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上)
月牙灣(上)
夜晚的海市,都有鹹鹹的海風的味道。這是一座臨着海的小鎮,海浪一下一下地拍着礁石,漫上沙灘,留下潮印後,又褪去。
季肆月總是喜歡沉默着,看着大海翻湧,遠處還有海鷗的鳴叫。海風也像海浪一樣,撲着向海岸奔來,将衣服吹的鼓鼓的,衣角随着風飄動,能感受到衣服布料在皮膚上摩擦,頭發也被吹的淩亂。有時候風着實大,但是她總是不願意離開,看着孤寂的海。
有時靜谧的夜,會看見一彎弦月懸在海上,海是波紋粼粼,有破碎的月光,散在海面上漂浮着。
她有一塊小小的月亮,那是母親留給她的.她把它戴在手腕上,迎着陽光的時候,陽光穿過小小的月亮,一下子便映射出光芒。細細碎碎的散了一地。
她不愛說話,總是沉默着看着一切,像是這個世界的局外人,那些個嬉鬧的,都與她無關。窗外有一棵大大的樹,具體是什麽她也不清楚,但是那層層的葉片,總是在陽光之下,在風中,輕輕搖擺着,“嘩啦嘩啦”地,搖曳的影子映在牆上。而那片刷的雪白的牆,也在大的刺眼的陽光下曬得反光。
“嘿,小啞巴,發什麽楞?”忽地被推了一把,季肆月差一點重心不穩,一下子掉下來。
她擡頭,對上了一雙嚣張的眼睛。
“看什麽看,你那是什麽眼神?”另一個高馬尾向她靠近。
她垂下了頭,盯着眼前的一小塊地,一小塊斑駁的光影晃啊晃。嚣張的更嚣張,怯懦的更怯懦。窗紗随着風翻擺,桌子上的東西被摔到地上,噼裏啪啦散落一地。
嚣張眼睛的主人走上前一步,推搡着季肆月,“嘿,跟你說話呢?”
季肆月依舊沒有擡頭,她的發梢蹭着她的臉。旁邊的高馬尾從抽屜裏拿出一支水筆,拔開筆蓋,一股子水筆的油漆味淡淡的在空氣中漂浮着。
“叫你做值周你不做,作業你也不寫,你想怎樣。”嚣張說着,邊說邊推了一把季肆月,季肆月踉跄了一下,扶着身後的牆才勉強站穩。
“我……”季肆月的聲音像是硬生生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很小聲,很低沉。
“別說話了,聲音真難聽。”高馬尾叉着腰一臉不耐煩。
“廢話那麽多幹嘛,沒完成就要懲罰,況且她不是好學生嗎,更是要好好給個教訓”
嚣張皺着眉,那兩條過分描粗的黑眉,蹙在一起,像兩只爬蟲。
話音還沒落,巨響邊蓋過了尾音,一片課桌都”嘩“地應聲倒地,木板撞向地面,還有課桌上的鐵支架劇烈地摩擦着,撞擊着,發出巨響。灰塵在光束中飄着,教室裏小小的屋子內,那中間的一塊跟坍塌了一般,一片狼藉,零零碎碎的散落一地。地上甚至還有破碎的玻璃碎片,水漫着,浸着地面上的一切。
“嘿,你們在幹什麽!”一個聲音在巨響平複後響起。轉眼間,一個身影閃進了教室。
看清了來人以後。
“沈追揚你是不是有病?那麽愛管閑事兒!”高馬尾将筆扔在地上,沈追揚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嚣張拉着高馬尾離開教室,臨出門,回過頭望了一眼。沈追揚繞過地上的一片狼藉,在角落裏抱起了籃球。
風吹着窗簾向窗子裏面飄,日光在地上也時大時小。季肆月蹲在地上,撿起了那只水筆,輕輕的放回抽屜裏。擡眼,沈追揚站在她面前。
季肆月一直低着頭,慢慢起身,陽光透過手腕上的月亮,有一團小小的藍色光暈。
“你。。。沒事吧。”沈追揚摸了摸鼻子,躊躇了半天才開口,“是不是吓到你了?”
季肆月仍是低着頭,盯着那團藍色的光暈,“沒有”,她小聲嗫嚅着。
窗簾飄着,初夏有些許悶熱,隐隐已有蟬鳴。
外面的知了聲音都比她大,沈追揚想着。轉身一看,一片狼藉。
他嘆了口氣,開始把一張張摔在地上的桌子,椅子全部扶起來,滿地的教輔書籍還有零零碎碎的小東西,破碎的玻璃杯,散落的橡皮,筆蓋,沈追揚覺得頭大,一轉頭便看見了季肆月正在拿着掃把,掃着玻璃碎屑。沈追揚撓了撓頭,想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
夏風吹過海面,吹過海邊的礁石,拂過郁郁蔥蔥的山崗。
“沈追揚,系我校高三八班學生,破壞公物,特予警告處分。”下午,還帶有“嘶嘶”電流聲的廣播裏,播放着這一條廣播。窗簾飄着,季肆月看着教室後排空蕩蕩的座位,座位底下還放着那只籃球。
學校大門口果然放着一張木制的大桌子,站在上面的正是沈追揚。下午的太陽正值當頭,熱量被充分釋放,帶着光撒着每一處。連風都燥熱。沈追揚站在桌子上,接受着來自同學各式各樣的眼光,他沒有往下看,只是望着窗簾正在飄的那間教室。
“那個,學長……能留個電話嗎?”旁邊從人群中偶爾有略帶羞澀的小女生從沈追揚旁邊走過,開口說道。
沈追揚向下看了一眼臉帶兩團紅雲的小學妹,“不能。”
忽地擡眼,看見遠處人群中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沈追揚覺得臉上燥的慌,揣在兜裏的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了汗。
“嘿,看啥呢,這麽得勁兒?”蕭秉哲拍着桌子。
“你有病?想讓我摔死?”沈追揚看着下面笑得開心的蕭秉哲。
“兄弟有難,我怎麽不來慰問一下?”蕭秉哲補充道,“怎麽樣?這英雄救美的感覺怎麽樣?”
“滾蛋。”沈追揚那一刻恨不得一腳踹翻蕭秉哲。蕭秉哲晃着手中的水,一臉壞笑。
“猜猜看,這是?”
“那位同學你在幹嘛?”帶着紅袖章的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竄了出來,指着蕭秉哲說道。
蕭秉哲回頭一看,連忙把手裏的水放着桌子上。”兄弟加油,堅持住,我們等你凱旋而歸。“說完撒腿就跑。
沈追揚盯着桌子上的水,眯了眯眼睛。
海風吹過山崗,吹過黑漆漆的鐵栅欄,吹過沈追揚的衣角。
夜晚降臨的海市,路邊的高壓鈉燈泛着朦胧的黃色光暈,勉勉強強照着黑暗裏東西的輪廓。在燈下,影子被拉的好長好長。
季肆月一點也不想回到那個所謂的家,推開門,只是一股子酒臭和昏暗燈光下模糊的讓人難受的視覺。大老遠都能聽到季父打電話的聲音。
“好的,您看這個月不是還有幾天嗎,您再寬限寬限?”
“現在月底了,誰手頭上還有幾個子兒啊,我還要養娃啊...”
“算是我老季求求你了,下個月初離現在也沒幾天了...”
有些帶着祈求的可憐語氣,從一個昏暗角落裏略顯肥胖的身影的口中發出,這是一個明顯發福的中年男子,頭發已然花白。
季肆月進屋後和往常一樣,把門鎖上。果然不一會,房門外傳來一陣亂響,有玻璃被摔碎的聲音,還有因為笨重的東西砸在地上而帶來的猛地一震。
季肆月站在窗前,看着眼前一片黑黝黝的老式居民樓,只是星星點點的幾戶人家點着燈。明明是初夏,卻有一種蕭瑟。季肆月把窗簾拉上,坐在桌前打開燈,房門外傳來巨大的關門聲,她知道,他又走了。胸腔裏憋着一口氣,最後只能化成緩慢的鼻息聲,在濃濃的黑夜裏散也散不開。
日子如流水一般淌着,稀稀落落的蟬鳴已然成為擾人清夢的噪音,陽光打在牆角的梧桐樹上,散落在地上成為點點光斑。
季肆月有些吃力的抱着作業,對面的沈追揚和其他幾個男生向着這邊走來,眼看快要接近了。
“重不重,需不需要我幫你拿一下?”沈追揚看着那一摞作業和季肆月淩亂的頭發。
蕭秉哲看着他倆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旁邊的男生也跟着開始哄笑。
季肆月紅了臉,“不用。”說完,便低下頭匆匆地走開了。
沈追揚還看着在陽光下發着淺棕色光的碎發,随着步伐一下一下的跳動着。
“回神兒啦!還盯着人家姑娘看。”沈追揚猛地被蕭秉哲拍了一下。
“你聲音能不能小點兒?”沈追揚狠狠的盯着他。
蕭秉哲滿臉堆笑地将沈追揚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放下來,“揚哥,小的錯了。”
沈追揚看着蕭秉哲欠揍的樣子,有些頭疼。
“今天晚上放學不一起走了哈。”
“揚哥,別啊!”
沈追揚回過頭,看着蕭秉哲,“叫什麽哥,我是你沈爺。”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蕭秉哲惦着手裏的球,“啧啧啧,真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