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客棧
客棧
“葉姑娘別怕,是我。”來人正是追來的歸海複耕。
葉煙殊記得這個聲音,他怎麽會跟來的?歸海複耕撿起地上未滅的火把走到葉煙殊和老人跟前。
“葉姑娘,先跟我下山吧。”歸海複耕說着背起昏迷的劉奶奶,然後将手中的火把和兩根缰繩遞給葉煙殊。
葉煙殊看到自己的缰繩,舉起火把往後照,看到了自己的馬,心中一動,“我的馬?”
“是”。歸海複耕走在前面慢慢下山。
葉煙殊一手牽着兩匹馬,一手舉着火把跟在後。下山之後,走了兩裏地他們發現了一個廢棄的院落。
歸海複耕先将背上的老人輕輕放在葉煙殊鋪好的幹草堆上,然後接過她手中的火把插在殘缺的土牆上。
“你睡會吧,我去外邊守着。”歸海複耕注視着土牆上葉煙殊的影子說,接着他抱起一摞幹草鋪在地上,然後退到門口守着。
破落的院子連個木門也沒有,葉煙殊倒不是嫌棄這裏髒,而是對剛才分身乏術的一幕仍感到心有餘悸。
她自認自己武功不弱,劍法也不差,可為何偏偏差點護不住想要保護的人?是對手太強了嗎?不,應該是她的武功還不夠強,若是她能一招制敵,那就不會有後來的力不從心,她決心以後定要更加勤奮的練功。
幸好歸海複耕及時趕到,才扭轉了她與黑衣人僵持不下的局面,這個連自己都打不過的人,究竟是如何打敗那兩個功夫并不弱的黑衣人的?
葉煙殊有些疲累的躺在草堆上,雖然困,但她不想睡,即使歸海複耕守在門口,她仍然有些不放心,一直瞪眼到天色蒙蒙亮。
歸海複耕斜倚在滿是塵土的牆上,見天色已亮,他走到依舊昏睡未醒的劉奶奶身旁,布了幾道血絲的眼睛卻看向翻身而起的葉煙殊。
他是第一次從正面見到沒有戴帷帽的葉煙殊,他擡眼細看,見她臉上除了滿是灰塵之外,柳葉眉下是低垂的雙眸,俏挺的鼻梁,微抿的雙唇,竟沒有一絲一毫醜陋之處,看來坊間傳聞實屬烏有。見她看過來,他慌忙輕轉視線,“你醒啦。”他不自然的打招呼。
葉煙殊點點頭,她喊醒劉奶奶,劉奶奶醒來後不住的感謝兩人的救命之恩,她說前面的三裏莊就是她的外甥女家。
葉煙殊攙劉奶奶上馬,歸海複耕讓出自己的馬讓她騎,他則牽起劉奶奶騎乘的馬,往前面的三裏莊走。
劉奶奶外甥女一家為了感謝他們二人,非要送給他們一摞煎餅,兩人推脫不下,這才收下,葉煙殊在離開時也并未将半夜聽到劉奶奶兒媳已死的事情透漏給任何人,因為她不想看到劉奶奶傷心。
兩人和劉奶奶告別後,騎上馬接着趕路,晌午時分已經進入了上河盟的地界——密州。
密州山林便野,當地人多以打獵為生。
葉煙殊勒住馬頭看向歸海複耕問了一句:“是談叔讓你來的?”
“嗯。”歸海複耕望着不見邊際的山林額頭輕皺。
“談叔怎麽說?”
歸海複耕撥轉馬頭,與葉煙殊并肩前行,他掏出束在衣襟前的東西一一遞給她,“這是錢和路線圖,還有絹布、玉蔥。”
葉煙殊看着他手中遞來的手指長短的蔥白蔥葉分明的玉蔥,驚詫道:“什麽?談叔竟然把玉蔥給了你?”
“是談叔讓我給你的。”歸海複耕見葉煙殊把錢和路線圖還有絹布都一一接過去,卻唯獨剩下白綠分明的玉蔥。
“你不懂,這玉蔥只有男子才能佩戴,它象征着上河盟舵主的身份。”葉煙殊淺笑。
“啊?”歸海複耕頭一次聽到這麽稀奇的規定,不由感到驚訝。
葉煙殊輕瞥了他一眼,“既然談叔給了你,你就暫時代他保管着吧。”
“噢”,歸海複耕忽然想起什麽,“談叔在絹布上寫了字,說讓我們按照他寫的去做,可保你我性命無憂。”
葉煙殊聞言展開手中絹布,談叔潇灑的字跡出現眼前,上面寫着:繞密轉葛上西河,荔支萬河莫問過。
“你可看懂了?”
歸海複耕見葉煙殊盯着自己問,他搖頭,“我看不懂貴盟的書信,還請葉姑娘多多指教。”
“這些事原本就跟你沒什麽關系,你為何非要參與?”葉煙殊不答反問。
“是談叔讓我來的,他說讓我保護你,将你平安帶回。”
“你……”葉煙殊沒想到他回答的竟如此直接了當,她剛想說自己不用他保護,可話到嘴邊又被她給咽了下去,經過昨晚一事,她明白單憑她自己一人恐怕很難成事,路上多個人照應也好。
“你聽好了,本姑娘只說一遍,我上河十六州,其中密州、荔州、萬河州、葛州、西河州這五州大些,而這五洲的總舵主就是談叔,五洲各設分舵主掌管,其餘十一州總舵主為元叔,州下各設分堂,由堂主管理。”葉煙殊快速給他科普一番。
歸海複耕将這五州的名字記下,再結合談叔寫在絹布上的字,試着分析:“繞密轉葛上西河,談叔是不是讓你我繞過密州轉道葛州然後直上西河州?”
見葉煙殊點頭,他才接着道:“荔支萬河莫問過。難道是荔州會支援萬河州,讓你不要究問他們的過錯?”
“并不是單純的字面意思,”葉煙殊忍住笑意,“而是荔州會支援我,只是萬河州怕會先他一步,談叔告誡我不要只看細節,遇事不要只講對錯,莫忽視情理,方可度過。”
“原來談叔這簡短的字裏行間內,竟然飽含了這麽多的深意和道理!”歸海複耕對談叔缜密的心思,贊嘆不已。
“那是!我喊了這麽多年的談叔是白叫的嗎?他和元叔可是我上河盟的左右臂膀,缺一不可。”提起兩位叔叔,葉煙殊倍感驕傲。
歸海複耕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将線路圖記了個七七八八,他知道西河州是上河盟的中心所在,被四大州包裹,其餘十一州則分散在萬河州正南和荔州的西南,與下河盟隔江而望。
“走,咱們繞道東洲。”葉煙殊勒馬掉頭往東北方向前行,歸海複耕揚鞭策馬緊緊跟随,兩道塵煙自林間騰起。
太陽墜西之時,兩人來到東州,路過一個熱鬧的街市,兩排商鋪同時将紅燈籠高高挂起,霞光映照的街面頃刻被染成了紅色。
街邊小販高聲叫賣,借着店鋪門口的紅燈光,稱重找錢,人們有的抱着大大小小的草紙包和身邊的有說有笑,有的雙臂抱着盛滿東西的竹籃……葉煙殊只是匆匆掃了眼熱鬧的街市,便尋找小道繞行。
歸海複耕的眼裏只有馬背上的飒爽英姿,他騎着馬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
沿着大路往前走了十裏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越往前人群愈發少,街燈更是一裏才見一盞,兩人在街道兩邊尋找可以落腳歇息的客棧,只是一路找下來,卻不見一家亮燈的客棧。
真是遇到怪事了,沒辦法,兩人只好騎馬接着向前尋找,又走了一裏路,才看見一個亮燈的客棧,葉煙殊下馬,卻見客棧老板正要關門。
“掌櫃的,我要兩間房。”葉煙殊舉起手中的一塊碎銀子朝老板喊道。
本要關門的老板,一見客人手中的碎銀子,慌忙松開關門的手,笑呵呵的迎上前:“兩位客官請随我來。”
兩人踏門進來,只見瘦瘦的中年掌櫃扭頭朝身後喊着,“孩她娘,你快來幫客官牽馬。”
掌櫃聲音剛落,微胖的老板娘就從裏屋掀開門簾笑容滿面的走過來,她接過歸海複耕和葉煙殊手中的缰繩,将馬牽到後院,待人和馬都進了客棧,掌櫃立刻熄了門口的燈關上店門。
歸海複耕看這掌櫃的做法有些怪異,故意問道:“掌櫃,這天才黑下來,你就急着關門,那些露宿街頭的人可就沒法往你這裏送錢喽!”
掌櫃笑笑不以為意,:“這位小哥有所不知啊,我們這裏可是一到夜裏,街上連個人影都找不到,更別說露宿街頭了。”客棧老板招呼兩人在客桌上坐下,并沏茶招待。
“怎麽會?我們剛入城時見街市人流如織,好不熱鬧!”葉煙殊坐下後,打量着客棧的簡易布局,疑惑的看向老板。
聽得女客官此問,掌櫃臉上的笑意瞬間轉為淡淡的哀愁,“同州不同官,自是有別。”
這時,歸海複耕看到老板娘走過來,只見她一雙深邃的眸子在自己和葉煙殊的臉上來回轉動,似是在打量什麽。
葉煙殊見老板娘的舉動也有些怪,心中有些沒底,莫非這是一家黑店,想要劫財殺人?那桌上的茶水會不會有毒?
看老板和老板娘兩人長相敦厚,也不像是壞人。俗語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防備點為好。
歸海複耕卻沒想那麽多,他端起杯子就喝,而且一連牛飲了三杯,他看葉煙殊先是瞪了自己一眼,他不明所以,又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接着又見她皺起秀眉斜了自己一眼,最後撇撇嘴,不再看他。
葉煙殊見他如此木讷,頓感無語,這人,出門在外竟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老板娘有話說?”歸海複耕早就注意到老板娘的神情有異,等老板上樓收拾房間,他才壓低聲音問。
老板娘聽到客官問話,一時猶豫不決,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葉煙殊最見不得女子吞吞吐吐,“老板娘,有話但說無妨。”
老板娘哀嘆一聲,似乎下定了決心,直視着女客官悄聲說:“咱們這裏夜間不怎麽太平,我勸兩位還是要一間房的為好。”
“怎麽個不太平法?”葉煙殊的好奇心被勾起,追問道。
掌櫃這時下樓來,匆匆來到老板娘身前責怪她:“你別亂說話,小心被人聽去,以後咱們客棧的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我是小聲跟這位姑娘說的。”老板娘說完也有些後悔,看來今晚又要少收一份房錢了。
葉煙殊聽這掌櫃的話音是怕少收錢,“掌櫃放心,兩間房錢我照付,老板娘你快接着說。”
掌櫃一聽就知道這位女客官不差錢,于是嘿嘿幹笑一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既如此,那還是由我來跟兩位客官講講吧。”
歸海複耕很不認同葉煙殊的豪橫做法,出門在外,銀子能省則省才是,怎的就這麽大手筆?他覺得節省過日子才是長理。
他省錢的心思很快就被掌櫃講述的事情給擠到了腦後。
原本這東州固縣縣城北街也是繁華街區,無論白天晚上人群都熙熙攘攘的,趕上過年過節時,夜市整夜不休,無比熱鬧。
只因半年前的一樁事,從此繁華不再,人們只敢白天出門,晚上則躲在自己家裏大門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