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if[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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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是沉靜的, 莊嚴的殿內,大太監鄭海殷勤地跑出來迎接:“殿下,聖上等候您多時了, 特意叫咱家出來接你。”

在這個表面平和的宮中, 鄭海深知站隊的重要性。

別看現在宮中風平浪靜,一片平和, 但聖上可是有四個兒子, 又還未禮儲君,所以鄭海深知平和都是假象。

鄭海是聖上身邊的紅人,面上得端出一套公正來,但他心裏也站了隊。

大皇子三皇子文武雙全, 得宮中官員誇贊, 待人仁慈, 曾多次前去施粥,又受百姓愛戴。

相比之下,二皇子功課平平, 實在不起眼。

而四皇子……

鄭海嘆口氣, 他雖是站隊四皇子, 可四皇子待人實在冷淡,總是獨來獨往不站隊。

沈尚書曾戲言, 說四皇子看着就不是明君, 這話一出,到還真有不少人都贊同, 因為朝廷上下都沒人敢同他搭話。

但鄭海仍舊站隊四皇子。

今日是陳大小姐的生辰宴, 明明有四個皇子都要前去賀禮, 聖上卻只讓他留意四皇子的動向,實在是耐人尋味。

陳家乃百年大家, 手握半塊兵符,陳大小姐出生尊貴,又知書達禮,聖上的确有意同陳家聯姻。

至于為何要單獨傳喚四皇子……鄭海也想知道聖上到底是何意思,将人送去宮內以後,他一邊支起耳朵悄悄聽。

當今聖上是個明君,總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對着自己的小兒子,更是慈愛。

“知禮啊,”坐在高椅之上的天子親自走下來,激動道:“你母親昨日回來了,說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要替你相看姑娘。”

“你的事,孤從來都是放在心上的,今日是陳家長女的生辰,你也去看看,若是滿意,我明日便下旨。”

天子做起父親來,變也成了尋常人。

相比于他的慈和,宋知禮顯得有些冷淡:“頭上還有大哥未娶,父皇若是下旨,也當考慮大哥的。”

這就是不願娶的意思了。

聖上嘆氣,是人便有心,有心總會偏向一些人,陳家女是他認真挑選出來的人,無論是身家還是品行都是數一數二的好。

若是讓另外幾個娶了去,以後他立知禮為儲君,要困難許多。

“罷了,”聖上想了許多話,一擡眼見小兒子這張冷臉,喉間一哽:“罷了罷了,你這個性子,怕是我前腳下旨,陳國公後腳就來進宮面聖。”

“是。”宋知禮平靜地應下。

聖上:“……”

“但賀禮還是要去送的,陳國公護國有功,萬不能随意了事。”

“父皇說得是。”

宋知禮應了聲,轉過身走出殿內。

可實際上,他并不喜這樣的場合,走進陳府以後,也只是找了處無人的地方呆着。

對他來說,送完禮便是了解這事。

只是他也未料到,安靜地園子裏,會突然蹦出個人來。

池塘之上,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化開,伴随着“嘩啦——”一聲,打破了園中的寂靜。

女人自水中驚起,輕薄的香紗沾了水,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現。

她似是急着呼吸,仰起了頭,脖頸裸露在外,柔弱得仿佛一掐就斷。

宋知禮蹙起眉來。

“你們男人,都這般有心機嗎?既是想娶我,為何不能慢慢來?”

女聲嬌縱,帶着哭腔。

而她說話時,衣衫往下滑,胸口間的肌膚白得惹眼。

宋知禮移開目光,開口時聲調極冷:“不堪入目。”

陳在溪還泡在水中,一張臉上,淚滴和水滴交錯。

忽而聽見這四個字,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是陳家嫡女,父親又是赫赫有名的大将軍,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這般說過她。

為何要這般說她?

陳在溪氣得說不出話來,她也想反駁,可一瞥見男人腰上的宮牌,便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真是恨透宮中之人了!

情緒被憋在心裏,陳在溪眯着眼睛,再度朝男人望去。

這一次,她看清他的臉。

陳在溪被嬌養長大,性子卻養得有些軟,此刻被男人冷肅的表情吓到,沒忍住哭了出來。

淚珠順着臉頰往下滑落,她抽噎了會兒,哭得停不下來。

宋知禮頭一次遇見這般會哭的姑娘家,他本應該掉頭離開,目光卻再次落在眼前人身上。

她很眼熟,他應當在哪見過她的。

最終,宋知禮問她:“哭什麽?”

是很平和的語氣,陳在溪擦擦眼淚,就委屈道:“我上不去。”

“……”

“我方才不該這麽說你,你也不準這麽說我。”

“……”

“你拉拉我好不好。”

不管怎樣,她都不想在水中泡着了,此刻伸出一只手來,對着眼前晃。

許久之後,園中才傳來一聲極平靜地嗯。

***

這一個不太愉快的生辰,陳在溪自水中起來後,當天晚上便發了熱。

她生起病來便極磨人,連着燒了幾天,養了半月多才養好。

但陳在溪也沒有太難過,生了場病,不知為何在沒人提起宮內的事情了,這大抵是唯一的好處是,整個府中,又回到從前的樣子。

看來選夫這件事是就這麽被擱置了。

時間悠悠,又半年過去,最近的上京裏,不知是誰走露了消息,說聖上有意立四皇子為儲。

翌日,宮中的請帖便發到了陳家,是大皇子請陳家姐妹去宮中賞梅。

大皇子終究還是不甘心,想先拉攏陳家。

這些明裏暗裏的暗示,陳在溪見得多了,便也明白了。

可她不想當皇後,更不想被困在宮中。

但只可惜宮中的請帖沒有那麽好推辭,她終究還是得去赴宴。

這皇宮裏的梅園,同外面的不一樣,聽說是從江州移植過來的。

陳在溪沒去過江州,但她對這般水鄉,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喜愛。

此刻大雪飄零,入目之處,皆是白色,紅梅孤傲,淩駕在冰雪之上,是天地間最亮眼的顏色。

看着此番景色,陳在溪呼出口氣。

如果沒有大皇子,她還是很願意來賞梅的。

只可惜願望落空,因為大皇子很快便從雪中走來。

陳在溪極怕冷,今日出門,穿的是裘衣,還裹着整塊毛皮做成的披風,領子間有一圈兔毛,又保暖又好看。

大皇子招了招手,有侍從上前,遞給陳在溪一個極精巧的镂雕手爐。

“聽說在溪妹妹極怕冷,這是我特意讓人尋得手爐,就是為了這一天。”

陳在溪聽着這話,雖是接過了手爐,但面上并無笑意。

她們陳家也是百年興盛的大家族,雖是沒有皇宮裏的好東西多,但手爐這種玩意兒,也是有一大堆的。

若是連小恩小惠也要念叨出來,就顯得有些小氣。

沿路往梅林深處走,縱使大皇子說再多話,陳在溪也只是冷淡的樣子。

“整個皇宮中,我最喜這片梅林,”大皇子宋淵并未氣餒,無話找話般絮叨:“少時母親便總念叨這兒,說這裏是與父皇初見的地方。”

“恩。”陳在溪應了聲,仍舊是心不在焉地樣子。

“我母親未能當上皇後,”大皇子忽而提及,“在溪妹妹,那你願意當我的皇後嗎?”

陳在溪:“……”

她不知這宋淵是真傻還是假傻,先皇還在世,他到是毫無心理負擔的就能說出這種話。

“大皇子請慎言,”她委婉提醒:“在溪一直很敬重聖上和皇後娘娘,萬沒有多餘的意思。”

“我是認真的!”宋淵并未聽出她口中的抵觸,反而上前一步,為自己解釋:“在溪,我不騙你,只要你與我成婚,我向你保證,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我……”

話剛開了一個頭,宋淵激動到擡起手,雙手拉住陳在溪:“陳國公只要肯幫我,我同你保證——”

梅樹之下,陳在溪用力反抗,她一貫是極讨厭這般觸碰的,忍不住将手藏在身後,那個精致的手爐也在這一剎,直直落入雪中。

伴随着掉落聲一同出現的,是一道嬌縱的女聲,陳在溪退後一步,瞪大眼睛:“你好好說話,別動不動就碰我。”

不知何時,雪下的越來越大了,霧蒙蒙一片,将天空染上灰色,是陰沉的樣子。

“好,”宋淵冷靜了些,整個人卻更慌亂了,說起話來,語序颠倒:“父皇有意立四皇子為儲,四弟這個人,他,他一向對女子沒興趣,若是讓他上位,你定做不上皇後的。”

“我又沒說我要做皇後,”陳在溪皺起眉,有些倦了,“我的意思你懂了嗎?我想說我們下次再聊?”

“好。”

宋淵并不懂,但一聽還有下次,當即點頭。

兩個人沿來時路往外走,只是這雪卻愈來愈大,直到馬車的車輪陷入雪中,無法移動。

陳在溪看着這一幕,将小臉藏在兔毛之間,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眸來。

明明是抱怨的樣子,但這副模樣,到嬌憨的可愛,讓人生不出氣來。

宋淵看着她,心間一動,忍不住道:“在溪,你今日……”

他說話的同時,身後傳來車輪滾動的細碎聲響,陳在溪被這車吸引了目光,嘀咕:“你說他的車為什麽能走?能讓他送送我嗎?”

風雪中,映入眼簾的是一輛紅木馬車,馬車沒什麽裝潢,樣子瞧着也平平,偏生在雪中,他不受阻礙,平緩地往前移動。

在宮中能用馬車的人,本就沒有幾個,宋淵擡起頭,認出這是他四弟的馬車。

也只有他四弟的車,才能在雪中也不受影響。

父皇到底是太偏心了些。

宋淵心有不甘,卻又有些慶幸這輛車是宋知禮的,他呼出口氣:“是四弟,四弟他脾氣不太好。”

冷風吹來,陳在溪聽見脾氣不太好這幾個字,咳嗽了聲。

再一擡眼,馬車已到身前,車簾被風吹開,露出一道側臉。

男人靜坐在車中,雙眸冷淡,始終未往車外看。

就好像今日的大雪啊,同雪一樣,都是涼涼的。

陳在溪看了又看,覺得他的側臉有些熟悉,随口問:“他是四皇子?”

話音落下的一瞬,那車內的男人轉過頭,隔着星星點點的雪粒,他同陳在溪隔空對視。

馬車也在這時停下。

陳在溪琢磨出什麽來,試探性開口:“四皇子殿下,你是要出宮嗎?”

***

在雪中呆得久了,霎那間到溫度适宜的室內,陳在溪尚且有些不能習慣。

陳家的确将她養得有些嬌氣,等适應以後,陳在溪又覺得有些冷了。

可室內寂靜,這是別人的馬車,是別人的地盤。

她雖是嬌氣了些,但也知道,這種時刻,是該感謝人家,而不是提要求。

陳在溪悄悄搓着手,一邊偷偷擡眸往前看。

她從來沒坐過這般安靜地馬車,因為冷,陳在溪是下意識地多說話,“你是四皇子嗎?”

“嗯。”

陳在溪搓了搓手:“你這個馬車不錯。”

“嗯。”

陳在溪動了動腳:“我也要讓爹爹給我做一個。”

“嗯。”

“我……”

宋知禮似是覺得她吵了,此刻擡起眸,眼中冷淡。

陳在溪的膽倒也沒那麽大,她本就害怕皇室裏的人,這會兒安靜如雞,啥也不說了。

但還是冷,不說話時,冷這種感覺,變得尤其明顯。她只好将臉埋進衣領中,用兔毛領摩擦臉頰。

其實手也很冷,方才将那暖爐扔下時到沒感覺,可這一瞬,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意氣用事。

是因為馬車內什麽也沒點,連個炭爐也沒燒,陳在溪縮在角落,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眸。

她好奇地看着面前人,琢磨他明明連披風也未用,可為何就是不冷的模樣呢?

陳在溪是真的有些好奇了,越看越用力,眨巴着眼睛。

片刻後,她什麽也沒盯出來,到是宋知禮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姑娘總是有過剩的好奇心。

他擡眼,淡聲道:“冷就安靜些。”

“安靜也冷,你的馬車裏一點也不暖和。”陳在溪小聲抱怨,将縮在袖子中的手拿出來給他看。

其實她穿得其實很厚,又是裘衣又是兔毛的。

在宋知禮眼底,這已經是極暖和的裝扮。

可現下他才發現,原來不是。

落在半空中的一雙手被凍得通紅,原本纖細的骨指甚至微微紅腫起來,可憐兮兮的樣子。

陳在溪也覺得自己好可憐啊,嘆着氣,将手收回來。

才剛動了下,一雙手卻被人拉住……屬于成年男子的氣息霎時間将她包裹。

“你!”

時下名分雖是開放,可男女私底下怎麽能拉手呢?

陳在溪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樣子,将杏眸瞪大,嬌聲嬌氣道:“你非禮我!”

“……”

宋知禮未說話,手上的力道也未曾松開。

男人掌心寬厚,指骨修長勻稱,只唯一有一點不好,因着在軍中呆過,他指腹被那些兵器磨得粗粝。

而現在,他用這雙手,裹住方才抱怨冷的人。

雙手交疊,嚴絲合縫。

這顯然是一個過度親密的動作,只是被宋知禮做得極其自然,“即是冷,為何方才不說?”

說這話時,男人眼底的冷淡未曾消散一絲,他是疑問,不帶別得情緒,就只是疑問。

而陳在溪像一只被順完毛的貓,現下她知道聽長輩的話了,任由他握住手。

“你教教我好不好?”

暖和了以後,她精力多了不少,此刻用手指勾男人手心,問:“你怎麽做到的?”

“……”

小姑娘都這麽麻煩嗎?

宋知禮并不想說話。

可陳在溪怎會放棄呢?她眼瞅着宋知禮,忽然開口:“我小的時候可乖了。”

“先生教我畫畫,我畫得極好,先生教我習字,我習得極好,樂師教我跳舞,我跳得極好……”

女聲絮絮叨叨,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說到開心的地方,杏眸會彎成月牙。

相比于她的叽叽喳喳,宋知禮冷淡許多。

他只偶爾應一聲,更多數的時間,他都是平靜地看着,仿若不會給人回應。

陳在溪清清嗓子,見他不吃這一套,她只好換一個法子:“我這些年收藏了不少寶貝,你若是肯教我,我分你一半。”

她一張臉已經從兔毛中伸出來,紅唇比方才要有血色。

宋知禮終于有了反應,擡眸看她,冷淡道:“學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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