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期

婚期

東綏國,新歸一年,夏。

一雙粗胖的大手猛的扒開擋在眼前的綠柳枝,那雙層贅肉的下巴顫顫悠悠的往上一擡,單眼皮下的小眼往樹枝頂上斜着睨去,嘴角向上一勾,額頭皺的像是燒雞皮般,接着兩片肥肉嘴唇上下一張,怒喝道:“吵死了,快給小爺我攆走它們,不然,我把你們幾個全給打的屁股開花!”

随着褐色錦服的胖男子一聲令下,他身後低頭哈腰跟着的那群小厮們個個吓的渾身發抖。只有為首的一個中年男子腳步從容的走過來,對着胖男子恭敬的拱手,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并湊到他耳邊。

“公子,這裏畢竟是海君侯府,那柳枝上的蟬就是再聒噪,它吵的也是海君侯府的人不是。咱們只是走走過場這就回了,等回去之後,尚書大人肯定會誇獎公子您一番的!”

魏圖升身為刑部尚書的獨生兒子,平時最在意的就是能得到老爹的認可,如今聽得管家一說,不由開心的咧嘴大笑。

此時,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仆人正請幾個男客往前院走,回來路過假山東側時聽到兩個婢女躲在假山後抱怨,“這江湖來的小姐果然毛毛躁躁的,這才小半天光衣服就換了三回了,可把我給累的夠嗆。這不,剛才又被茶水給潑濕了一件,我還得趕緊送去,去晚了,怕是免不了挨罵。”

另一個婢女深表同情的說:“唉!還是大家閨秀好伺候。姐姐,你快在這兒歇會兒吧,把衣服給我,我替你送去。”

青年仆人只是朝假山處望了一眼,就若有所思的走遠了。

正巧兩個婢女的對話被貼在假山西側的魏圖升聽了去,他不由心中一樂,據說海君侯家的小姐醜的不像話,天天在頭上戴個帷帽,不然都不敢随意出門,如此醜女,不如揭開她的帷帽逗她玩玩,尋個開心。

他遠遠的跟在那個婢女身後,老管家看公子跟着婢女走,想要阻攔,卻被魏圖升瞪圓的小眼給吓了一個趔趄。

過了一扇拱門,繞過一片竹林,來到一個亭臺樓閣,水面荷葉漂浮,綠意翠微,流水潺潺。

亭臺之後,有一小院,紅花翠柳環繞,隔着竹門遠遠就聽見女子的嬉笑聲,魏圖升正要上前一探究竟,卻被迎面走來的青年仆人給擋住去路。

那人恭敬又從容不迫地拱手施禮:“這位公子,這裏都是女眷,還請回前院飲酒,請!”

心有不甘的魏圖升見來人雖相貌平平,但個頭卻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只好假模假樣的裝作觀賞園子,然後慢騰騰的往前走。

走了幾步,魏圖升瞥見小院有個側門,這個發現令他感到竊喜不已。他上前趴在門縫往裏一看,眼前正是一個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遠遠看去,這女子身姿還算窈窕,只是一想到帷帽下的醜容他就嫌棄的直撇嘴。

不如,他這就沖進去把那女子臉上的帷帽給扯下來,也好讓大家都見識見識海君侯家千金小姐的真面目。

于是他邁開大步,正要推門而入,卻被管家哭求着才沒有闖進去。管家是尚書爹爹安排過來的,他只好不甘心的轉身離開。

好巧不巧的是側門的柳樹下突然冒出來一頭小馬駒,魏圖升歪唇輕笑,擡腳便踹上小馬駒的屁股。小馬駒吃痛,一頭撞開側門就往裏橫沖直撞,魏圖升咧嘴偷笑,緊跟着沖進院子。

那小馬駒可真沒讓魏圖升失望,直接沖向正往屋裏走去的帷帽姑娘,眼看小馬駒的頭就要撞上她淺藍色的衣角,不料她卻被一個青年仆人給一把摟在懷中。

魏圖升恨恨地瞪了那青年一眼,掃興的嘆了口氣,心想:“怎麽又是這個仆人,咋老跟小爺我作對?”

魏圖升見青年仆人抱着帷帽姑娘旋轉三圈才穩穩落地,見那姑娘的衣衫領口被扯開了一點,但是頭頂的帷帽竟然沒有一絲掉落的跡象。小眼掃過帷幔姑娘的腰身,只見藍色衣衫飄飄揚揚,隐約能看見裏邊的白色亵衣。

青年仆人和侯府醜小姐,湊成一對也不錯,不僅有看頭,而且還能增添民間笑柄。魏圖升眉眼一挑,當即大聲呼喊:“哎呀!快來人啊,侯府小姐跟仆人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了!”

他這一嗓子過去,把後院的女眷們全都給喊來了,女眷們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侯府小姐和漲紅了臉的青年仆人,她們短暫的驚訝之後,便是鋪天蓋地的指指點點。

青年仆人沒料到事情竟然會被人曲解成這個樣子,正要上前解釋,卻見身旁淺藍色衣袖下突然寒光一閃,下一刻,他感覺脖頸上一涼,熱辣辣的臉也跟着刷的一下降到冰點,他擡眸,不知所措地直視着面前白色帷帽下隐約可見的面部線條。

“殊兒,把劍放下。”一個衣着得體的婦人急忙走上前來,命令道。

帷帽下的姑娘壓制着胸中的怒氣:“可是,母親……她們……”。

這位婦人正是這侯府的女主人施岚,她走上前,一把撸起紫色的衣袖,露出一只并不細嫩的右手,她食指中指并攏将劍刃壓下,葉煙殊這才快速将手中的劍扔在地上。

從人群中走來一個魁梧偉岸的中年男子,紫色衣袍下是铿锵有力的步伐,他望着衆多女眷圍着的母女兩人,眉頭輕皺,他走近後看着夫人輕聲問道:“怎麽了這是?”

施岚聞言,無奈嘆了口氣。

葉煙殊隔着帷帽見父親看向自己,她解釋道:“父親,剛剛是誤會一場……”.

不等女兒把話說完,葉青化濃眉緊皺,當即點了她的啞穴,他轉過頭無視帷帽下女兒無辜的雙眼,其實從人群裏擠出來的時侯,他就已經聽到人們竊竊私語的話了。

他側眉,打量着一旁長相并不出衆的青年仆人,年齡相當,肩寬有力,濃眉大眼,是個習武的料子。

眼眸微轉,葉青化轉過身,對着衆多女眷和一些從前院跑過來看熱鬧的男子們高聲宣布道:“半年後,小女将與這位青年成婚,到時還請衆親朋前來喝喜酒!”

很快,圍聚的人群就被侯府的管事們引領着前去吃飯喝酒,始作俑者的魏圖升捧腹偷笑着,在侯府管家的一再催促下,這才三步兩回頭的和衆人漸漸離去。而此時,葉煙殊和青年仆人也被侯爺夫人給帶到了書房內。

葉煙殊氣的垂下眼眸,因為被父親點了啞穴,所以此刻她只能用眼睛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叫什麽名字?”葉青化和夫人坐在主座上後,他直接問青年。

青年恭敬拱手,行了一禮,“回侯爺,我叫歸海複耕。”

“噢?可跟當今聖上有親戚關系?”

“沒有,我爹說我們是從外鄉逃難來的,和當今聖上不是一家。”

葉青化轉頭看了夫人一眼,施岚意會,開口問:“你可有娶妻?”

“沒有。”

“可有定親?”施岚接着問。

“沒有。”

施岚點點頭,沒有再問別的,而是起身走到女兒身邊,“你父親當着衆人的面定了你倆的親事,殊兒,你可知這件事情已經不可更改?”見女兒仍低眸不語,她回頭向丈夫遞了個給女兒解穴的眼色,然後直接走出書房。

葉青化看看負氣的女兒,又看看張口要解釋的青年,他擺擺手:“事情我已知曉,你不必多說。”說完,他轉頭看向窗外,喊了兩個字,“希璞”。

窗外,一個女子應聲推開書房門走了進來,上前乖巧的叫了聲:“姨丈”。

“前廳還有很多事情,這裏就交給你了。”葉青化走到門口,回眸看了眼有些茫然的歸海複耕,他在跨出門檻的一瞬間頓時松了口氣。

見父親一走,葉煙殊擡眸,眼巴巴地看向肖希璞,仿佛在說:“快幫我解穴。”

肖希璞對她笑着點點頭,腳下卻挪動着碎步,她走到歸海複耕面前,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眉毛挺黑的,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梁,嘴唇厚度适中,脖子也不短不長的剛剛好……”,她一邊自言自語的說着,眼神自歸海複耕的臉上慢慢的往下移。

歸海複耕被眼前的黃衣女子給看的很不自在,想着既然女方家都把婚期定了,那他也得去給自己家人報個信去,好讓家裏也準備起來。這樣想着,歸海複耕擡腳就要走,卻被肖希璞伸出的胳膊給攔了下來。

“唉!你說你的五官長得都很不錯,怎麽湊在一塊兒就沒那麽耀眼了呢?”肖希璞自顧的替表姐唉聲嘆息。

“姑娘的意思是?”

“今日是六月十九,半年後就是臘月十九。”她小聲嘟囔算着表姐的婚期,只笑笑卻不回答歸海複耕的話,反而大步上前右手雙指并攏朝葉煙殊的肩膀點了兩下。

聲音獲得了自由的葉煙殊一把扯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表妹,擡腿對着歸海複耕就是一記飛踢,幸好歸海複耕反應夠快,在她腳尖觸碰到他灰色的衣角時連忙後退了兩步,這才躲了過去。

“看劍!”葉煙殊單手抽出肖希璞腰間的佩劍,動作之快就連佩劍的主人肖希璞也登時被吓了一跳。

當突來的利劍抵在歸海複耕的胸膛時,只覺胸口一陣木麻,他身軀後仰,躲開劍鋒,腳後跟發力,踉跄着後退了數步。

“這位未來的表姐夫,若不是我表姐手下留情,恐怕你早已魂落我結草劍下了。”肖希璞得意洋洋的笑着,就像是她打敗了歸海複耕一樣。

歸海複耕知曉厲害,忙拱手朝葉煙殊躬身施了一禮:“多謝葉姑娘手下留情!”

葉煙殊透過沙白的帷帽瞪了多話的肖希璞一眼:“我只是不想讓父親在衆人面前食言罷了。”

歸海複耕點點頭,轉身正要離開,卻聽得背後一個聲音不屑的說:“與你的婚約,并非我所願,只是權宜之計罷了,将來你我還是要各走各的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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