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白狐貍
第19章 18 白狐貍
江革趴在木地板上，淺淡的瞳孔裏倒映出一只正在飛向礁石灘的飛鳥。
飛鳥翅膀和尾羽寬大似以柄羽扇，褐黃色的嘴喙，叫聲嘶啞，在海面上俯沖盤旋。
他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鳥的，阿瑪拉深山中周遭全是皚皚白雪，不說人跡罕至，連其他的活物也很難進入。
落地窗的反光裏，梵阿鈴的主人又在偷偷摸摸地靠近。
從來沒有哪個人類能像剛才在樓梯時那樣那麽近距離地靠近他。
沈不予抱上來的那一刻溫暖的體溫和紫蘇香氣莽撞地入侵全身的感官。
江革下意識地掙紮躲開，渾身的細胞卻在嗅到那樣溫和的味道後，叫嚣着想要接近那個男人。
相當奇怪的感覺，但江革把這一切都歸功于梵阿鈴的作用。
眼下他沒有能力化成人形，也沒有辦法把沈不予帶去藏南，但現下最首要的不是這件事。
流浪的路上他看到許多戴黑色口罩的灰衣人出現在各種小巷裏，那些都是鬥犬場的人，急于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裏找到他的蹤跡。
江革低頭看向自己前爪上正在逐漸愈合的傷口。或許是因為梵阿鈴就近在咫尺的原因，木雅遺跡的神力有一部分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脖頸和前腿上的傷口都在加速愈合。
這座小小的玻璃房不是他的歸宿，等到傷口真正愈合的那一天，江革還需要再次回到鬥犬場，那裏還有獒吉在等着他。
“贊普。”
長相漂亮的男人又在叫他，江革仰起頭凝視沈不予。
他叫他的語調總是上揚的，臉上也總是挂着淺淡的笑，像從冰雪裏鑽出來的一朵小花。
但是我不叫贊普。
江革重新趴下來，沒有回應沈不予。
沈不予的手還要伸過來摸他的頭，但被輕飄飄地躲開了，連一根毛都沒讓碰着。
“我現在是摸不得你了麽？”
沈不予跟着坐在地板上，把懷裏的玩偶一個個擺在贊普面前，又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銅鈴。
“看來是對這個也不感興趣了。”
那鈴铛一響，叮叮當當如編鐘被敲響的空靈聲，在安靜的玻璃房裏尤為清脆。
沈不予自己聽着聲兒也恍惚了一下，回過神發現贊普的眼神果然直勾勾地移了過來。
不複剛才慵懶的模樣，狼犬全神貫注地關注某一樣事物的時候和外貌相符的威壓感便傾洩而出。
沈不予被看得一顫，袖子滑落下來擋住了手鏈。
一只來歷不明的鈴铛和一條來歷不明的狼犬。
沈不予撐着額頭掩飾住眼裏的點點驚疑。
就在方才鈴響的時候，他的視野裏贊普的狼牙項鏈下漏出了一串和他手鏈一摸一樣的用紅藍玉線編織成的繩鏈。
只是上面是空的，什麽都沒串，但沈不予總覺得這上面本來應該是挂着什麽的。
挂着什麽？他為什麽忽然這樣想？
又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一切都是贊普來到他身邊後開始的，沈不予透過掌縫觀察贊普冷淡的神态，自己最近到底是怎麽了？
不出所料，贊普對那三只玩偶仍然沒有什麽興趣，湊過去輕嗅了兩口後就趴在原地遠遠地看着。
沈不予嘆息一聲，盤腿在贊普對面坐下。
他把其中那只卡其色的兔子玩偶放到贊普的前腿上，兔子垂下來的長耳朵刮在它皮毛上，帶來一絲癢意。
贊普的眼神不鹹不淡，好像對兔子的存在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對沈不予的靠近不再那麽反感了。
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今晚沈不予不知道已經嘆了多少口氣。
其他的狗狗見到人都是恨不得撲上去求摸求抱，楚安衍家裏那幾條軍犬也是如此，為什麽到他這裏就成坐冷板凳了？
卡其色兔子被指尖往裏推了一點，沈不予低聲道：“這個是兔子，它叫小奇。”
餘光裏贊普松軟下垂的尾巴一動不動。
沒反應只能說明不喜歡，沈不予只好拿掉兔子，把海豚玩偶重新放過去。
“這是藍海豚，叫小怪。”
贊普的尾巴還是沒有動靜。
“這個呢？”沈不予咬牙把最後那只白色的狐貍玩偶擺出來，“這個喜歡嗎？白狐貍，叫小異的白狐貍。”
贊普的眼神在狐貍上多停留了兩秒，身後的尾巴居然在地毯上輕輕拍了拍。
“喜歡這個？”
他伸手想把玩偶重新拿回來再觀察一遍，手指還沒碰着，白狐貍就被贊普輕輕一撈，納到了自己的領地裏。
沈不予：“？”
沈不予：“什麽意思？”
贊普把白狐貍壓在自己的前爪下，低下頭用鼻子拱了拱，鼻尖和玩偶的塑料鼻子撞在了一起。
看仔細了玩偶的模樣，反而對這只格外偏愛起來，其他兩只看也不再看一眼。
贊普壓着白狐貍又把視線往落地窗外放，沈不遇熱臉貼冷屁股，苦澀地蹲在原地看了它一會兒。
“你真的很有邊界感，很冷酷，放在相親市場會很吃香。”
“要不要我再買一只狗狗來陪你，你想要公的還是母的，小型犬還是大型犬？”
贊普轉過眼珠輕輕睨了他一眼。
真不愛與人親近，性格和名字的含義倒是很像。
沈不予感覺自己好像被警告了，只好不再打擾它，自己坐到沙發上逛手機上的批發市場。
春末夏初，又有新的花季到了。沈不予在考慮五一假期前是不是該給花鋪再進幾桶觀賞花。
來老街旅游的小姑娘愛挑幾朵花拼在一起舉在南大門的石坊下拍照，每年都不例外。
照片發到網上熱度不低，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成了一項東泉古街的網紅活動。
他的花店位置不算旺鋪，平時做的就是費錢的清閑生意，如果這一年再不想點辦法招攬點新客，恐怕就得卷鋪蓋走人了。
空氣裏安靜得只剩下遙遙而來的海浪聲，隔一會兒沈不予就偷偷瞥瞥一邊的贊普。
海風鹹腥，從窗縫裏吹進來，贊普耳尖的絨毛揚起些微弧度。
這樣也挺好，沈不予忽然想。
吃完晚飯沈不予發現給贊普放的狗糧它還是沒怎麽動，只有附加的一碗骨頭湯被挪動了位置。
聽說狗不能吃太鹹的東西，骨頭湯裏連鹽都沒有放，除了表面一小層背脂可以稱得上是清湯寡水，卻誤打誤撞合了贊普的心意，喝下去小半碗。
幾天沒有好好吃飯，贊普還是渾身一副光滑水亮的樣子，好像根本沒受什麽影響。
有了前車之鑒，沈不予只能看不能摸，陪着贊普坐在地毯上心癢得厲害。
客廳的電視機裏正在外放觀海長廊的廣告概念片。
沈氏建築花了大價錢在各種電視臺裏投放，拉了許多投資商，具體關于施工進程的消息卻還不如關于概念片的三分之一多。
沈不予一只耳朵聽着，手指點在短信收信箱裏滑動，裏面有兩條窦斐芸五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實在是抱歉，二少爺，這幾天大少爺和三少爺一直沒有回家，我打聽不到他們這些天的去向。]
[但是褚夫人上個星期回來過一次，和嚴秘書一起來的，在家裏吃了頓晚飯就走了。]
[沈先生呢？還一直在家麽？]
[前些天我不大看見他，最近似乎染了風寒，又在家歇着了。聽其他人說沈先生咳嗽得很厲害，手都快握不穩藥碗了，大概是真的病得很厲害。以前也不見他咳嗽得這麽厲害，不會是染了什麽肺病了吧？]
沈岳如此惜命的一個人，家庭醫生都要雇整整一個團隊，就在離沈家別墅幾百米外的小樓裏住着，又怎麽可能讓自己染上肺病。
上一次窦斐芸也說沈岳咳嗽得很厲害，這恐怕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次風寒就能導致的，沈不予暗想。
[褚夫人經常和嚴先生一起進出？]
褚淼在沈氏建築的董事會裏有股份，在公司裏也有挂職，嚴泓算是她多年的老部下，轉去沈氏建築時一并提攜了嚴泓當行政秘書。
沈不予曾找了私家偵探跟蹤褚淼，來去之間的照片總能看得到嚴泓，兩人關系匪淺。
發出去的短信還沒有收到回複，沈不予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想要起身去吧臺泡杯咖啡的時候，忽然見贊普猛地站了起來，越過他往電視機的方向走。
作者有話說：
江革：我不是真的狗，不能給我吃狗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