
這一代往左走,還有一個漁村。
平安村的人靠打漁為生,這裏的人長年同江河打交道,整日中有半日是泡在水裏的,而剩下半日,則在上京賣魚。
李家是村裏有名的一戶,漁村偏僻,去往上京的路上,大家夥都指望能搭一乘順風車。
在這樣的小村中,找到李家這戶并不難。
十一不敢松懈,走到一扇門前停下,沒有猶豫地将門拉開。
主人家是個上年紀的老頭,長年日曬,他皮膚像是被風化般粗糙。
聽見動靜後,陳生哆嗦着雙腿往門邊走,擡t眼見到一身黑衣的十一,吓得渾身發顫。
十一不敢廢話:“李平恩這人可聽過?”
“不,不認識……”陳生被吓得不清,擡手便想将門合上。
十一眼一斜,手搭在佩刀上,露出黑色手柄上的暗紋。
“大理寺尋人,包藏者一并拿下。”
聽見這幾個字,陳生腿都軟了,當即便跪了下來,手指着一邊:“李李家就就在往右走的第三戶,大人,大人我不認識,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這一代的木房子老化,風一吹便吱呀響,村裏發生了什麽,李平恩在屋中聽得一清二楚。
聽見大理寺三字以後,李平恩皺起眉,将近日裏送過的人全都想了一翻。
在刀尖上賺錢,不是沒有失手過,前日裏送走了個賭鬼,賭坊裏的人找上門來,硬生生打斷了他的右腿。
這對他來說卻不是什麽大事。
招惹上大理寺?
他雖是只看錢,但凡是被鬧上大理寺處決的案子,他從不會碰啊。
李平恩看了眼傷處,掀開被絮就要往暗門走。
只是起身的瞬間,長劍出鞘,劍氣凝人,不過一瞬,直刺入他的左腿。
這一劍足夠利落,李平恩尚未反應過來,沒了支撐點,他直直往下跌。
他跌倒在地,聽見腳步聲,僵直着頭往前看。
黑色鞋履上沾染着泥塵,來人一襲黑袍,泛着暗紋的布料上也沾染到了泥漬。
莫名違和,他還想往上看,下一瞬,頭往下一壓,只敢生理性地往後縮。
宋知禮垂眸看着他,冷聲道:“你是李平恩的弟弟?”
“大人我就是李平恩,”李平恩害怕牽扯到弟弟,不顧腿上的傷口,連忙跪下:“我就是李平恩我就是李平恩,有一輛馬車,平時靠接私客賺錢,大人你有什麽事情就沖着我來。”
“今早你弟弟接走了一位女子。”
他用得是陳述句,語調冷靜到讓人不敢反駁。
李平恩趕緊點頭。
“你弟弟丢了車跑了,你且好生想想,他會帶着人往何處走。”
他語調極平,不帶情緒的冷靜,到越發讓人覺得詭異。
李平恩再度擡眼,這一次瞥間了墜在男人腰間的魚符。
這般壓迫人的氣勢,腰間還墜着魚符,李平恩面如死灰,只知道自己弟弟若是被抓到就完了。
他全身戰栗,跪在地上的雙膝已經不穩,剛想說話,耳邊落下聲——
“想好了再說。”
宋知禮摩挲着手中的翡翠葉子,神色越發冷冽,語調卻緩和下來:“我家夫人怕黑,還等着我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