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

第 77 章

昨日才在白淮縣落腳, 對于一個新的環境,十一尚未熟悉。

他将獄牢中的三人處理完,找了個醫女将表小姐帶去醫館。

十一也不知自己做得對不對, 心有些亂,他皺着眉回憶過往。

大人在軍營的第一年是千戶, 沒幾年又升成了副将。西城一戰後, 大人受重傷回京,命決一線, 得百姓誇贊。

上京裏的百姓說他是真将軍,十一卻清楚,大人不是為了城池,也不是為了大晉一戰。可能只是因為, 死在他眼底,實在算不上什麽。

冷情的人沒有顧忌。

這麽多年來, 大人并未變,

但他從崖上跳下去,為了表小姐?

這同他的性子實在不像。

亂糟糟分析着,十一懶得再想。

算了, 等處理完獄牢中的事, 他再去醫館找表小姐。

十一将記錄供詞的紙張理好,打算帶回刑獄裏找十五和王大人一起理。

白淮的刑獄司修建的有些簡陋,繞過有些斑駁的地面, 十一推開門, 一邊擡眼往前看。

長桌旁, 平日高談闊論的王理丞今日平靜, 只拿着筆在折子上豢寫,一臉沉穩。

左邊的十五面上也沒有表情, 今日怎麽回事,怎都這般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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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覺得有些古怪,走近一看,才瞧見長桌的一側還坐着一人。

穿着麻布衣的人聽見聲響轉頭,面龐稍顯疲态,一雙眼卻精明。

“知州大人。”十一認清來人,拱手道。

知州起身,拱手解釋:“江州出事,勞煩宋大人來一趟,我這心裏總有些不安,說到底,還是我未将手下的人管好,才勞聖上和宋大人憂心。”

一長段話砸下,十一有些懵,他看看沉默的十五,憋出來二字:“未曾。”

知州便又問:“聽聞宋大人喜靜,下官特意讓人将客棧重新收拾了一番,宋大人可還滿意?”

“嗯……”十一不确定地回答:“應該是滿意的。”

“私販鹽這事發生在我們江州,我這心裏也極不舒坦,”知州嘆氣:“我已讓手下人去江陽仙鳳了,勢必協助好宋大人辦事,只是不知宋大人先去何地,今日便特來問問。”

十一了然點頭,剛想說些什麽,原本沉默的十五開口:“知州大人,白淮的案子都還未明了,何來去別地一說?”

知州忙道:“下官前日裏已讓人将知縣府抄了,剩下的事……”

“理丞同司直正在整理供詞,等将賬簿找到,宋大人自有考量。”

“賬簿?”知州搖頭:“知縣府中未藏着賬簿。”

“那勞煩知州大人幫忙找找?”十五反問:“這般重要的賬簿,可定不能被人私藏了才是。”

“……哈,怎麽會有人私藏呢。”知州一哽,扯開話題:“今日登門拜訪,實則還是因為聽見了些風聲。”

“刑獄裏來人帶走了個女子,此人是知縣後宅裏的人,我實在不知大人是何意思啊。”

來白淮以後,各司其職,今日只十一去了獄牢。

王理丞同十五齊齊轉頭看向他,面色疑惑:“十一?”

“是。”十一摸摸鼻子。

知州接話道:“從前便聽說石知縣好美色,府裏養了好一些美人,現下看來的确屬實,十一你若是……”

“不不,”十一正色道:“只是見此人眼熟,怕是宋家在白淮的親戚才帶出來。”

“原來如此啊。”知州眸光一閃,若有所思。

現下還得整理供詞,十一見他無話,便擡步将人送走。

他回屋後,十五将他拉到一旁:“大人在白淮哪有親戚?你這般态度,若是知州誤解了态度該如何?”

十一沒聽懂:“我特意說了是親戚,還能怎麽誤解?”

“送金送人都不知送過多少次了,你怎麽又忘了?”十五氣得拍胸口:“你看那知州多谄媚,你這般說,他眼睛都亮了,你趕緊将人送獄牢來。”

“不能送。”

“你真是個傻子,”十五都氣笑了:“你現在不把人帶回來,那知州就能把人送去大人床上,你是想死嗎你?”

官場裏的彎彎繞繞,十一未摸明白,方才也只是實話實說。

他不解:“可我說了只是親戚。”

“官場裏誰說實話啊?”十五見他認真,直問道:“真是親戚?”

“是表小姐,我在獄牢裏見到表小姐了。”

“哪個表小姐?”十五一哽,見他這般正色:“……人呢!”

“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便讓人送去醫館了。”

白淮縣不大,從刑獄到醫館也沒多少路,兩人走得匆忙,一路趕到醫館。

十一帶着十五往裏醫館裏走,這一處醫館是他托人找的,特意花了些銀兩讓女醫把人帶走。

十一問她:“方才讓你照看的女子呢?”

尋常百姓,最是不敢得罪官爺,醫女實話實說,不敢有一點隐瞞:“不是官人找的人嗎?剛,剛有人把她接走了啊。”

***

江州私鹽一案牽扯廣大,現白淮知縣已全部認下,只始終不承認賬簿一事。

知縣被單獨關押在一間屋子,由獄丞審問了半日。

宋知禮去了一趟獄牢,室內不明,他見倒在地上的人影,冷聲問:“說了嗎?”

“用了刑,但就是不肯說,”獄丞猶豫着:“那宋大人,還要用刑嗎?”

倒在地上的人已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刑獄的手段盡數用了,獄丞卻沒想到他嘴這麽嚴。

石進意識模糊,聽見有人來,他勉強睜開眼往前看,想說些什麽。

宋知禮平靜地看着他,置身事外般漠然,雙眸冷靜:“不用問了。”

“找人去一趟鎮州,再将他已過繼孩子送回江州知府上。”

男聲淡然,一字一句都清晰。

石進聽見這句,忽然有了精神,甚至嗚咽了幾聲。他沒有力氣,顫着手往前爬,喉間溢出聲響,是極痛苦的模樣。

宋大人怎麽知道過繼一事?

這是他同知州最後的交易。

知州替他送走兒子,叮囑他什麽也不要說,只等宋知禮親自審問。

石進心下有些慌,他不知宋知禮還知道多少,張了張開唇。

“宋,宋大人……”他指尖顫抖,眼瞧着快觸上眼前人的衣角。

宋知禮未看他,接過獄卒手中的長劍。

他未曾停留,轉過身走出屋子,修長的指骨執一塊綢怕,細致地擦手。

天色已晚,男人的背影沉寂,獄丞轉過身看他衣袍,黑色衣角上,染上一抹血跡。

白淮的案子已經理清,宋知禮回了客棧。

樓中清淨,早已不接待旁人,他擡步上樓,一襲黑衣融進了暗色中,愈發冷肅起來。

十一同十五追過來,沒敢攔人。

三樓裏間,宋知禮止步,推開門。

屋中未點香,他忽而嗅到了一股極甜膩的淡香,這淡香随着他走近,逐漸明顯。

陳在溪就是在這時驚醒的。

在醫館時她曾短暫醒過,眼下睜開眼,只覺後腦一陣疼,連呼吸都很艱難。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室內未點燈,她怕黑,顫了顫便t要起身找燈。可支起身,才發覺自己的外袍都被褪去,此刻只穿着輕薄的寝衣。

陳在溪打了個寒顫,忽覺有些不對,就仿佛……屋中還有人一樣。

落在屋內光很淺淡,稀薄的光亮勉強勾勒出眼前人的影子,有些熟悉。

“是你嗎表哥?”她有些猶豫,不确定地喚道。

等了許久,沒有人回答她。

原來是夢啊,她就說她方才還在醫館的。

陳在溪走下床,步伐輕松起來。

她許久未夢到表哥了。

“表哥,”陳在溪靠近,眼前的面龐清晰起來,她不确定地嘀咕:“許久未做夢了,是因為今早見到表哥了嗎?不然怎麽又……”

許久未做夢,陳在溪害覺得有些新鮮。

剛來江陽的好長一段時間裏,她有些不習慣,隔幾日便會做夢。綠羅會在夢中陪着她,表哥有時也會出現在夢裏。

也就是這時,陳在溪發現自己不太會騙人。

原來僞裝出來的喜歡和依賴,也是會花掉真心的。

所以難過和不适應也全是真的。

好在她還有舅舅和舅母,她現在放下了,或許等舅舅将綠羅接過來,她就全都放下了。

“表哥,”這幾日在獄中,她日日不安,陳在溪喚他,嬌聲抱怨:“我近日很不開心,獄牢裏好黑啊,那些獄卒不給我飯吃,還用鞭子吓唬我……”

一股腦抱怨了許多,陳在溪用手背去抹眼淚,又開始哭。

等哭累了,她雙手擡起握住眼前人的手腕,她将宋知禮的手搭在腰間,委屈道,“表哥你摸摸,我還瘦了。”

落在腰間的手有些燙,表哥沒有反應。

是啊,這是夢,夢裏的表哥從未說過話。

她第一次希望這個夢能長一些。

她寧願在夢中也不想回獄牢了,等睜開眼,獄卒發現她在醫館醒了,會不會又來審問她?

陳在溪嘆氣,擡眼,見稀薄的月光落在表哥的雙眸,他神色是熟悉的冷淡。

“其實表哥,還有一事也讓我很不開心,”陳在溪放下他的手,揉着眼睛道:“表哥是來江州了嗎?在溪今早好像看見你了,都有些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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