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匡放回了他家,走廊的盡頭傳來腳步聲,匡晟下班回來了。
格子言把已經卷起來的書展開,随便翻開一頁,擡眼跟走近的匡晟打招呼,“晟叔。”
匡晟臂彎裏搭着西服,他看清格子言手上的書本,發出跟匡放如出一轍的調侃音調,“喲,站門口還看書呢。”
“……”
格子言小時候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他煩匡放的時候,也會煩對自己很照顧的匡晟。後來學了生物,他大概明白了,基因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匡放匡晟父子倆身上某些特質簡直一模一樣,自己會混淆也不奇怪。
“我家那小子跟我說他在你家吃的飯?”匡晟沒等格子言點頭,直接從口袋裏翻出錢包,嘩啦啦數了幾張,“啪”一下摁格子言手板上,“飯錢,過兩天我讓人給你家送菜來,許萬林這次要出差兩三個月,你自個兒在家,有什麽要幫忙的直接叫匡放就是。”
格子言還以為匡晟會說直接找他,結果是找匡放,父子倆,一脈相承的……
“好,謝謝晟叔。”
走廊靜下來,格子言關上門。
房子很大也很空,搬來的時候是什麽樣,現在也還是什麽樣。
性格上,格子言也像許萬林,對外界的很多事物和所有人都不是特別感興趣,更遑論往家裏搬,所以格子言的家和對門家裏天差地別。同樣的空調溫度,格子言家裏甚至莫名要冷上幾分。
格子言躺在床上回複許萬林一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寫完了。]
[學校要重新分班,匡放的成績太爛,我給他補幾天。]
[他做的飯挺好吃的,比你做的好吃。]
格子言對時間很珍重,他不會在手機軟件上浪費時間,回複掉許萬林的消息,他也沒等對方回複,熄了燈,上床睡覺。
半夜,淩晨,窗外傳來哨音樣的風聲,穿堂而過。
格子言下一秒就跟着風聲被扯入夢境。
格星星去世那天,天上也刮大風,刮出一種吹斷人心腸的狠勁,格星星囑咐完她不放心的事情,安詳地靠在靠枕上,“言言,給媽媽拉一首歌,送媽媽走吧。”
格子言重重點頭,他跳到地板上,回到房間手忙腳亂地想把琴從琴盒裏取出來,主卧裏傳出許萬林被剜了心般痛苦的哀嚎。
此後的一整年,格子言都沒有力氣也不想再去拉小提琴,只是單純地想用一段時間來懷念格星星,後來該履行向格星星說“好好生活”的承諾了,他又重新開始拉琴。
深藍科技年會上的那些人是他重新開始拉琴後的第一批聽衆,雖然格子言并不是非常喜歡他們,他們的觀念裏沒有邊界感,偏偏他又是一個邊界感比較強的人,就像……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幾乎沒有什麽真的不能接受的行為,只是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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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幾天東城快速降溫,夏天的熱度飛速溜走了。
格子言換季會感冒,但他自己也無法預判具體時間,當天起床感到嗓子發癢,他就着熱牛奶,一口感冒靈沖劑一口牛奶地把整包感冒靈倒進了嘴裏。
“砰砰”
開了門,匡放沖進來,“靠,這兩天怎麽這麽冷?不過我看了天氣預報,國慶那兩天會升溫。”他已經換了秋季的校服,拉鏈拉到最頂上,立着衣領,冷白的一張臉,輪廓清晰得太鋒利,怎麽看怎麽都是一個刺頭。
“你感冒了?”匡放瞥到桌面上還沒來得及丢的感冒靈袋子。
格子言套了件毛衣從卧室出來,“估計快了。”
匡放跟在他後邊帶上門,看格子言的臉色一直看到走出電梯,他後知後覺不耐煩地“啧”了聲,也不知道他在不耐煩什麽。
兩人在家屬院門口的早餐店買早餐,格子言的早餐簡單,一個白水煮蛋一根玉米就差不多,匡放要了兩籠小籠包。
熱氣缭繞,老板在裏頭忙來忙去的身影模糊不清,他扯着嗓門跟外頭的人對話。
“小言,這兩天冷嘞,你可別生病了,回頭讓許老師擔心。”早餐店老板姓馬,家屬院老的小的都叫他老馬。
格子言“嗯”了一聲。
“匡子……”老馬欲言又止。
“你再匡一個我爬進去給你鍋掀了你信不信?”匡放雙手插在兜裏,他把心情不好寫在臉上,看誰都不順眼,聽到不順耳的話就更狂躁。
察覺到格子言在打量自己,匡放揉揉鼻尖,冷笑,“叫你就是小言,叫我就是匡子,有病。”
老馬丢了只一次性塑料袋出來,裏頭裝着只水煮蛋。
被匡放快手撿走,他飛快把雞蛋剝了,塞格子言手裏,一袋子雞蛋殼順手丢進了垃圾桶,“老馬,快點啊我的小籠包,我們還要上課呢。”
老馬用抹布擦着竈臺,“我不是跟你們說了,趕時間就提前在群裏知會一聲兒,這小籠包蒸熟了碼那兒就不好吃,就得現蒸。”
格子言低着頭,一邊聽匡放和老馬極限拉扯,一邊小口咬着雞蛋。
“你咋天天就跟着小言一塊兒?你沒點自己的事情嗎?”
“你不也天天粘着你媳婦兒?”
“你這個孩子搞笑嘞,我不跟着我媳婦兒難道跟着李光頭,小言難不成是你媳婦兒?”李光頭是老馬的牌友。
“只準跟媳婦兒?”
“話也不能這麽講。”
“這不是你講的?”
“……你包子,拿走。”
老馬媳婦兒在深藍科技當會計,他跟着在家屬院住,光住着沒勁,他又盤了個門面開館子,早上他是面館,中午他是飯館,到了晚上他就擺攤賣上了燒烤。人年輕,精力無限,也就他能跟匡放那張嘴打上幾個來回。
匡放給小籠包口袋裏倒了醋和辣椒油,肩膀撞了下格子言,“走了。”
兩人一轉身,眼前一道黑影如箭般竄過來,夏娅抓着匡放的手臂轉了一圈,匡放和格子言瞬間成了背靠背的姿勢。
格子言反應不及,跟如暴走公牛的劉繼雄打了個照面——劉繼雄也沒看清眼前的人是誰,肥膩的手掌直接一把揪住了格子言肩膀的衣服,朝旁邊一丢。
中年男人對比正在發育期的少年身板尤其是格子言這種細骨架的,加上格子言的防備為零,自然是降維打擊。
格子言整個人一下被丢了出去,撞翻了路邊一張折疊桌,連人帶桌子趴在了地上。
他不會說髒話,悶哼一聲,手裏還抓着半只雞蛋,手指不知道磕到了哪兒,生疼。一時間,他想到了匡放,從小打架,被摁在地上打了又能飛快打起來再打,那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沒有痛覺神經?
身後傳來很重的哐哐啷啷響,接着是哎喲喂哎喲喂直叫喚的老馬。
夏娅蹲在了格子言邊上,她愧疚地把人扶起來,“對不起,都怪我。”她臉上還有個鮮紅的巴掌印,但看見格子言摔倒,這比挨巴掌使她難受,“劉繼雄狗娘養的,等放學了我再與他死戰!”
“沒事。”格子言扶着夏娅的手臂艱難站起來,夏娅則去把倒在地上的桌子椅子給扶起來。
格子言這才看清眼前的“盛況”。
匡放正兒八經揍人總是冷着臉,眼珠漆黑,即使穿着寬松,視覺上也完全能清晰看出肌肉勃發凝起而出的力道。
他揪着劉繼雄的衣領,蹲在劉繼雄的大腿兩邊,一拳接着一拳揍在劉繼雄的臉上。
老馬在匡放後面呲牙咧嘴地扯着匡放的書包,“你小子連長輩都打是吧?!”他拉得特別假,只是表情猙獰,所以匡放完全不受影響,但由于老馬踩在了劉繼雄的小腿上,劉繼雄受到的影響特別大。
劉繼雄:“我女兒我想怎……”
匡放一拳直接錘他腦子上。
劉繼雄:“小狗崽……”
匡放又是一拳砸在劉繼雄的肚子上,劉繼雄一肚子肥油,被錘得眼球都差點蹦出眼眶。
“揍你跟夏娅沒關系,你家的事關我屁事。”匡放慢慢站了起來,他打完了一場,一點不見喘。
直起身,他垂眼凝視了劉繼雄好一會兒。
在劉繼雄準備要沿着牆爬起來時,匡放忽然低頭拾起兩個他掉在地上的小籠包,捏着劉繼雄的下巴使他張開嘴,接着直接把兩個包子往他喉嚨裏捅。
劉繼雄的嘔吐聲堵在喉嚨裏,脖子充血漲紅,青筋暴起。反觀匡放,雲淡風輕,面無表情。
老馬這會兒真是覺得不行了,他抱着匡放的腰往後拖,沒拖動,驚訝于這小子吃啥長大的這麽一身熊力氣,只能扭頭去求助格子言和夏娅。
他下意識在兩人之間選擇了格子言,“小言小言,快來幫忙,搞兩下子就得了,匡放怎麽惱成這樣?”
格子言嫌那一塊髒,地上的小籠包子散了一地,還被踩癟了,又有從館子窗口上翻下來的白菜粉條。
“匡放,該去上課了。”
聽見格子言的聲音,匡放身體微頓。
他手指慢慢從劉繼雄嘴裏抽了出來,還沒忘劉繼雄衣服上擦了擦手指,又走進面館裏用肥皂和流水洗了手,掀簾走了出來。
走時順便踹了嘔得天翻地覆的劉繼雄一腳,“再在我面前打我的人試試,我跟你嬉皮笑臉你還真以為你就能當我叔了?”
匡放:“老子的包子還有格子言的早餐從你的工資裏扣。”
匡放其實挺兇的,各種意義上的,他沒被好好教過。這點格子言很清楚,但對自己還好,基本沒怎麽兇過。
他走到格子言跟前,格子言看出來者不善,主動道:“我沒事。”
“公主,介不介意我現在碰你?”匡放問道,他臉上重新挂起吊兒郎當的笑,但眼底比頭頂的天還陰。
格子言不太能猜到匡放想做什麽,但還是說:“不介意。”
匡放蹲下來,把格子言兩只褲腿卷起來,從膝蓋一寸寸摸到腳踝,皮膚接觸到微冷的空氣,起了小片的雞皮疙瘩。
檢查完了小腿,衣袖也被撸上去,接着是肩膀、背、脖子、臉、後腦勺...
就只有無名指被磕紅了一塊兒。
格子言以前還認為這種交往距離沒什麽問題,可能是上高中了,跟小時候不一樣了,他覺得怪怪的,只得強調:“真沒事,就手指上一點。”
匡放呼出一口氣,變臉如這段時間的天,他一把抱住格子言,像一只突然撲上來的大型犬,體溫炙人,他笑嘻嘻的,“公主剛剛為什麽一下就飛出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