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章
第 80 章
她的确想家了, 想讓生活重新平靜下來。
在江陽的日子很枯燥,她大多數時間都在閨中發呆。可極少數的時段裏,她可以去舅母的醫館透氣, 這個春天,舅舅還帶她去看了茶山。
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 陳在溪很喜歡。
沒有獄牢, 也沒有賬簿。
這個春天,陳在溪很少想起在宋府日子。
可是現在, 察覺到十一的沉默,陳在溪揪着裙擺,試着又問:“可以嗎?”
“好,我和大人說。”
十一點頭, 終于反應過來,一時間情緒有些複雜, 他站起身, 帶陳在溪往外走。
來白淮許久,陳在溪還未出過門。現下她發現,原來比起江陽, 白淮好像更暖和一些。
客棧最底層守着許多人, 十一卻不停,帶着她穿過這些人。
越往裏越寂靜,讓陳在溪有些局促。
在江陽時, 街上總有各種叫喚聲, 有時是賣花的女孩, 有時是來送糕點的老人, 大家都是鮮活的。
現下這般寂靜,陳在溪想起在宋府的日子。
室內更為冷清, 十一推開門時,朝後看了一眼,卻發現無人,只好折回去。
擡眼看見陳在溪站在長廊邊,似乎是不敢上前。
Advertisement
“我,”陳在溪揪着裙擺:“我只是突然發現,我,我還是罪人,就這般跑出來,表哥大概會生氣吧?”
是獄牢裏的那一眼讓她有些害怕。
陳在溪還記得,初次見宋知禮的那日,她哭了。
而在獄牢裏的感覺同那日很像,表哥冷漠的目光,她也會害怕。
“表小姐先進屋。”十一沒有多解釋。
陳在溪只好跟着他往裏走,屋內比北院更冷清,木窗被支起,白光透進,将一室照得清晰。
也将床榻上的人影照亮,男人閉着雙眸,鼻梁的線條有些冷硬。
“前日裏我同大人提了表小姐您,表小姐不必太緊張的。”
“但獄牢那還有些事,表小姐你先看着大人,我待會兒便來找你。”十一說着轉過身,順手将門帶上。
封閉的室內,彌漫着一股淡淡苦澀,陳在溪對這種味道極熟悉。
原來表哥也會喝藥嗎?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陳在溪忽然有些愧疚,這樣情緒很淺淡,卻令人無法忽視。
于她而言,宋知禮更像長輩,她有時懼他,有時又覺得這種懼好像不應該。
十一可能要想錯了,表哥可能,不會有讨厭的人呢?
或許她本就該同表哥說實話。
表哥恢複記憶也沒關系,她也可以和他好好解釋。
陳在溪一邊亂想,一邊循着苦澀往前走,擡眸地一霎,心卻一怔。
宋知禮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平靜地看着她。
“……”她下意識張開唇,想說些什麽緩解緊張,只是十一是如何同表哥說得?
陳在溪猶豫一瞬,才緊張開口,喚:“表哥。”
宋知禮未說什麽,他收回目光,起身時,黑色長袍随之下垂。
陳在溪想到在獄牢裏的那日,表哥也是這般模樣。
一晃眼,便看見男人已經走到門邊,背影冷清。
這模樣有些熟悉,表哥從前便是這樣的。
***
客棧裏很整潔,一切都井然有序。
陳在溪不敢亂動什麽,只坐在一把圈椅上,呆呆看着窗戶。
想到十一說得話,她還是有些煩悶。
陳在溪實在不覺得表哥會為了記憶同旁人接觸。
所以她也不知該如何同表哥接觸。
已是午後,溫度正好,從窗戶透進的光落在裙擺上,暖洋洋的。
陳在溪想了一會兒,便困倦地閉上了眼睛。
她身形單薄,整個人窩在圈椅上,沒一會兒便睡去。
意識昏沉間,陳在溪覺得頸側有些癢,但她太困了,連手也不願意擡。
睡了好一會兒,陳在溪是被悶醒的,睜開眼,她想起來什麽,擡手去碰頸側。
衣領将脖頸遮蓋地嚴嚴實實,怪不得覺得悶。
她打了個哈欠,便将領口往下拉了拉。
一覺醒來天都快黑了,表哥仍未回來,陳在溪站起身,緩緩将圈椅挪回原處。
只是還未放好,便聽見門被拉開的聲音,陳在溪“嗖——”地收回手,朝後看去。
宋知禮剛從刑獄裏出來,白淮的案子并不複雜,只是處理起來有些耗時。
一進門,望見她害怕的模樣,他下意識蹙起眉。
這樣細微的表情,陳在溪并未察覺到,她轉過身,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要多同表哥接觸。
陳在溪鼓起勇氣,終于埋頭上前。
只是沒走幾步,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這氣味蓋過了屋裏的苦澀。
眼前人的長袍上有些濕潤,零星的痕跡墜在其間,陳在溪止步,想起刑獄裏的那些邢罰,沒忍住顫了下。
“表哥。”
陳在溪一緊張便喚他,沒得到回應,她顫着給自己解釋:“我,我從前喜歡這樣叫你。”
還是沒有人回她,門重新被合上,室內回到寂靜,又變回空蕩的樣子。
陳在溪想自己是不是該去找十一,她好像不該守在表哥的屋子裏。
表哥現在……也很不喜歡她。
支起窗戶,陳在溪朝外看。客棧的最下方守着許多侍從,幾乎将整個客棧都圍起來,但她沒看見十一。
嘆口氣,想了想她只好拉開門,朝樓下走去。
走過長廊,兩邊的房門都被緊緊合上,是沒人居住的樣子。
陳在溪回憶着,想起北院也是這般寂靜。那她方才還在屋子裏吵表哥……心下一慌,她腳步都急促起來。
客棧外邊的門是被合上的,守在院中的侍從聽見腳步聲,但無人轉頭,只守在原地。
陳在溪只好主動去詢問,“請問……”
話剛說了個開頭,侍從轉過頭,冷漠地看着她,侍從手中的長槍在落日下,折射出亮眼的光芒來。
在獄中呆了幾日,陳在溪膽小了許多,張了張唇便不敢說話了。
“……”
那她還是在屋子裏等十一吧。
忽然洩氣,陳在溪喪氣地往回走。
她重新推開門,屋中沒有藥的苦澀,血腥氣也散去,只剩下一股清冽的冷松香。
一擡眸,望見坐在窗前的白衣男人。
“表哥。”陳在溪搭在門上的手莫名顫了下。
“嗯。”男人應了聲,忽而開口主動問她:“從前還喜歡什麽?”
“啊?”
陳在溪有些沒懂,她已經下意識地靠近他,又喚了聲:“表哥?”
窗外,雲層被染成橘紅。
方才放置好的圈椅被人拉出來,宋知禮坐在圈椅上,左手擡起,正慢條斯理地理着袖口。
他擡眸看她,“除了表哥,從前還喜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