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舒寧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夢裏是無邊無際的雪後初晴,他在雪地裏奔走,想要找一個人,可是又記不起來要找的是誰,于是就這麽走下去,直到遠方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讓他別找了。他想尋找聲音的來源,接着就醒了過來。
醒過來的前幾秒是茫然的,很快,僵着的知覺複蘇,他很輕地“啊”了一聲,腦子裏想的是,怎麽這麽疼?
旁邊立刻有着急的聲音說道:“寧寧,你醒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舒寧動了動眼珠,努力側過頭,喊了一聲:“媽?你怎麽在這兒?”他似乎才想起來,“這是哪兒?”
他遲緩地望向周圍,想動動身體起來,又悶哼了一聲,疼死了!周身哪都疼!
“寧寧你先別動!我喊醫生過來。”林雪安撫他。
舒寧看着林雪走開,原來是醫院啊。他慢慢想起發生了什麽事,等到林雪帶着醫生回來時,問道:“媽,裴濟呢?”
“裴濟在家休息呢,你別擔心別人了。”林雪說,“醫生,您看看他怎麽樣了。”
醫生給他做了幾個檢查,問他有什麽感受。
舒寧平躺着,臉色還泛白,“我想喝水,我好渴。”
林雪連忙去倒了溫水過來,杯子裏放着一根吸管,“寧寧,喝點水。”
舒寧想自己接過杯子,又發現以自己現在的姿勢做不到,只好就着林雪的手喝了一口,水一入喉,他的臉就扭曲起來,忍不住說了一聲:“頭好疼。”
醫生并不意外,說道:“你剛做了顱骨手術,吞咽會有些痛感,過兩天就會緩和,先好好休息吧。”
舒寧滿臉不解,他此刻沒有以往的精神,臉上的表情其實也十分遲鈍,看起來很像是小孩子的好奇,“為什麽做顱骨手術啊?還有,醫生,為什麽我好像不怎麽能聽得清你說話?”
聽見這個話,林雪偏過頭去,強忍着什麽一樣。
舒寧更奇怪了,“怎麽了?”他好像不僅聽不清醫生說話,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太清。
醫生頓了一下,說道:“骨折傷到了你的耳神經,對你的聽力有損傷,你先休息,看看後續恢複情況。”
“哦。”舒寧說道。他記得自己最後被那個疑似練過拳擊的男人給打了一拳,受點傷也平常。
醫生走了之後,林雪把保溫杯裏的蔬菜湯端過來,“寧寧,餓了吧?來喝點湯。”看着舒寧好似在發呆,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
舒寧其實只是突然想起了馮林其的話,馮林其說,裴濟讨厭他。
裴濟怎麽會讨厭他呢?讨厭他還對他這麽好?還關心他?馮林其果然是個腦殘。
他暗搓搓罵了一聲,轉頭去看林雪,說道:“媽,我現在還不餓。”
林雪就把湯重新放進去保溫,又幫他壓了壓被子,說道:“那寧寧你先睡會兒。”
舒寧不怎麽想睡,他好像已經睡了很久了,即使全身都在泛疼,也不想休息,就睜着眼睛看天花板,“媽,我怎麽來醫院的啊?”
肯定不會是馮林其送他來醫院,馮林其心都爛成這樣了,估計巴不得他被打死。
林雪說道:“是裴濟,他先找到的你。”
這個答案讓舒寧沉默了,裴濟為什麽會去丹楓館?或者說,裴濟為什麽知道他在丹楓館?
他想了一會,可能是剛做完手術,頭又疼起來,他忍不住了,往被子裏稍微縮了縮,“媽,我睡一會。”
等他再次醒過來時,病房裏只亮着盞床頭燈,他一側頭,被床邊的人影吓了一跳,“展斐?”
展斐坐在林雪坐過的椅子上,低着頭,燈光照亮他一半的臉,眼睛閉着,好像睡着了,但一聽到他的聲音,一下子就站起來,“寧兒!”
舒寧看着他臉上的青紫皺眉,“你又和誰打架了?就不能老實幾天。”
展斐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靠近床邊想碰他,又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最後只是問道:“哪兒疼?我叫醫生過來。”說着就急急地要走。
舒寧說道:“我不疼,你別忙活了,好吵。”其實還是疼的,就是好像有些習慣了,能忍。
一聽到他說吵,展斐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米八多的男生做這麽可愛的動作差點把舒寧逗笑,他也真的笑了笑:“你緊張什麽?”
展斐慢慢放下手,轉過身來望着他,“你差點就死了知不知道?”
舒寧說:“哪有那麽嚴重?”又說,“你坐近點,我有點聽不清。”
展斐喉嚨滾了下,默默坐下來,不吭聲。昏黃的燈光下,眼睛有些發紅。
舒寧知道他擔心自己,安慰道:“我身體好嘛,被打幾下沒事的。你看你以前摔山崖下去,都快癱瘓了,不也好了嗎?你當時嚎得要死要活的,我比你堅強多了。”
本以為刺激一點的話能讓展斐打起點精神,誰承想他更沉默了,默默望着他。
舒寧被他這“欲說還休”的神情給麻到了,“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有什麽話就直說,這不像你。”
展斐就偏開臉,悶悶說道:“我摔下去的時候你在,但是這次你被人欺負,我不在。”
“哦,你為這個不開心啊?”舒寧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嘛,事出突然。”他當時只想着聯系裴濟,看裴濟是不是真出事了,也不知道馮林其能幹出這事兒來,根本沒想到要找展斐幫忙什麽的。
但他也算幸運了,沒真出什麽事。
舒寧對此沒什麽抱怨。
“對了,馮林其怎麽樣了?”他現在才想起問這個罪魁禍首。
“叔叔處理這事了。”展斐說,情緒不是很高。
舒寧想點頭,又發現自己躺着的姿勢不合适,對展斐說道:“你幫我扶起來一點吧,我躺着好難受。”
展斐立刻摸到床邊的升降遙控按下去,看着床慢慢起來,問舒寧:“合适了就說。”
舒寧“哦”一聲,“停下吧。”
這樣半靠的姿勢讓他自由了些,他動動手和腿,好像沒什麽問題,就是胸肺附近一直沉甸甸的,可他也就被馮林其踹了一腳,以馮林其那菜雞力道,不至于踹出內傷吧?
他伸手要去摸讓他覺得發疼的地方,被展斐拽住,“傷口不能動。”
“哪來的傷口?”舒寧疑惑。
展斐壓下胸腔裏漲得生疼的感覺,低聲說道:“杯子碎口連着底座插進了你的脾髒,醫生說,要是再晚點,你就沒救了。”
舒寧茫然,“可我不記得……”不對,應該是拳擊男打翻他的那一拳,讓他壓到了身邊碎掉的一半杯子,他直接就暈了過去。
這下舒寧不知道自己的運氣到底算好還是不算好了,竟然會被玻璃杯紮進脾髒裏,他知道脾髒破裂的可怕之處。
他望着自己的身體,覺得現在還能安然躺在這裏說話的自己真是個奇跡,不由說道:“我也太強悍了吧?這都沒事。”語氣裏全都是自誇。
展斐整個臉皮都抽了下,“你還真是……能氣死人。”
本來想試着下地走走的舒寧放棄了這個想法,他還是先躺着多養養,可不想恢複不好,留下什麽後遺症。
精神好了一些後,就覺得有些餓了,他望望茶幾上的保溫杯,說道:“我想吃點東西。”
林雪離開時就跟展斐說了,舒寧現在只能喝些菜湯牛奶之類,他拿了保溫飯盒裏的菜湯,手心試了試溫度,還是燙的。
把椅子拉得離床近了些,打開湯碗,舀了一勺遞到舒寧嘴邊。
舒寧:“我自己可以喝。”
展斐:“你現在是病人。”
舒寧:“……”
伸頭喝了一小口,沒之前喝水時那麽疼了,這讓他略微愉快了些。
展斐攪動了下湯,又舀了一勺過來。
舒寧很少見他這樣仔細認真的神色,好像收斂了所有的狂放不羁,慎重地對待一件衷心追求的東西,臉上的淤傷就好像戰鬥過後的勳章一樣,“你臉上的傷到底哪來的?不會是……”
展斐遞了遞勺子,在他又喝了一口之後說道:“跟馮林其打架打的。”
舒寧:“……你找他打架做什麽?不是說我爸會處理嗎?”
“叔叔處理是叔叔的問題,我也有我要解決的。”展斐手上勤快,又舀一口遞過去。
“你在哪打的?”
展斐面不改色說:“警察局。”
舒寧還在搶救時,舒易洪就派人去查了這事,把當時在場的幾個人全都找到了。舒易洪問完之後,馮林其被送往警察局,剛一下車就被展斐給打了。
他下手又快又狠,每一拳都往馮林其腦袋上招呼,那股子狠勁把在場幾個人都唬住了,直到馮林其不住抽搐時,拳擊男才反應過來,上來要把他拉開,推拉之間他被撞到,留下了一塊青紫。
跟來警局的舒易洪此時才開口叫停,讓他回去。
“這種事交給警察處理就行了,你一個弄不好,別把自己給搭進去。”舒寧說道。
展斐沒說話,繼續喂湯。
在舒寧的極力勸阻下,展斐才放棄直接請假來醫院陪他的念頭,但每天下午一放學,肯定出現在醫院。林雪每天都會過來陪他大半天,給他準備三餐,件件事都操心。舒易洪也來過幾回,還是跟從前一樣,不太說話,但對他的神色裏總有一絲愧疚。
每次病房門一推開,舒寧都伸頭去看,可一次也沒有看到裴濟。有一次他忍不住問了林雪一句,林雪說裴濟忙着出國的事。
就算這樣,他心裏頭還是會冒酸溜溜的泡泡,裴濟再忙也不至于一次都不來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