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答謝
答謝
那時,歸海複耕正在客棧門外等候,他分明看到黑衣女子是走路來到客棧的,那她的鞋底為何潔淨如新?難道是她去的豬圈,回來又換了一雙幹淨的鞋?
“即使客棧的夥計們每日打掃,樓梯上人來人往,也并非一塵不染,姑娘的鞋底如此潔淨,難不成也是飛着上樓梯的?”穆司法搖頭失笑,聲音沉了幾分,“我勸姑娘實話實說,免得增添些不必要的誤會。”
黑衣女子仍是不屑一顧,她側頭斜了穆司法一眼,好笑道:“我的确是去了,只是…我是飛着去的,恰巧碰到一個人…那人想要殺我滅口,被我踹了一腳,跌入糞坑,害得我鞋底被濺上了豬糞,斜石街旁邊不遠正好有河,我飛着踩水玩了會兒,這不就潔淨如新了嘛!”
“可我們的人卻為何沒有看到第二個人的身影?”穆司法不信的問。
黑衣女子不耐煩的看他一眼,生氣的說:“剛才,我不是說了,那個人被我踹在糞坑裏了。”
“一派胡言!來人,将她給我帶回去,嚴加審問。”穆司法才不相信她的鬼話。
一群官兵立刻湧向黑衣女子,她仍是不慌不忙的捋捋耳側的黑發,等官兵即将拽住她胳膊的瞬間,她展臂高飛,如直沖雲霄的飛鳥。
房梁上,黑衣女子懶洋洋的倚靠在屋牆上,正居高臨下的看着衆人,“我說過了,我是飛着去的。”
穆司法驚呆了,他見過不少武功高人,卻唯獨沒有見過将輕功運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的高人,“你這是輕功?”
“誠如你所想。”黑衣女子眯着眼道。
“是我冤枉了姑娘,我給你道歉。還請姑娘下來說話,幫我指點一下迷經。”穆司法腦子靈活,他想面前的黑衣姑娘本領高強,真若是她去的豬圈,估計人早就飛走了,怎麽還會等着自己來盤問捉拿呢?
“這還差不多,你還不算太笨。”黑衣女子飛身跳下,落地後,毫不客氣的說。
她這話可把在場的官兵們都吓了一跳,因為論起頭腦,在整個瑕珠城裏,人家穆司法的聰明可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一些疑難重重的案件,大部分都是他破獲的。
“姑娘這是在誇我聰明?”
“哼,你說呢?”黑衣女子遞給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然後雙臂環胸,淩厲的眼眸掃向葉煙殊。
本來是看客一名的葉煙殊被黑衣女子突來的視線給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轉頭看過去,那黑衣女子卻挪開視線看向了別處。
穆司法拱手問:“姑娘為何要去豬圈?”
“本姑娘是跟着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去的。”
“何人?”
“被我踹到糞坑裏的那個人。”
“你為什麽要跟着他?”
“好奇。”
穆司法伸出大拇指摩挲着長着黑胡渣的下巴,他垂眸思索片刻,擡眼看着黑衣女子說:“煩請姑娘跟我下樓一趟。”穆司法側身做了個請下樓的手勢。
黑衣女子邁開步子,走到葉煙殊跟前,突然看向葉煙殊和歸海複耕說道:“這兩個人得和我一起下去。”
穆司法并未問什麽,直接點頭,“你們兩個下來”。
葉煙殊感到莫名奇妙,不能每到一個地方倒黴事都讓她給攤上了吧?她只是沒錢找個便宜點的客棧而已,她又沒招誰惹誰。
歸海複耕卻覺得,這黑衣女子是故意拿他們兩個來混淆穆司法的視線,可她為什麽偏偏選擇自己和葉煙殊呢?或許,在她進客棧時,她就已經謀劃好了什麽。
穆司法帶領大家下樓,并來到客棧門外,八個官兵正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舉着火把,八張面部扭曲的面孔将一個臭氣熏天渾身是豬糞的人圍在中間。
空氣裏充斥的臭氣直頂腦門,跟着一起下樓的一個士兵被熏的實在忍不住,跑向一旁不住的幹嘔着。
葉煙殊忙用雙手捂住口鼻,卻仍舊被空氣裏的濃濃臭氣給熏得胃裏上下翻騰。
歸海複耕垂着受傷的左臂,擡起右臂用手捏住鼻子,不過,他很快就将手放了下來。不是他不怕臭,而是因為整個空氣裏飄滿了臭味,即使他捏住鼻子,也無法阻擋臭氣被吸入鼻孔。
黑衣女子卻是一副悠哉惬意,若無其事的模樣,在此時此景就顯得另類了許多。
客棧掌櫃和一個夥計也跟着一起下樓過來,兩人剛出門,還沒靠近就匆忙捂着鼻子躲進了客棧裏,再也沒有踏出客棧一步。
穆司法伸出右手食指橫在鼻孔前,揉揉被熏得迷蒙的眼睛,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人,皺起劍鋒似的眉,厲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去死者家的豬圈?又和死者是什麽關系?”
“小人知罪…小人全招…嘔…求大人讓小人先去洗個澡,我…再一一向大人禀明啊。”
那人顯然是受不了身上的臭味,痛不欲生的趴在地上懇求着。
“現在就如實招來,招完我自然會讓你洗個痛快。”穆司法幾乎是抿着嘴咬着牙說的,因為他一張大嘴,臭味就直往嘴裏鑽,這味道沖進胃裏可真是翻江倒海啊。他是真佩服那黑衣女子,竟然能在這漫天的臭氣裏如此淡定自若。
“小人名叫牛五,是……唔……死者的表弟,前幾天我們在他家一起喝酒,誰知酒喝到一半,我老婆突然找上門來,他竟當着我的面調戲我老婆,我身為丈夫,豈能容忍這事,我借着酒勁,抄起一把鐵鍬,狠狠往他腦袋上砸了幾下。我當時很生氣,就越砸越惱火,直到把他的腦漿拍出來,我才感到後怕,我老婆早就被吓暈了,我也被吓的渾身哆嗦,半天之後,我冷靜下來,反正半夜又沒有別人看見,索性就把他直接埋在了豬糞裏。”牛五剛開始被身上的臭味熏得兩眼發黑,感覺五髒六腑都要被他吐出來了。在後來說到表哥調戲自己老婆時,胸中的怒火騰地竄出,此時他感到鼻子前聞到的不再是臭氣,而是濃濃的血腥之氣。
“那你為什麽要再次返回豬圈?”穆司法追問。
“我翻遍了表哥家,卻未見一文錢,想着他平時有将錢揣在身上的習慣,所以我就想趁夜深到豬圈裏把他身上的錢給掏出來,再把這些豬和這個院子給賣了,帶着老婆遠走他鄉,再也不回來了。沒成想,我這邊剛掏出錢來,正要出去,卻被人一腳給踹進了糞坑裏。”牛五跪在地上嘔吐了一陣,哭求道:“我已經全招了,我要去洗澡。”
穆司法身後的一個官兵記下口供,随即讓人端來一盆水,潑向牛五的右手,讓他簽字畫押。
牛五拿起筆就迫不及待的畫了押,然後被押走洗澡去了。
這案子破的倒是極快,只是這其中的味道卻彌留在一衆人的身上,久久無法散去。
穆司法朝黑衣女子拱手,先是表達歉意,然後是感謝,謝她協助破案,最後他從腰前解下一個拇指大小的兔子木雕,送給她,“姑娘協助官府破案,這是我為答謝姑娘相助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這木頭刻的兔子,倒還算靈巧,司法大人賞的,本姑娘哪敢不收。”這兔子雕刻的活靈活現的,還挺好看,黑衣女子直接将兔子挂在自己腰間。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後會有期!”穆司法對黑衣女子拱手告辭,然後帶着官兵們匆匆離去。
葉煙殊看着穆司法頭也不回的就這樣走了,她轉頭看向黑衣女子,不解的問:“這位姑娘,你叫我們下來,是有什麽事情嗎?”她本來還以為這黑衣女子是想要拿她和歸海複耕頂罪。
“這是你的錢袋嗎?”黑衣女子揚起手裏的錢袋在葉煙殊面前晃了晃。
看到熟悉的錢袋,葉煙殊面上一喜,“是我的錢袋,多謝姑娘!”她伸手過去接過錢袋,“不知姑娘怎麽稱呼,日後我好答謝與你。”
“本姑娘姓柳,你姓什麽?”黑衣女子勾唇輕笑,鳳眼一挑,打量着葉煙殊問道。
葉煙殊想了下,張口回答:“我姓何,不知柳姑娘常住何處?”
“既有緣相見,其他又何必細問。他呢,姓什麽?”她拿眼斜向歸海複耕。
歸海複耕剛要回答,就被葉煙殊搶先一步答道:“他姓上官。”
“何姑娘,我幫你找回錢袋,你自當立即請我吃飯喝酒,無須等待以後。”
葉煙殊爽快笑道:“那是自然,只是…”只是她的錢袋裏就只有兩小點的碎銀了,其他都是不中用的土塊。
歸海複耕上前對柳姑娘拱手一禮,接着葉煙殊的話茬說:“只是,我們還有很多貨款未付,餘錢不多…”
葉煙殊立刻點點頭,附和道:“我們是怕請的太過清淡,涼了柳姑娘的熱心腸,不如柳姑娘留個住址,他日,我定攜厚禮相謝。”
“不必,粗茶淡飯一壺酒,你總該有這個餘錢吧?”
“這個必須得有。”葉煙殊頓時松了口氣,“掌櫃的,給我們來壺酒。請柳姑娘點些粗茶淡飯吧。”她朝掌櫃要酒後,歪頭看着柳姑娘笑道。
“那就來一碟花生,一盤小蔥豆腐,一個醋溜豆芽,兩個麻辣雞腿,一盤豬肝,一盤紅燒肉,一只燒雞,一個豬蹄,一個肘子,二斤牛肉,二斤羊肉,一斤驢肉,一只鹽水鴨,兩只燒鵝,再來兩碗馄饨吧,噢,別忘了還有一壺酒。”柳姑娘不慌不忙的點着菜,點完後直接囑咐掌櫃:“兩碗馄饨給他們,其他的全部送到我房裏去。”她說完直接上樓。
葉煙殊揉揉被震懵的耳朵,這就是她說的粗茶淡飯?
歸海複耕苦笑着搖搖頭,問掌櫃一共多少錢,掌櫃抱出算盤,算了算,他看向葉煙殊手中捏着的兩個豆粒大小的碎銀,“這兩小點的碎銀加起來恐怕勉強夠用。”
葉煙殊湊上去看着算盤上的數字,二百九十九,整個人都呆住了。這個柳姑娘分明就是宰人啊。
無奈,她将手中的碎銀遞給掌櫃,掌櫃拿起小稱一稱,“這碎銀正好是三百文,我再找你們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