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失控
失控
“媽媽？！”
陸元下意識的從喉嚨裏溢出一聲疑問, 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确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既不是幻覺也沒有認錯。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陸元眼前發黑了幾秒勉強站住。
一身家常衣裙的陳慧麗進來看到陸元的時候也愣住了, 手上端着的果盤沒拿穩，她一邊慌張的彎腰想撿掉到地上的書橙子塊一邊又想去扶陸元, 手忙腳亂時嘩啦一聲果盤全部撒在了地上。
甜膩的汁液黏在深色的地板上, 女人彎下的脊背也僵住了, 不敢擡頭看她。
在場兩個人的心情都淩亂的像是五顏六色散落在地上的水果。
身後舒窕的聲音張揚傳來, “哈哈哈，你們也應該感謝我, 不然你們這對相親相愛的母女什麽時候才能見面呢？”
陸元緩緩扶住一邊的牆壁, 脖頸像是被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 她喘不過氣。
過了好一會兒，才忍着抽痛的心髒打量本該在美國好好養病的母親, 越看越痛, 越痛她反而越自虐式的想看仔細。
陳慧麗本就是個美人，病痛沒讓她長出更多皺紋, 反而讓她身上多了股清苦的憂郁，穿着質地昂貴的絲綢長裙, 頭發和臉頰都顯示着生活優渥才有的保養痕跡。
陸元譏諷的目光下移, 看到了她手腕上清透的玉镯和脖子耳垂上圓潤的珍珠，這些首飾沒一樣是陳慧麗能消費的起的。
再結合她現在所處的地方和這熟稔的态度, 原因呼之欲出。
“你不是在美國嗎？你跟我說你現在生活适應了不着急回國？”陸元氣笑了，“你現在為什麽在這裏！”
陸元又想起了這段時間的幾次通話。
一次像是顧忌着身邊的人匆匆挂掉了電話，一次是明明隔着時差卻不像精神不濟, 如今想來才發覺其中的種種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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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麗慢慢的站起來，卻始終垂着頭不敢對上小女兒的視線。
她感到排山倒海般的難堪一股腦向她湧來, 窒息的感覺随之而來。
沒有人比陳慧麗自己更清楚當初離開這座華麗盛大的別墅是因為什麽——衣食無憂的豪門夫人厭倦了舒适安逸平靜過頭的生活，在誤以為自己遇到了愛情之後，哪怕對抗世俗也毅然決然的要和真愛在一起。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毅力，也低估了物質的重要性。
她脫離了富足奢侈的生活之後才知道，擠在超市買打折菜但結賬時錢包差五塊錢，這五塊錢帶來的羞恥感她這一生都難忘。
“在我回國之後你就回來了是嗎？”陸元步步緊逼，手指在身側不由自主的顫抖。
曾經的那段相依為命的歲月現在來看就像是一場笑話一樣。
“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可笑嗎？”
舒窕晃晃悠悠的支撐着從沙發上站起來，“之前對着我的時候勸我放下心結重新開始說得多好，你看，現在媽媽重新出現在你面前你怎麽不開心了呢？”
她咯咯笑道，“媽媽現在也重新得到幸福了，你也應該感到開心呀！”
“舒窕……”陳慧麗擡起頭哀求似的看了一眼舒窕，欲言又止地小聲道，“別說了……你不明白的……”
但一心只想讓陸元不好受的舒窕滿不在意的忽略了她的話。
陸元非常讨厭舒窕的父親。
這點舒窕知道，但她就是故意刺激陸元的。
憑什麽只有她一個人難受到心絞痛，陸元才是最該遭報應的人！
相依為命的母親和前夫複合，從此以後她最讨厭的人就成了繼父。
哈哈哈多可笑，舒窕摸了摸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陸元越刺痛失望她就越快樂。
你搶走我喜歡的人，那我就搶走你的媽媽。
舒窕發自內心的感到爽快。
陸元此時的視野裏只有陳慧麗，她紅着眼眶固執地直直看着母親，“你和她爸爸複合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回國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的世界在一點點褪色，耳邊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她久違的感受到了反胃作嘔的沖動。
“你難道不知道你從來只是個麻煩嗎？你……”舒窕好整以暇的補充道，可下一秒看到陸元忽然臉色一白捂着嘴唇俯下身幹嘔的時候也吓了一跳。
“元元！！”陳慧麗大驚失色撲過去，潔淨的裙擺沾到了黏糊糊的果汁殘渣暈開一片髒污，她卻毫無所覺半跪在陸元身側，不住的撫着她的後背，“元元你哪裏不舒服？媽媽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陸元抗拒地想推開她，但是現在她的胃很難受，蠕動的腸胃讓她止不住的幹嘔，生理性的眼淚被逼了出來。
緊緊握着手機的手一送，她撥了一個人的號碼然後又很快後悔挂斷，把手機塞回去但又倔強的不肯去看那張熟悉的臉。
“你……你明明是知道的……”
一滴一滴的眼淚狼狽的從陸元的眼角劃落，因為抗拒而散落的頭發黏在眼角，陸元紅着眼，幾乎是不可置信的嗚咽道，“我以為你是愛我的……”
但如果你是愛我的，又怎麽會這麽做。
陳慧麗的脊背也開始顫抖，她看着女兒的眼淚又開始後悔，頭越來越低，“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
想到曾經的傷痛，陳慧麗的心底也浮上鑽心的痛意。
不出一會兒，陳慧麗就徹底動搖了，也許是為了安撫小女兒，她忙不疊的答應道，“元元，媽媽現在就跟你走好不好，媽媽不複合了！媽媽還是和以前一樣好不好！”
“不行！”
舒窕不可置信的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情緒開始失控。
“媽你之前是怎麽答應我的！你說是為了彌補我，你以後會好好照顧我的！你騙我！”舒窕的捂住胸口，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昏過去，“……又是這樣，每次只要是陸元不願意你就永遠偏心她！”
越想越難過，越想越不甘，舒窕哭喊道：
“從小到大，只要陸元生病了哪怕那天是我生日你都不會來看我，只要陸元在家裏就一定不能再外面吃飯，哪怕只是吃個麥當勞你都嘴裏念叨着陸元還沒吃晚飯……”
記憶裏耿耿于懷的一個個片段全都湧了上來，那些積攢的不滿和被背叛的憤怒爆發了。
“那我呢，我在你心裏永遠都不如陸元是不是？既然這樣你當初為什麽要生下我啊，我還不如現在就去死了，我死了你就不用再騙我了！”
“陸元我告訴你，都是因為你！”舒窕情緒徹底失控，尖聲道，“你就是個害人精！我告訴你，你媽媽其實早就和我爸複合了，只是當年顧忌你所以不敢複合，是你讓媽媽多吃了十幾年苦！要不是你，媽媽都不會得腫瘤！都是因為你！你不止想害死媽媽你還要害死我！你……”
“閉嘴！”
雜亂的腳步聲踢踢踏踏的出現在門外，隐約還能聽到門外管家慌亂的聲音，“……小姐讓我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能開門，小姐……陸……”
然後‘嗙’的一聲巨響門被重重推開了。
說話的人是站在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往日儒雅的面容此刻冷若冰霜，視線掃了一眼跪在陸元身邊低着頭的女人後才移到女兒身上。
季星遠的臉色很難看，壓抑着怒氣越過舒況的肩膀徑直走到陸元身邊将她拉起來護在自己的身後。
陸元緊緊的抓住了他伸過來的手，順着他的力道站起來，緊握的手指像傳來了讓人心安的力量。
冷凝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大他兩輪的中年人，咄咄逼人的氣場甚至更勝一籌。
他攬着陸元肩膀将人護在懷裏，立場鮮明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從前看在舒總對我妻子曾多有照拂的份上，我本不打算這麽快追究您當年害我妻子落水的事，”季星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舒況，“沒想到您不止是不知悔改，現在甚至還縱容女兒一再欺負我的妻子，這您不需要給我個解釋嗎？”
雖然季星遠嘴裏說的是解釋，但冷下來的臉色和稱呼的變化，都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現在很生氣。
舒況心疼女兒，但也為自己的事業心痛，之前幾十年費心維護的關系怕是要斷了，為此他只好忍耐着去安撫女兒的沖動低聲下氣道，“是叔叔的錯，叔叔沒看住酥酥，當年是我一時沖動做了錯事！”
說到這，他擡起頭看向了陸元，“元元，叔叔要跟你說個對不起，當年要不是我做了錯事你也不至于身體這麽差……”
邊上聽着的舒窕在管家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心裏隐隐覺得不對的地方此刻被劃開膿血都濺了出來，“你們在說什麽……！”
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她不願意相信的猜測。
“是啊，”季星遠輕輕掃了一眼舒窕，不帶任何情感只剩下不耐，“你爸爸在二十幾年前故意害一個不到周歲的小孩溺水差點死掉，你現在滿意了嗎？”
這話太颠覆認知，也動搖了父親這個角色二十多年來在舒窕心目中樹立的形象，舒窕感到一陣暈眩，可她左右看着其他人——
陸元躲在了季星遠背後拒絕和舒況說話，而依然跪坐在地上的陳慧麗低着頭脊背在不斷顫抖。
她明白了……居然是真的。
支撐着她世界的支柱開始碎裂，舒窕眼神渙散感受到自己的肢體逐漸僵硬。
餘光裏父親大驚失色的臉晃來晃去，陳慧麗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想去扶舒窕。
陸元卻在季星遠的背後又默默後退了一步。
迎着陳慧麗看過來譴責又無奈的目光，她都猜到接下來媽媽會說什麽了。
但今天，不一樣。
季星遠垂下眼，神情毫無波動的擋在陸元身前，看向岳母的目光帶着幾分譏諷。
“媽，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被折磨病了。”
季星遠握着陸元手掌的手微微松開，向上滑到手腕，他摸索着她手腕幾次手術都抹不掉的傷痕，心痛讓戾氣更重。
“你寧願為了別人讓陸元受苦我無法幹涉，但只要我在，我就永遠站在她這邊。”
說完，季星遠拉着陸元大步流星的往門口走。
陸元聽到他的話怔了怔，順從的順着他的力道往外走。
至于裏面的其他人是什麽反應，此時都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