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她怎麽還不醒?”

寒氣極重, 在這樣陰沉的地方呆久,有時陶婷會生出一種錯覺。

她不如死了算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轉過頭看身旁的粉衣姑娘, 想起第一次見陳在溪時的模樣。

女孩很幹淨,一雙眸清澈明亮。

可是現在呢?那些人到底要做什麽?

可只要能活下來好。

陶婷呼出口氣, 用指尖去觸陳在溪的臉頰, 替她抹掉臉側的泥漬。

感受到手下的人似是動了,陶婷忙擡手去推她, 連聲喚:“妹妹?”

陳在溪茫然地睜開眼,擡眸時,眼前是熟悉的黑暗。

陶婷見她醒來,直呼出口氣, 又将她從地上拉起,緊張地問:“昨日那些獄卒将你帶去哪了?”

“我……”像是睡了好長一覺, 久到在夢中發生的一切, 都像是真的一樣。

“說啊,我提心吊膽了一夜。”陶婷摸摸她臉頰,擔憂道。

“我昨日被獄卒叫走, ”陳在溪回過神, 理着記憶:“他們将我帶到了一間屋子,又,又問我好多問題, 還拿鞭子吓唬我, 我便暈了過去。”

“後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把我送到醫館, 是怕我死了嗎?”陳在溪更疑惑了, “我怎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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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獄卒将你扔了進來,大抵是因為留着你有用。”

陳在溪不知那些人要問她什麽, 但心中隐隐有了預感。

同陶姐姐說得一樣,他們将她救下,是因為她昨日透露的什麽,對案子有用嗎?

陶婷見她沉思,皺起眉關心,“我方才叫不醒你,還以為你出事了,你身子怎這般差,真的吓死我了妹妹。”

“叫不醒我?”陳在溪捂着心口,想了好一會兒以後,她輕聲道:“我大抵是犯病了?”

她曾在江陽便暈過一次,陳在溪意識到自己身子不好,好在舅母開始給她熬藥,她好了很多。

可自被抓到這裏以後,她幾日未喝藥,現下叫不醒,只能同這有關系。

“你還能醒就好,”陶婷拍拍她,将藏在袖中的饅頭遞過去:“吃。”

半個饅頭的邊緣已經風幹,陳在溪接過,用手去觸碰邊緣,眼眶泛紅。

獄牢裏愈發沉寂了,在這裏呆久,整個人從內而外的散發出一種死寂。

直到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是獄卒提着燈。

片刻後,燈被放到一旁,獄卒拿出鑰匙,将鎖鏈解開,高聲道:“罪人石進私藏私販淡鹽,籍沒財産,宜準法處斬,其府支黨,按律法依懲,杖責兩百。”

沒給人反應的時間,獄卒将人拖出來,拿着竹板往下行刑。

本朝私販鹽即是重罪,按照律法,應當初淩遲,斬首示衆,以此為戒。

石進當職時行事猖狂,現如今他已經落敗,連帶着他們這些下人也被拖下水,沒有無辜與不無辜,都不過是刑獄裏一句話的判決。

處理起這些小人物,獄卒的手上沒有留情,每一次行刑都高高擡起手。竹板落下的聲音加重,地上的嗚咽聲越來越小。

一聲一聲,落在耳邊,直至最後一絲聲響也沒有。

暗無天日的獄牢,唯一的光芒還在獄卒手中,陳在溪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她看着被獄卒壓在地上的女人,雙眸中一點一點失去焦距。

“要死了,”陶婷在這時将頭環住,聲音有些絕望:“都販了這麽些年了,怎麽就突然落敗了?”

陳在溪隐約覺得有什麽不對。

她們這些後院女子,已是賤籍,按照律法,應當流放。

照現下這般行刑,他們是在逼死人。

陳在溪側過頭,面色慘白:“姐姐是知道些什麽?”

“是知州來滅口了,”陶婷努力平靜地下來:“知州曾來過府上,我們這些人都見過,現下大抵是大理寺查到了什麽,知州他想将自己幹淨地摘出去。”

“那,那就沒有辦法了嗎?”陳在溪盯着黑暗。

“私鹽一案由大理寺派人審案,”陶婷頓了一下:“他們這是私自用刑,或許再等等,就有人來救我們了呢?”

雖是這般說,可她們這些小人物,既是死了,又有誰會管?

獄牢之下,濃厚的血腥氣彌漫。

無論怎麽忽視,都忽視不了皮肉撕裂的聲音。

陳在溪都快要絕望了,不知過去多久了,一陣腳步聲落在耳畔。

她緊張地擡眼,看見領頭那人的腰間挂着木牌,木牌晃蕩,勉強能看清寫着大理寺三字。

領頭那人手中拿還着盞燈,陳在溪剛燃起希望,卻看見他将燈遞給了一旁的獄卒,問他:“怎還未處理好?”

“杖責完就放,只是這些個女子太弱了,方才沒氣了幾個。”

“沒氣了便拖出去吧,快些處理。”

這樣輕飄飄的語調……陳在溪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所以死了的人,只要拖出去就好了?

獄卒一轉頭,就看見她不可置信的表情,走過去,他粗暴地就将陳在溪拉起,“你過來。”

被關在獄中幾日,陳在溪連反抗都不敢,看着獄卒手上的竹板,她只剩下彷徨無措和害怕,

獄卒将她往一邊拖拽,嘴裏罵了幾句。

陶婷知她嬌弱,連聲呼喚了幾句妹妹。最後眼瞅着沒有辦法,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欄杆處,無助地叫喚:“大人,大人她還有用,她今早才被送來,她還有用……”

于是領頭的人擡手,往下接話:“你過去看看。”

一個人跑了過去,念:“是昨日沒審完就暈了的那個。”

“那先留着,”領頭的人對獄卒說:“她還有用。”

在陳在溪閉上雙眼認命時,壓在她肩膀上的雙手忽然松開了,她睜開眼緩了好一會兒,意識到自己逃過一劫。

可到手的人沒了,獄卒轉過頭,看着攪局的陶婷,獄卒沒有猶豫,拖拽起陶婷往一邊一扔。

陳在溪剛站起身,就看見獄卒手上的竹板落下,直直砸在陶婷腰上。

她喉間溢出隐忍的哭聲,陳在溪整個人都僵住,呢喃了聲:“陶姐姐……”

方才,方才陶姐姐明明可以躲在後面的。

這樣的逃過一劫,讓陳在溪難受起來。

陳在溪擡步就要走回去,一旁的獄史卻将她往外拉,她力氣太小,根本反抗不了。

最後她被迫轉過身,聽着獄卒不斷落下竹板。

陳在溪哭花了眼,她許t久沒這般難過,一整顆心都緊縮起來,同做錯事一般無措。

意識逐漸在迷離的邊緣,陳在溪一張臉憋得漲紅,在絕望之際,餘光瞥見了靠牆而站的十一。

“……”

她根本細想不了,只知道那真的是十一。

慌亂地,陳在溪朝右前方跑去,最後跌跌撞撞地跪了下來。

她艱難地呼吸着,拘謹地湊近乎:“十一,我,我是陳在溪。”

“表小姐?”十一語調有些疑惑,“表小姐,你怎麽在這兒?”

“我……”陳在溪帶着哭腔的聲音斷續,她有些着急,懇求道:“十一,我……”

“表小姐,”意識到她想說什麽,十一退後一步,聲音疏離起來:“此案牽扯重大,我無權幹涉。”

“可她……”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啊。

十一搖頭,面露難色地打斷她:“聖上下旨嚴查此案,表小姐我未騙你,我只是個随從,的确插手不了。”

後腦一陣一陣的疼,陳在溪手抵在額頭上,緩了一陣,她聽見自己問:“那我,我可以去求求表哥嗎?”

十一皺起眉,立刻回絕:“不可,大人他……”

他只說了這一句,陳在溪“啊”了一聲,也意識到,表哥又怎會幫她?

她只能失神般,看着自己的手,狼狽可憐。

十一嘆一口氣:“表小姐,我只同獄卒說一句,但若是不放人,我也沒有辦法了。”

陳在溪忙點頭,精氣神在這時徹底被耗盡,她閉上雙眼,發出痛苦的呼吸聲,

轉過身的十一僵直住,明明才初春,他此刻熱得滿頭大汗,雙手緊張地下意識握拳。

***

幹淨明亮的屋中,有淺淡的香氣從香爐裏擴散出。幾案邊,一枝桃泛着淺淺的粉。

陳在溪拘謹地坐着,從慌亂地情緒抽離以後,她才開始後悔。

可是當時,又還能怎麽辦呢?

十一也沒比她放松到哪裏去,他推了刑獄裏的所有事:“表小姐,若是遇見大人,許多事都可以不用再提,”

陳在溪知道自己還能好生生地坐着要感謝十一,她小心翼翼:“是什麽意思?”

“……”

沉默了一刻鐘,她意識到十一方才說了些什麽話。

表哥好像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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