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上午十一點左右,一行人到達鎮上。

司機老李是當地人,領着他們去了鎮上的一家旅館。他把車停在旅館門前, “這是咱鎮上最好的了!”

旅館不大。正對玻璃門的白牆上貼着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顧客至上。玻璃門左邊是前臺,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姑娘正低頭玩着手機。

方令越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

姑娘看到他後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和驚豔。放下手機,立即扯出一抹笑。那笑容簡直可以媲美電視臺主播。

等方令越走近些了,她熱情地問道: “先生住店嗎”

方令越從錢包裏抽出身份證,遞給她, “恩。”

姑娘笑得愈發燦爛。她看了看方令越身後的衛魚等人,又問道: “請問先生需要幾間房”

方令越頓了頓,說: “三間。一間單人,兩間雙人。”

衛魚聞言,不好意思地推辭道: “方老師,你不用特意······”她的話完沒說還,手中已經被強行塞進一張房卡。

唯一的一張房卡,另兩間房使用的都是鑰匙。

衛魚将房卡揣進衣兜裏,趕緊跟上前面的方令越。

倒是在他們身後的徐志宇思考着,司機在鎮上有房,他們四個人何必用三間房。空出來的一間房給誰

難道,他是打算自己住一間

老李在旅館外面等他們。等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後,老李帶着他們去了旅館附近的一家菜館。桌上的菜都是地道的重慶菜,他們四個都是外地人而且都吃不了辣。

老李吃得盡興,飯罷問道: “你們要去的那個村什麽都沒有,你們去做什麽”

老劉喝了一點酒,酒意上頭,拍着包說: “去采訪。”

老李放下筷子, “你們是記者”

老劉點頭。

徐志宇經過上次的經歷,尤其讨厭別人問這個問題。

徐志宇: “怎麽,知道我們是記者是不是就不歡迎了”

他說完,被老劉橫了幾眼。

老李倒是什麽都沒說,只嘿嘿地笑。

采訪對象住在距離珍溪鎮不遠的小村裏。說不遠,是因為老李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坐他的車只要半個小時。

一路雖然颠簸,總算平安無事地到達了目的地。

老劉從後備箱拿出器材背包時對老李說: “你是當地人,按理說應該知道那件事才對啊”

老李笑, “事情發生時,我剛好在外地打工。知道是一回事,解又是一回事了。”他将頭伸出窗外,觀察了下前方路況,又說: “我在這裏等你們,後面的路你們得問別人了。”

老劉領着徐志宇和衛魚去道謝。徐志宇一臉不願意。

老李也有些不好意思, “謝什麽,我只是領了錢幹該幹的事而已!”

他們說話的時候,方令越就背手站在路邊。老劉走到方令越面前。

“對面有房子,應該有人。”

方令越: “恩。”

那屋子在馬路對面。

老劉走進了才看清那是間小賣部。他站在窗口往裏看,屋子裏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

老劉敲了敲窗說: “老太,跟你打聽個事。你知道劉雪家在哪裏不”

老太聽到聲音,轉過頭回答道: “哪個劉雪那個捅死自己對象的那個”

老劉年輕時在重慶待過一段時間。雖然不會說重慶話,但是卻能聽懂一二。他點頭。

老太從屋子裏走出來,指着前方說: “順着這條道直走,第一個岔路口左轉。走到底,房子最破的就是他們家。”

她說完,打量着老劉。

“她在監獄裏呢,家裏只有一個小娃娃。你們要去監獄才能找到她。”

老劉笑笑說: “我們來看看孩子。謝謝您了啊!”

老太沒再說什麽,回到裏屋坐下。

方令越站在小賣部前,從錢包裏抽出一張五十塊。

“買煙。”

老太臉上立馬有了笑意,趕緊從裏屋的貨櫃裏拿出一包最貴的煙遞給方令越。

方令越一手拿着散錢和煙盒。等走得遠了,他把那包煙給了老劉。

老劉接過, “你買煙做什麽”

方令越: “不抽還給我。”

老劉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裏沒說話。吸上一口後,眼睛眯着回味了很久。

徐志宇和衛魚走在兩人身後。徐志宇見老劉背着包不方便,上前要去幫忙。

老劉護着包說: “這可不能給你,弄壞了,你跟我都完了。”

徐志宇癟嘴: “我又不是不會用。”

老劉抖掉多餘的煙灰,解釋道: “你會不會用跟我沒關系。這些設備是我的命根子。你想要幫我拿,就是想要我的命。我的命可不能随便給你,你說是不是”

徐志宇一直以為老劉是那種不太正經地中年男人,現在卻越發覺得他羅裏吧嗦地像個中年婦女。

他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有要幫忙的心思。

衛魚看出他的失落,安慰道: “劉老師自有他的道理。”

徐志宇正郁悶着,誰的話也聽不進。反倒是氣呼呼地嘀咕: “你就是老好人。別人做什麽都有道理。”

衛魚: “······不是這個意思。”

衛魚從小就不會跟人打交道,也因此得罪過許多人。上了高中後,便愈發的內向。好不容易在工作之後遇到徐志宇,把她當朋友,沒想到自己又說錯了話。

她有些郁悶,便更加的沉默。

按照老太指的路經過一段泥濘小路後,眼前出現三間瓦房。

房子是土房,屋頂的瓦片七零八碎。房前用土堆壘了兩個墩子,用竹子做的門。門前長着半米高的雜草。

徐志宇看着眼前的場景眉頭緊蹙。

他從小豐衣足食,像這種教科書般的貧窮地方還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親眼看到。

衛魚跟在方令越身後,兩手并用扒開雜草走進院子。

院裏有一只骨瘦如柴的黑狗。一看見陌生人就一個勁地狂吠。叫聲吵醒了主人。從裏屋裏走出一個男孩。

很瘦,個子矮矮的。

就是他了,他們要找尋的人。殺夫藏屍案兇犯與被害者唯一的孩子。

男孩盯着方令越,疑惑地問: “你們找誰”

方令越走上前。即使男孩站在不矮的臺階上仍舊比他矮了很多。

方令越: “我們來找你。”

男孩盯着方令越的眼睛,許久,他移開視線後拍拍身上的灰說: “你是記者”

方令越: “恩。”

男孩的眼眸暗下去。他低着頭,喃喃道: “你們來找她她不在這裏,她在裏面。你們找錯地方了。”

方令越站在原地沒動,俯視男孩。

“我們來找你。”

男孩眼神放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你們找我做什麽想要知道她怎麽進去的還是想要解她是怎麽殺死我爸的”

方令越沒說話。男孩又繼續說: “你們找我也沒有用。她殺死我爸的時候,我在學校。我什麽也不知道。你們走吧!”

氣氛有些尴尬。

徐志宇附在老劉耳邊,低聲地問: “他一向這麽直接”

老劉示意他噤聲, “你看到的一切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徐志宇讪讪地沒再繼續問下去。

男孩雖然不理會方令越,卻不知從哪裏搬出一張凳子放在方令越腳邊。方令越竟也沒有拒絕。

那張凳子很小,他坐下去顯得有些滑稽。方令越盡量用一種平和的語氣說話。

“我們聊聊”

男孩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扔向黑狗。答非所問道: “小黑,他們都這樣叫我。就像它一樣。”他伸手指着險些被他打中的小狗。 “我跟它一樣。”

方令越認真聽他說着,男孩不說話時他便主動引導。

“我們不找她。找你。”

男孩靠在斑駁的土牆上,問: “你找我做什麽”

方令越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以此安撫他的情緒。

“吃飯了嗎”

男孩搖頭,又問: “你到底找我做什麽”他似乎警戒心很強,雖然一直在說話,卻絕不透露一絲半點切身信息。

方令越手指着身後的老劉說: “他可以帶你去見她。”

聽到這句話,男孩情緒一下激動起來,嘶吼道: “誰要去見她,才不要見她!你們都是壞人,為什麽來找我!走,你們走!”

方令越站起來,站在男孩身邊。

“你不想她”

男孩咬着嘴唇不說話。

方令越: “以後都見不到了,也不去”

男孩似乎有些猶豫,哽咽着說: “······不去,見不到更好,死了更好!”

方令越從包裏抽出一根煙。

“最後一面。想清楚,去或不去。”

男孩眼中閃過一絲慌張,他靠牆站着。身體慢慢地往下滑。

方令越走得遠了,坐在院中一棵樹下的石板上。因為朝露,那石板又濕又涼。

衛魚盯着男孩看了很久,轉頭問老劉。

“他媽媽要被執行死刑嗎”

老劉搖頭, “肺癌晚期。”

衛魚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徐志宇似乎也震驚到了, “為什麽要告訴他,他還這麽小”

老劉: “知道這期節目叫什麽嗎”

老劉把攝像機對着男孩的側臉。他的手一如往常的有力。鏡頭掃到男孩低垂的頭,即使隔着鏡頭也能夠體會得到此刻他的絕望無助以及掙紮。

老劉上一次來重慶,也是因為這件案子。那時,劉雪在法庭上說過一句話。

“讓我最後見他一面。”

這句話曾引起社會的極大關注。

誰曾想,法律給了她重新做人的機會。她仍舊不能重新來過。

老劉移開鏡頭,将攝像機對着身後蕭條的土房,并給了院中那條黑色小狗一張特寫。

他慢條斯理地說: “叫‘最後一面’。”

方令越試圖點燃那只煙,因為有風幾次嘗試都無果。後來他側過身體,并用手擋在火光之前。

煙總算點燃。

他抽得及慢。每吸一口,都會停頓很久。似乎是在沉思又像只是一種習慣性地沉默。煙灰落在腳下的草葉上,又馬上落進黑色的泥土之中。

男孩始終沒有說話。他擡頭望着天,臉上的淚水早已經幹涸。

一支煙的時間。

方令越站起身,走到老劉身邊。

“回去。”

徐志宇: “不采訪了嗎”

方令越: “明天來。”

老劉一邊檢查拍到的畫面一邊說: “拍到幾個好鏡頭,說不定能用上。”

四個人走出了院子。

老劉最後将鏡頭對準男孩孤單瘦弱的背影。

他站在枯黃的青草之上,頭頂是帶着一絲藍色的天空。

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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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随榜更新的原因,下次更新是周二。最近有些卡文,更新不會斷,只是緩慢。愛我,抱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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