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展斐磨破了嘴皮子,跟展乾再三保證高三期間不再偷跑去參加賽車比賽後,才成功從家裏出來。他要去接大熊回來,小貓兒一天落在裴濟手裏,他都覺得難受。

在趕作業的展羽悄咪咪跑到窗口,從二樓喊他一聲:“哥!你帶我一起出去玩。”

“小孩子還是在家好好寫作業吧。”他回頭,沖妹妹比了個手勢。

“嘁。”展羽嫌棄地撇嘴。

為了向展乾顯示自己改過的誠心,展斐沒開那輛藍色跑車,從車庫裏挑了輛樣式很低調的車,一騎絕塵而去。

展家離舒家不近,從舒寧搬出舒家後,他就不太過來了,也就剛開始接受不了舒易洪放任舒寧自生自滅時,跑過來想找個說法。

但舒易洪這樣的人,不想讓你知道什麽的時候你就絕不會知道,舒寧在時還好,還能從他臉上看到親切的一面,舒寧不在時就只剩上位者的威嚴,對他的質問輕飄飄地就給打發了。

即使是這樣,展斐仍然想不通,舒易洪怎麽會冷血到對養了十幾年的舒寧不管不顧。還是林雪偷偷找他,讓他多顧着舒寧一些。

他今天來舒家的事也就提前告訴了林雪,如果可以,他可不想看見裴濟那張臭臉。

不過大概他今天運氣不佳,給他開了山莊門禁的人正是裴濟。當看到電子屏上冰冷的臉時,他沒忍住想一腳踹上去。

西川氣候條件不錯,入冬也多有晴天。林雪愛花,舒家被她打理得像個世外花園,這個季節外面只剩一些常綠植被,舒家的玻璃花房卻像春天一般。

每到冬天胖貓叮當就幾乎賴在花房裏不離開,跟植物們一起曬太陽,今天卻不見身影。

展斐在花房晃悠一圈沒找到胖貓,出來時見到裴濟站在露臺上,手裏端着咖啡杯,也在側眼看他。

“大熊呢?”

“不知道。”裴濟啜了一口咖啡,冷淡地移開目光。

雖說答應了舒寧不主動找麻煩,可不影響他看裴濟哪哪都不順眼。

展斐靠着花房的玻璃門,嘲諷道:“你都進舒家大門這麽久了,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我進我自己家,你好像很有意見?”

“我就是突然懷疑,寧兒他被趕出舒家,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

展斐以前沒往這方面想過,他敬畏舒易洪,同時也是一種信任,舒易洪并不是那種會被什麽東西蒙蔽的人,所以舒寧回不了舒家,一定是舒易洪自己的決定。

但是裴濟的态度一直都讓他覺得不自然。

裴濟若是真心拿舒寧當朋友,又為什麽明知道他跟舒寧是兄弟,還要當着舒寧的面挑釁他?他除了最開始警告過他一次外,并沒有做過什麽過分的事。

但裴濟看起來,就好像非要戳穿他的心思一樣。如果不是裴濟幾次向舒寧暗示什麽,他也不至于要揍他。

“寧兒寧兒的……”露臺上的男生伸手撫下落在灰色開衫上的一片絨毛,一臉的淡漠譏诮,“你是真的很喜歡他啊。”

展斐臉色立刻就沉了下去,玻璃門随着他站直的身體,失去依托吱呀吱呀響了幾聲。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什麽也不想做,就是好奇,如果舒寧真的知道了你喜歡他會怎麽樣?”裴濟微笑道,“你難道就不好奇麽?萬一他不會因此厭惡你呢?”

“我警告你,別再多事,我喜不喜歡舒寧都跟你沒有關系。”展斐聲音壓得極低,憤怒凝成了冰冷。

裴濟的目光穿過冷清的日光落在他的臉上,平靜中若有輕蔑,“就算我告訴舒寧了,你又能拿我怎樣?到時候你還顧得了別的麽?”

“你威脅我?”展斐拳頭捏緊,力氣大到指頭的軟肉都把手心給掐紅。

“你覺得我威脅到你了?”裴濟唇邊勾着一抹極淡的笑。

展斐捏緊的拳頭松了下來,被逼急的時候腦子反倒清醒了。

從頭到尾有一點很明顯,就是裴濟好像想告訴舒寧他喜歡他,可告訴舒寧之後呢?最壞的結果就是舒寧不願意再跟他當兄弟,跟他分道揚镳,這對裴濟又有什麽好處?

他能想象到的,只有一個理由。

裴濟希望舒寧親離友散。

當這個念頭升起時,一下勢不可當地充斥了腦海,不是可能性有多大的問題,而是這個可能性有多惡劣。

裴濟蓄意接近舒寧,或許使了什麽手段讓舒寧不能回家,挑撥他和舒寧的關系,甚至于,也許他自己本身就是計謀裏的一環。舒寧真心拿他當朋友,從不曾懷疑過他,而他回報的是欺騙背叛。

展斐不敢想這個可能會給舒寧帶來怎麽樣的傷害。就算舒寧再堅強,該疼也是會疼的。

“裴濟。”沉默了一會之後,展斐開口,“你不了解舒寧。我不對他表白,不是怕他厭惡我,離開我。”他的聲音低而冷靜,垂着眼睛誰也沒看,好像在告訴自己一般。

“我是怕他明明接受不了,還要忍着不走。你知道麽,仁慈也是能殺人的。”

很早之前展斐就知道舒寧對gay的态度了,既然舒寧不能接受他,那保持現狀就可以了,不必讓舒寧知道,他不願意舒寧對他的感情有一點瑕疵。

裴濟沒有說話。

失蹤已久的叮當突然從玻璃花房頂上跳下來,落在展斐腳下,沖他搖尾巴,搖了兩下後喵嗚了一聲,大熊不知從哪個角落沖出來,飛快地奔向比它大了好幾圈的胖貓,腦袋蹭來蹭去。

展斐蹲下來,沖小灰貓勾手指,貓兒的圓眼睛望着他,還是依偎在大貓身邊。

“你跟你的主人一樣,良心不多。”他笑罵了一句,伸手抓過小貓兒,抖抖它,教訓着,“不聽話你也要跟我回家,這裏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大熊沖着他伸爪,好像很不滿意,但它還小,攻擊力太弱了。

展斐抱着貓離開,沒走兩步回頭,說道:“寧兒他永遠不會孤身一人,你再怎麽做,也依舊有人喜歡他,會跟他成為朋友。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院子裏只剩下一人一貓。胖貓叮當揣着手在花房前蹲了一會,覺得太陽遠不如裏面,起來慢悠悠地走進花房,跳上一面透明的茶幾,窩在上面曬太陽。

裴濟在露臺上站了一會,手裏的咖啡慢慢冷掉。

古人說人以群分,好像并沒有錯。無論是舒寧還是展斐,都無法輕易被打擊到。一個踩進泥濘跺跺腳就走出去,還把身上的污泥當做人生的裝飾品,一個明明暴躁又沖動,最後關頭卻能冷靜撥開千斤。

他們好像明晃晃地告訴他,是你錯了。兩個人手牽着手離開,走向光明,把他留在陰暗的溝渠裏,他連嘶喊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麽……為什麽舒寧不能多看看他呢?

為什麽舒寧不能陪他一起呢?

咖啡杯掉落的飛影驚到了花房裏小憩的貓,它一下從自己的爪子窩裏擡頭,眼珠四處巡視,過了一會才又安靜地趴下。

出去幫朋友慶生的林雪回到家,見裴濟半蹲在露臺下的花壇裏,走過去問了句:“你在這兒做什麽?”

她腳步輕,裴濟突然聽到她的聲音手上抖了下,捏着碎瓷片的手指間迅速地溢出血痕。

林雪驚呼一聲:“快放手,怎麽直接用手撿這種東西呢?別收拾了,快過來處理傷口。”

她往客廳走,回頭見到裴濟在原地沒動,快步過去拉着他的手臂,“你這孩子,發什麽呆呢?”

把裴濟送到沙發邊後,她又急急拿了藥箱過來,取了消毒棉簽,“來。”見裴濟又呆着不動,抓了他的手過來,在那道細長鋒利的傷口上塗抹。

咖色的碘伏就像咖啡的污漬一般,只不過一個污濁一個幹淨。

“貼上這個,洗手的時候小心點,愈合之前不要沾到水。”林雪揭開一片創可貼,小心地覆蓋到傷口上。

裴濟終于開口說道:“這種傷口放着不動,過幾分鐘就好了。”

“別瞎胡說,受了傷就要好好處理,不然你會疼,媽也會心疼。”林雪說道,收拾着散落的藥箱。

裴濟沉默,落地窗外光影漫長,将他一半籠在日光裏,又留了一半在陰影中。

林雪放好應急藥箱,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過幾天就考試了,應該能趕在考試之前愈合。”說完,很輕微地嘆了口氣。

“不用擔心,會很快好的。”裴濟說道。

林雪搖頭,“我不是在擔心傷口。”

“怎麽了?生日會辦得不開心?”

林雪望着他,一臉憂色,“我是覺得你爸太着急了。你才回來多久,就急着把你送出去留學。等再過兩年不行麽?你一個小孩子在國外生活,怎麽能不叫人擔心?”

她輕聲抱怨着,臉上的擔憂很直白,好像全世界只有這一件事值得擔心似的。

裴濟低下頭,蜷在腿側的手緊緊掐着自己的腿肉,神情似笑非笑,仿佛在忍受什麽,微妙地扭曲着。

這一個多月來家裏沒再提起過舒寧的名字,他成了這個家唯一的孩子,擁有舒易洪和林雪所有的注視。

他過得很平靜,平靜到都快忘了這是一種假象,他們只是拿對他的關注作為回避提起舒寧的借口,其實他們心底都期盼着舒寧。再過幾天,舒易洪就會把舒寧接回來,然後成為一家三口和他。

他想起舒寧耀眼的臉,被一群人圍在中心,天真又燦爛。

天黑時,舒易洪回到家,解着領帶,對林雪說道:“這兩天我就找舒寧聊聊,你別跟我別扭了。”

二樓露臺上,落地燈照亮一方天地,裴濟站在不遠處的黑暗裏,撥了個電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