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邀請
第20章 19 邀請
電視屏幕上的廣告播放完,跳到了NKK的紀錄片頻道。
一部關于全國地質航拍的片子,此時軍用直升機正在跨越藏南的達拉主峰和阿瑪拉雪山。
鏡頭之下淺灰色的峰體和頂峰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幾乎要融為一體。
這是藏南海拔最高的山峰之一,方圓之外只有皚皚白雪,不見其他生命,是被當地的藏民認為[時間在此停滞]的聖地。
每年夏天都有不少登山愛好者愛去藏南挑戰極限攀登,但記錄下的大多是達拉主峰的景致。
另一座阿瑪拉山是藏人的母親山,一般情況下當地人不會允許外來人進入。
贊普像是對滿屏純淨的白吸引了,跳到沙發上不遠不近地蹲着看。
沈不予走過去把電視的聲音調大了一點,也在沙發上坐下來。
大狗看得認真,連沈不予坐到了它面前都沒有意識到。
電視裏穿沖鋒衣的地質學家在補給營地邊用手握起一捧雪,純白的雪粒似乎有不化的魔力,在指尖簌簌下落,像漏鬥裏輕盈的流沙。
營地剛駐紮完不久,地質學家聲音不穩,喘息道:“現在我們已經到了達拉主峰的半山腰,再往上就是徹底的無人區,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阿瑪拉雪山的側緣。”
“遺憾的是,沒有經過當地藏民的許可,我們沒有權利進入阿瑪拉,這座雪山似乎對他們有着特別的意義。自民國以來只有一支考古隊曾經進入過雪山深腹之中,此後便不了了之。”
“這裏冰雪的結晶顆粒似乎比其他地方的雪山更大,也更難融化。山上連着幾天的氣溫都很低,來的路上我們的隊員除了偶爾遇到幾只猞猁就再也沒有遇到別的活物。”
他直起腰環繞一圈,嘆息道:“無人問津,沒有生機,一片荒蕪,常年長眠于冰雪之下,這算不算是一種詛咒呢?”
這時不遠處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呼,地質學家扭轉鏡頭,看到營地裏的許多隊員都從帳篷裏鑽了出來,面向正東方阿瑪拉雪山的方向。
鏡頭下的天氣不錯,沒有任何風雪。
天空之上雲層稀薄,阿瑪拉山峰的背後竟然罕見地出現了日暈。
朦胧的虹環籠罩着整個尖峰,雪山的輪廓染上一層神聖的金邊。
矗立在無邊雪嶺之中,這種自然帶來的直觀震撼直沖五官。
地質學家摘下了眼前的護目鏡,沖阿瑪拉雪山的方向彎腰做了一個特殊的手勢,兩拇指相抵,其餘四根手指屈起頂在一塊兒,豎直而下。
“阿瑪拉......釋義為沉默的母親。”
地質學家跟着喟嘆一聲。
他重新掰過鏡頭,對自己的手指做了一個特寫:“這是我從藏民那裏學來的手勢,代表他們對雪山的尊重。裏面的領域對普通人來說可能和百慕大三角一樣神秘,即使是歷代生活在這裏的藏人面對雪山也總是望而卻步的。”
“這座雪山是藏南的門和屏障,有類似守護神的地位,但在一些劍走偏鋒的古籍裏,似乎有一部分藏民認為真正守護這裏的不是阿瑪拉,而是山裏的另外一樣東西。”
無人問津,沒有生機,一片荒蕪。
沈不予托腮看着,留在腦子裏的卻只剩下這一句話。
畫面裏的雪山除了冰雪似乎真的什麽都沒有,是純白的蠻荒之地。
他有一個大學同學叫鹿寧,研究古文物和民族文化的博士,畢業後在文物局工作,最近兩年在研究邊藏古遺址和藏族文明,經常邀請他和楚安衍去看一些冷門的文物展。
楚安衍一門心思不在上面,看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鹿寧只能拉着沈不予半瞎算命一般絮絮叨叨地講。
如果他沒有記錯,鹿寧曾經說過有一支藏族偏支的族群以前就生活在雪山之中,與世隔絕,不聞外事,是世界上最孤僻的“桃源鄉”。
這種環境下真的能衍生出一代人麽?
沈不予心緒飄忽起來,鼻間聞到一股隐隐約約的檀香味兒,是贊普又靠過來了。
在看到屏幕上的阿瑪拉雪山時,沈不予眼尖地發現它的情緒有些焦躁起來,前爪在沙發上不着痕跡地踩了踩,尾巴也繞到腿上來了。
趁它不注意,沈不予歪倒在沙發上,剛好倒在贊普的身體前。
因為大狗的體型實在是龐大,沈不予感覺自己被整個籠罩在黑色的皮毛下,環繞在周圍的全是那股旃檀味兒,柔軟的毛尖刺得他鼻子有些發癢。
楚安衍說撸貓吸狗就是人活在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沈不予以前沒體會到,現在總算是有那麽點心領神會了。
贊普體溫高,隔着點距離都能感到暖洋洋的溫度,沈不予聞着它身上的味道,這幾天日日籠罩着的疲憊感忽然一散而去了。
他這邊安逸,江革卻如臨大敵。
他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過晴天下的阿瑪拉了,一時看入了神。
就在他神游之時,梵阿鈴的主人又一次踏進了安全距離裏。
為什麽總想着要靠近我?江革想,他不是真正的寵物犬,給不了沈不予想要的回應。
但似乎并不反感,或許是因為鈴铛和那股紫蘇香的原因。
沈不予仔細觀察着贊普的反應,一動不動,像樽榆木雕出來的。
過了幾秒後,它才慢慢地往後挪,連電視也不看了,跳下沙發,找了一個離沈不予很遠的地方趴着。
沈不予失笑,他有這麽招人厭嗎?
這一夜相安無事,早上起來的時候沈不予看見贊普盤着身子,眼睛還是睜開的,也不知道晚上有沒有睡着。
給它上藥倒不是一件難事,只要不去碰那串狼牙項鏈,贊普連尾巴也不會動一下。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沈不予能放肆地把手撫摸上它柔軟的皮毛。
不知是不是以往生活環境的原因,贊普的毛稠密厚實,質地不紮手也不軟榻,雖然不是短毛,但看上去不像是會經常掉毛的種類。
“贊普,你以前的家在哪裏呢?”
沈不予撥開狼犬脖頸上的鬃毛,靠近傷口的那一塊皮膚已經結出了一道暗紅色的傷痂,即使沒有再流血,但看上去還是有些駭人。
如果醫院裏的那個老醫生再來看贊普此時的傷口,恐怕還會更驚訝,沒有哪一個生物能像它一樣痊愈能力這麽強,術後短短幾天就能恢複得這麽快。
沈不予盯着傷口沉默了一會兒,手指撚了一點藥膏輕輕塗了上去。
贊普的身體抖了一下,但還是耐住了站在原地。
聽到沈不予的問話,它耳尖抖了抖,尾巴輕輕點了點地面。
瞳孔裏倒映出男人手腕上梵阿鈴的形狀,随着沈不予的動作微微晃動。
江革看着它,總有種錯覺,鈴壁的顏色似乎比以前更亮了。
晚上楚安澤來了一趟,把家裏的狗糧罐頭全部帶了過來,一袋袋拆開來擺在贊普面前。
包裝袋上什麽樣的文字都有,罐頭裏飄出來的也是純正的鮮肉香,但贊普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楚安衍。
熟悉的紫蘇味忽然夾雜了一股陌生的男人氣息,江革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他遠遠靠在沙發後,看着兩人拆狗糧袋。
他已經不能算是一個普通人了,也不是真正的犬,不用進食也不會死,更不用說吃狗糧了,但顯然這件事沈不予和楚安衍不能理解。
“完了,我的傳家寶都敗了,進口的牛肉罐頭都不吃?你家這只辟谷了?”
楚安衍拖着狗糧袋子往贊普面前湊,結果對方聞到味道只是退得更遠了一點。
“一頭成年的公狼一天都得吃五到十公斤的肉,它體型比普通狼還大,怎麽可能不願意吃東西?”
沈不予頭也不擡地撥弄着手裏的打火機。
“算了。”他直起身把那些狗糧都收起來,“我昨天晚上還帶它下樓了,能跑能跳,不像是沒有體力的樣子,可能它真的和其他狗不一樣。”
楚安衍傻眼了:“不一樣也不是這個不一樣法,它......”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被沈不予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來電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沈不予指尖一頓,還是選擇了接通。
“不予,很久沒見到過你了。”
沈極川沙啞的嗓音從裏面傳出。
沈不予猛地捏緊了手機。
“下周周五晚上父親要辦家宴,母親和極夜都會回來,你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你會回來的對吧?”
沈極川的聲音低沉平穩,看似是兩句很平常的問話,沈不予的臉色卻因此陡然陰沉起來。
楚安衍聽不到手機聽筒的對話,但看見好友驟然變幻的臉色,多多少少猜到對面的人是誰,一時間也沉默下來。
“家宴應該跟我沒什麽關系吧?”沈不予冷道,“我已經不是沈家人了,沒必要再赴這種家宴。”
“是父親提出來要回來的,你應該沒有拒絕的權利。”
沈不予垂下眼,打火機被深深壓進掌心肉裏,一陣陣刺痛。
沈岳是一家之主,沈家階級分明,他的地位就好比種姓制度裏的首陀羅,時至今日,他還不能打草驚蛇違逆沈岳。
“當然,我知道你不願意去,我可以替你向父親推脫,但是有一個要求。”
“這周五,在克羅地亞餐廳,我們見一面吧。”
沈極川一字一句道:“我很想你啊,弟弟。”
作者有話說:
更啦!