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章
第 84 章
來白淮小半月, 今日一早,從知州府邸搜出的賬簿被送到上京,私鹽一案徹底解決。
刑獄司裏, 宋知禮寫完上奏,正低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紙。
十一的聲音清晰:“除了這些, 昨日我回宅院時遇見表小姐, 她說要找醫師。”
“林安是沈岚醫館裏的人,表小姐同他相熟, 對他很信任。”
宋知禮眸色未變,放下了手中的信紙,“哭了嗎?”
這話問得突然,十一愣了愣, 才明白男人是何意思,當即便回憶起來。
表小姐昨日雖是有些鬧騰, 但她守在院中, 并未掉過淚。
十一如實說道,見宋知禮似是滿意,也松了口氣。
殿內平靜, 十一今日還有任務, 此刻終于能轉身離去。只是沒走幾步,便看見有人匆忙地跑進殿內,面色焦急。
午後, 天氣驟變, 層層雲層遮蓋住陽光, 天色陰沉。
客棧的院中, 站着一排醫師。
醫師已經替陳在溪看過,她只是發熱, 醫師便開了好些藥。
但整個白日,陳在溪都未曾醒來。
江菁不由得慌亂起來,她替陳在溪換好衣,又用羅帕将沁在她肌膚上的冷汗一一拭去。
做完這些後,她看着仍緊閉雙眼的女人。
退熱以後,陳在溪白的瑩潤,面龐是平和的,臉頰上有一抹很淺的紅。
江菁守了她一個白天,發現她原是白瓷,雖是好看,只是太過易碎。
宋知禮午時來了一趟,他面無表情,身影越發冷肅起來。
醫師都不知換了幾個。
十一的頭越垂越低,不敢看他:“大人,已經讓王太醫的學生趕過來了。”
床榻上,陳在溪安靜的樣子,唇瓣漸漸失去顏色。
宋知禮看了她良久,“等她醒來,将她要見的人帶去。”
“大人,那個醫師還押在……”
“那便放出來。”
***
一直是這樣的,她生起病來便極其磨人,在江陽時,陳在溪也曾昏迷了整整兩日。
她只會覺得自己睡了一覺,至于睡了多久,便不知了。
陳在溪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
這一覺睡得有些不太好,不知是不是錯覺,睡夢中,她總覺得有人在扯她的頭發。
她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用手去收攏頭發。
一轉頭,對上男人冷漠的眸子,黑漆漆的,她吓了一大跳。
室內不似往日那般整潔,藥箱擺在案上,就這般敞開放了一夜。
宋知禮站在床側,黑色長袍上,幾道壓痕褶皺很明顯。他不像是是守了一夜,因為雙眸清明,眼底沒有一絲倦意。
陳在溪張唇,很快便克制住那聲表哥,她什麽也沒說,翻了個聲。
心裏還有些悶,她這會兒知道蓋裘被了,将整張臉都藏進被子裏,還是不說話。
宋知禮也什麽都沒說,他轉過身,門合上的聲音清晰,落在陳在溪耳畔。
只是很快,門便又被拉開,他端着個瓷碗進屋。
晨日裏的光将他影子拉長t,男人沉着張臉,将瓷碗放到榻幾上。
陳在溪聽見聲響,沒忍住又往裘被裏縮了縮。
沒等她将自己裹起來,宋知禮走近,大手落在裘被上,摁住她那雙不安分的手。
陳在溪劇烈反抗,那大手便落在她腰間,準确地将她整個人禁锢住。
他不帶情緒,動作緩慢卻強硬,一點一點,稱得上是慢條斯理地将裘被從她身上剝下來。
方才悶在裘被中,陳在溪的一張臉已經悶紅,此刻被拉出來,她呼吸着,黑發亂糟糟。
宋知禮将她淩亂的發絲一一收攏,他指尖很涼,偶爾觸在女人脖頸上,讓她忍不住往後縮。
發絲被別她耳後,宋知禮将手锢在她下巴,迫使她仰起頭。
日光明朗,将男人眉間的冷漠映照得清晰,他板着張臉,問她:“你多大了?”
陳在溪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她被他眼底的冷漠吓到,連擡眼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她不老實地想往後縮,抵在下巴上的力道卻加重,她吃痛,當即便哭了出來。
“我還是個小姑娘的……”陳在溪只好悶聲道。
大病初愈,她嗓音很沙,不似往日的清透。
此刻被迫仰着一張臉,露出來的臉頰清瘦,臉上一點顏色也沒有,白的有些病态。
她哭了出來,宋知禮不在問她什麽,擡手給她擦淚,又将榻案上的藥碗遞給她。
從白瓷碗裏氤氲開一股苦澀,陳在溪沒接,她就是不喝,
宋知禮未強迫她喝藥,見她低垂眸不看人,他收了目光,将藥重新放在榻案,便轉過身走出屋。
這一次他沒有回來。
門緊緊閉上,陳在溪看着,又想起那些圍在客棧裏的侍從,心髒悶透了。
片刻後,門被拉開,她剛想收回目光,卻看見進屋的是林安和鄭悅。
林安挎着個藥箱,見她醒來,也實在是松了口氣。
“林師兄……”
在醫館時,陳在溪也跟着大家一起喚他師兄,跟着他,她還認識了好些藥材。
林安卻對着她輕輕搖頭。
“喝藥吧在溪,”他嘆氣:“你現在這般,岚師姐看見定是會心疼的。”
陳在溪聽話地拿起藥碗。
她喝藥的樣子極乖巧,見她這般,林安藏在袖中,正顫抖的手平靜下來。
他站在原地,“聽旁人說,在溪你前幾日在找我和鄭悅?”
“前幾日?”陳在溪反應過來,想說些什麽。
林安适宜地打斷她,自顧自說了一堆,皆是在叮囑她要按時喝藥,照顧好自己。
說到最後,陳在溪也察覺到一些不對勁,她捧着藥,整個人被一股溫熱的苦澀環繞住。
林安緩步走近她,極認真的模樣。
在陳在溪心中,他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林安多數的時候,都不會這般正色。
“在江陽時制的藥丸還剩下一些,若是心髒悶,記得按時吃藥。”
可他上回已經給了她一個瓷瓶的……陳在溪意識到什麽,忙擡手接過,又點頭:“好,林師兄我會好好吃藥的。”
她說這句話時,宋知禮正坐在隔壁的房間。
明明未見人,卻仿佛能看見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宋知禮輕扯嘴角,神色冷淡。
十一吓得直冒冷汗,試着開口提醒:“大人,這林安本就是來找表小姐的,現在讓他同表小姐接觸,怕是不好……”
宋知禮又怎會忘記。
他閉上眼,額頭隐隐作痛,在沒有記憶的每時每刻,他腦海中浮現出的仍是陳在溪。
獨獨不能見她閉上眼的模樣。
養小姑娘,需要找到一個平衡點。
面前的長桌上放着封信,宋知禮将信紙展開。
信是從上京傳過來的,私鹽一案了結,聖上讓他回京奉命。
他看了許久,擡手将信紙遞給十一。
十一接過,這封信已經送到兩天了,但大人始終沒有表态,他當即道:“我讓人回京去……”
“明日啓程。”
***
林安只陪了她一會兒,陳在溪緊緊捏着他遞過來的瓷瓶,躺在床上不說話。
宋知禮進屋時,她正發着呆,聽見聲響,陳在溪翻了個身,仍不看他。
日光落在床榻邊,将縮在裘被裏的小姑娘照得清晰。
只會拿生病來要挾人,可不就是個小姑娘。
陳在溪就這樣悶了一會兒,但身旁的表哥既不離開也不說話,她覺得有些難熬。
她想到被留在客棧的那一天,明明那麽多人,卻沒有一個人理她。
表哥不是想起來一些記憶,難道不知道她會害怕嗎?
陳在溪默不作聲地擦眼淚,只好開口和他商量:“表哥你不要逼我,我只是還沒準備好,但有在認真想。”
“沒有逼你。”
宋知禮看着她,“明日我回一趟上京,你好好想想。”
陳在溪沒聽懂,緩了好一會兒以後,她緊捏着手中的瓷瓶,小臉緊張:“我,我會想婚期。”
隐約察覺到男人今日很好說話,陳在溪将裘被拉開,露出有些毛躁的腦袋來。
“表哥你讓那個小女醫來陪我吧。”
宋知禮看着她泛紅的唇瓣,沉默良久,他朝她伸出手:“過來。”
陳在溪猶豫着,還是從裘被中起來,擡眼望去,暖光落在男人的眉眼上,連帶着他都柔和了起來。
她只穿着單薄的寝衣,這幾日她瘦了許多,眼下挂着淚漬,可憐巴巴的模樣。
宋知禮單手便能将她環住。
男人用指腹替她擦淚,有條不絮地給她順着發,又将她的衣領理正。
最後,他的大手覆在她削瘦的肩上,感受着那股甜香。
“會乖嗎?”
陳在溪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